“王虎!傳我命令,讓兄弟們都上堤壩!”回頭看一眼睡在泥濘中的營中弟兄,林雲狠了狠心說道。現在負責巡查的是孫相亭和他手下的鄉勇,新軍弟兄們昨晚上奮戰了一夜,上午又幫着鄉勇擔沙擡土,這纔剛休息了不到半個時辰,很多人都是被旁邊的人拉着站起來才睜開了眼睛。
關鍵時刻不能放鬆,否則前面的努力都將功虧於潰。
湍急的江水拍打着人們腳下的堤壩,陣陣惡浪翻滾着撲向人羣,剛加高的堤壩立刻與洪水相差無幾了,人們緊張的向堤壩上運送土石沙袋,幾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瘋狂之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洪水從這裡,從自己的腳下衝破堤壩,去毀壞身後的家園。
大自然是無情的,可是人是有情的,這樣的無情哪怕再兇猛,也不能與人們這同仇敵愾之情相抗衡!漸漸的,人們看到洪水象一條被馴服的野獸,雖不甘心卻又無奈的順着人們給它規定好的線路奔流而去。
沒有人興奮的跳起來高呼勝利,有的只是一個個不堪疲勞歪到在堤壩上的身軀,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的、茫然無搓的喜悅,那些目光互相碰撞着,都在探詢和確認一個信息,那就是,洪水被我們制服了!堤壩安全了!家園保住了!
林雲站在堤壩上扶着王虎的肩膀,面對着眼前的人們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信念,這樣一些如此肯幹,如此熱愛家園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忍受外來的欺辱,去做亡國奴呢?有了這樣的精神,中國,何曾亡國,又怎能亡國?也許他們需要的,僅僅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勞作,繁衍生息,世代相傳着傳統的文化而已,這樣的星火,任誰也是無法撲滅的!
洪峰雖然安全通過了堤壩,可是林雲知道,此時的堤壩依舊存在着種種危險,他派人找到來了孫相亭和綠營標統,坦率的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擔憂,並和他們一起商定,繼續在堤壩上巡查堵漏,發現任何問題絕不放過,一定要確保洪峰過後不出現潰堤!
沒過多久,派出去聯絡新軍其他各營的士兵回來報告,其他幾段堤壩也已安然通過了洪峰,林雲此時的心才略有些放了下來。
如此又過了幾日,漢江水面逐漸回落到了相對安全的線上,林雲這才徹底放心,留下一小隊人繼續協助孫相亭及鄉勇巡查外,率領着營中的弟兄趕回了新軍軍營。
一路上,百姓們在路邊敲鑼打鼓的歡送,更有熱心的百姓趕製了許多吃食犒勞新軍的兄弟們,林雲也不阻攔,畢竟這是老百姓們發自內心的情意,而讓新軍的兄弟們體會一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果然,此時都已疲憊不堪的兄弟們走起路來反倒挺高了胸脯,顯得很是英勇,只是身上那的一身泥巴,多少有些損害形象。
林雲回到營中剛洗了個澡,還未將腦袋後的鞭子編好,就聽門外傳令兵來請,說是梅府的管家來給林雲林大人遞帖子,林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梅府?哪個梅府?轉念想到了她,這才忙讓人將梅管家請了進來。
這梅管家四十多歲,身材不高,面白無鬚,渾身透出股精幹勁,進了房中,先對林雲請了一禮,將袖中的請貼取了出來雙手奉上,口中說道:“我家老爺得知是林大人救了四小姐,心甚感激,無以爲報。聽說大人今日回營,特命小人前來致謝,並請大人和令妹明日光臨梅府赴宴,以表寸心。”
林雲點了點頭,心裡卻是有點發憷,不過看眼下的情形,躲是躲不過的,當下應允了。那梅管家聽了喜道:“如此小的便先回府中給老家老爺覆命,林大人,告辭。”
“王虎,送客!”林雲目送梅管家出了門,將手裡的請貼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陣,還是覺得心中不安。
想起梅大小姐臨別時的那一吻,他的心又突突突地跳了起來,再見面,會不會覺得尷尬?也許不會吧?可是這回場面弄的有點大了,她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刻板?老封建?大財主?和張之洞關係那麼密切,卻不在朝爲官而甘爲庶民,這又是怎樣的人物呢?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和他女兒的事情呢?可我和她有什麼事情呢?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嘛,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臉皮一燙,好象是被她吻過的那個地方。
親都親了,要說什麼事情都沒有,恐怕說不過去吧。
不知道這算不算傻小子見岳丈,雖然,是未來的?我靠,我是不是想的有點早了?
林雲嘆了口氣,想當年咱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粘身,如今卻這樣畏首畏尾的,難道自己不但穿越轉世,連性格都變了?
第二天一早,林雲先去汪康年家中接妹妹小蘭,汪康年見了他,早已將上次的不快拋之腦後,拉着他的手稱讚了一番,林雲心裡急着要走,卻不好表現出來,好在汪康年是個知情識趣的人,聊了幾句,便放林雲出門了。
“哥,你現在做的官大麼?”小蘭來這裡幾個月,身體明顯的好了很多,臉上也開始白淨了,特別是一雙手變的白嫩起來,此時牽在林雲手裡,讓他覺得當初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在那個閉塞的鄉村之中,吃飯都成問題。
“恩?怎麼想起來問這個?”林雲低頭納悶的看着她。
“人家都說大官纔有人請吃飯,那你現在有人請吃飯,也是大官吧?”小丫頭昂起頭,興高采烈的說。
“啊。不是啊,是哥哥救了人,人家答謝咱們的。”林雲搖頭暗道,這小丫頭都是跟誰學的啊?
“哦,這樣啊,可是哥哥你穿的不是官服麼?好威風呢!”
林雲無奈的笑了笑,心中暗道,威風麼?我怎麼不覺得?
來到梅府,梅管家早已在大門外侯着了,見了林雲兄妹,忙不迭的請進府中。
梅老太爺也迎了出來,林雲與他見了禮,第一感覺便是,這個人,不簡單。看模樣,五十多歲,身材頗高,體形偏瘦,方臉寬額,雙目炯炯有深,彷彿一眼,便能看到你的內心之中。
“此次小女遇險,幸得林標統相救,闔家上下感激不盡。”梅老太爺姓梅名恩厚,字德寬,本是官宦世家,後來祖上因宦海險惡致仕經商,成爲當地有名的鉅商,至梅恩厚這一代,已經是武漢三鎮很有勢力的家族了。
林雲謙遜了一番,梅恩厚笑道:“其實林標統的大名,我也不是頭一次聽說了。”見林雲疑惑的看着自己,他又朗聲笑了笑,“小女被我嬌縱慣了,前些年送去法國留學,回來偏要去報館做事,上次寫了篇文章,得罪了林標統,還請你原諒小女呢。”
“啊,哪裡哪裡,上次的事情本就是我們的不是,況且梅小姐肯爲民衆維護權益,仗義直言,我是很佩服的。”林雲這些話倒是出自真心。
梅恩厚點了點頭,又問起此次抗洪的事情,林雲有問必答,倒好象考生面試一般。漸漸的,兩人的話題就逐漸的延伸到各個層面上來,好在林雲是個萬金油,什麼東西都有涉獵,屬於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傢伙,不過一般的東西他還是有自己的見解的,這些見解很多又是前世的經驗所積累下來的,在梅恩厚聽來,卻頗多新鮮了。
賓主相談甚歡,直到入了席,還在暢所欲言,席上更多了梅雪嵐這個好奇寶寶,自然是更加熱鬧了。這頓宴席吃的什麼林雲倒沒什麼印象,不過梅老太爺讚賞的眼神和梅雪嵐那不自覺流露出的親暱神態,讓他大爲受用。
酒足飯飽,梅恩厚又請林雲入書房喝茶,一老一少天上地下的海侃了半天,直到梅雪嵐不耐煩,派了丫鬟來請林雲,梅老太爺這才意猶未盡的放林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