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六、活人比不過死人
“子衿?!”冷沐玄一擡頭就撞進了冉子衿那痛苦的眼神裡,“你怎麼了?怎麼成了這幅樣子?”
他扔掉手裡的筆和文件,急忙站起來走過去扶住冉子衿的肩膀,帶她坐到沙發上去。
冉子衿已經不哭了,但是剛纔哭過的眼睛紅紅的,有些腫了。
她耷拉着雙肩斜靠在沙發靠背上,擡眼看着冷沐玄那滿是焦急的臉,忽然一下子就又開始哭了起來,而且哭的很大聲,像個孩子耍賴似的,扯着嗓子不罷不休。
“子衿,你到底怎麼了?不是去見胡蝶了嗎?怎麼變成了這樣?你快告訴我,好不好?”冷沐玄見冉子衿只哭不說話,也不管她的身上還有半乾未乾的咖啡,就將她抱進了懷裡,寬大的手掌輕輕的撫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子衿,別哭了,你哭了,我也不好受。”
“爲什麼……”冉子衿哭了好久,才又力氣說了三個字,嘴裡一直在呢喃着這三個字。
“什麼爲什麼?”冷沐玄蹙眉看着冉子衿蒼白的小臉,她整個狀態都不好,好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一般的,甚至眼裡還帶着困惑和不安,彷彿一隻走到末路卻再也找不到方向和出路的小貓,那樣的絕望、孤獨和無措。
“阿卿……”
冉子衿說出兩個字,冷沐玄的身子就劇烈的一顫,原來她是知道了這個。
冉子衿咬着嘴脣,不等冷沐玄開口,就又說道,“沐玄,你不是說你不會騙我的嗎?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阿卿的是怎麼死的?如果我不遇見故人,是不是我就會被騙一輩子?你叫我如何對得起阿卿!”
縱然她不愛他,也很他當初對她的利用和欺騙,可他終究是個人,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可是現在那鮮活的生命卻因爲她而永遠的消失了,這叫她的心裡如何好過。
而且當他要離開人世的時候,她都不知道他爲他做了多大的犧牲,她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謝謝,還總是將他從她的生活裡推離的很遠很遠。
她記得他剛回來去伊莎花園樓下找他的那一晚,他站在花壇邊,對她說:“子衿,我回來了。”那語氣平常的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也從未去過芬蘭,甚至從來沒有欺騙和利用過她一樣的。
她給他的回答是:“嗯,歡迎你回來。”
這樣的見面和對話,好像還是昨天發生的一樣,可事實上他已經去世好久了。
她還記得他去美國,專程去問她有關於骨髓的事情,可是她卻十分不願意待見他,而他也什麼都不跟她說,就那樣悄悄地暗自幫她尋找着。
“子衿,你先不要哭了,再聽我解釋。”冷沐玄越加用力的抱着冉子衿,他坐在茶几的邊緣,跟坐在沙發裡的她面對面。“這件事不是我有意要瞞着你的,你也不用難過,不是你的錯。”
“怎麼不是我的錯?!”
冉子衿忽然推開冷沐玄,他身子往後倒,胳膊肘撞到茶几面上的玻璃疼的嘶的一聲,而她並沒有在乎他。
“他是在幫我找骨髓的時候車禍的!如果不是我不想給冉秦迪捐骨髓,他也不會去幫我找其他人的!如果不找的話,他就不會車禍!如果他不車禍,他就不會死了!是我對不起他,是我害了他!”她激動的對着冷沐玄大喊,心口憋着的一股氣無法發泄。
她知道不能對着冷沐玄發火,他不是她的出氣筒,可是除了他,她還能去找誰?
但是她那麼愛的人,那麼信任的人,怎麼偏偏在這件事上隱瞞她,還說那不是她的錯?
她的自責,她的難過,她的愧疚,有誰能夠明白?
“沐玄,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被人騙,因爲我從來都缺乏安全感!你也知道我心裡唯一深愛的人就是你,阿卿那只是我迷茫的青春期裡的錯覺!可你爲什麼還要欺騙我,爲什麼不告訴阿卿是怎麼死的?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愧疚,我欠的不是一份債,是一份情一條命!”
“子衿,不要這樣說!你聽我說,着真的跟你沒關係,就算不是給你找骨髓,他也會開車出門,也會遇見危險。那一天,不過是個巧合,剛巧出門是去找骨髓,也剛巧車禍了。所以那不是你的錯,你並沒有欠誰的一條命!”冷沐玄被情緒激動的冉子衿弄得心疼到不行,他想抱着她安慰她,可偏偏他一靠近,她就躲開了,不叫他靠近也不叫他碰她。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冉子衿一邊躲開冷沐玄,一邊自嘲的說道。
如果他的解釋就是這樣的話,那麼她也沒有必要再聽了。
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個冷漠無情的人,他不在乎的人,他一定不會關心。喬哲卿相對於他來說,那就是情敵,所以他怎麼會去在乎他的死活,又怎麼會告訴她實情,叫她去心疼他的對手。
喬哲卿回國,冷沐玄沒有將他趕盡殺絕已經實屬仁慈,她怎麼還能指望他告訴她真相。
“你知道了什麼?明白了什麼?”冷沐玄眉心緊蹙,頭疼欲裂,這個冉子衿一定又開始胡思亂想,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什麼都知道明白了。”冉子衿捂着心口,那裡生疼生疼的,五味雜陳的滋味叫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冷沐玄忽然也生氣起來,一張臉黑到了極點,聲音好像從冰窖裡冷凍了幾個月似的問道:“子衿,難道在你心裡,我這個活人還比不過一個死人嗎?!”
“你——”冉子衿心裡苦笑,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跟一個死人爭風吃醋,她哼笑一聲,“怎麼能這麼說?我簡直無法理解你!沐玄,不管怎樣,那是一條命!一條命,你懂嗎?!”
她忽然擡高了聲音,不由自主的火氣增大了不少。
“你就是覺得那個死人比我這個活人在你心裡的影響大對不對?!他的確是一條命,可也已經是條死命了!現在在你眼前的是我冷沐玄,這纔是一條活命!冉子衿,你睜大眼睛給我看清楚了!”冷沐玄的火氣也瞬間增大,陰沉的臉色顯示着他幾乎快要殺人了。
冉子衿看着他,忽然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她已經無法跟他再說什麼了。
既然無法再說,那她就不說了,保持沉默就好。
“怎麼?連跟我說話都不願意了?我就這麼叫你無語嗎?!”冷沐玄幾乎是在咆哮了,他煩躁的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一甩手掃落了桌上的所有文件和書籍,地上瞬間亂成了一團。
冉子衿依舊沒說什麼,看了看冷沐玄站起來就要走。
“你去哪裡?”冷沐玄一把拉住冉子衿的手腕,“你這樣子還想去哪裡,難道不知道難堪嗎?”他終於在她的倔強裡敗下陣來,不再咆哮,低聲的好似無力的說道,“去休息室洗個澡,換身衣服,睡一覺吧。等你醒來了,我們都冷靜了,再談這件事。”
冉子衿不願意去,執意要走,便就又激怒了冷沐玄。
他好不容壓下去的火氣噌一下就冒了上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不顧冉子衿的反抗,直接扛着她扔到了休息室的浴室裡去,然後出來鎖上了休息室的門。
冉子衿聽着冷沐玄的甩門聲,頹然的坐在浴室的地上開始大哭起來。
等她哭累了,簡單的衝了個澡,換了衣服出來的時候,冷沐玄已經不再辦公室了,而原本凌亂的辦公室現在也變得整整齊齊了。
他一定叫洛衣寧過來收拾了,她想。
坐在沙發上打量着他的辦公室好長時間,她才站起來往外走去。
毫無懸念的,辦公室的門被鎖上了,可是他卻忘記了她知道他的密碼,所以她輕車熟路的開了門,消失在三十二層。
冷沐玄開完會回來,來不及喝一口水,就衝進休息室去看冉子衿,想確定一下她現在怎樣了,還有沒有很難過,還有沒有胡思亂想,可是臥室裡空蕩蕩的,哪裡還有人。
他瘋了一般的找遍了休息室的每一間房,就連陽臺都沒放過,可是依舊沒有找到她。
他給她打電話,她關機了。
他給家裡和冷宅打電話,張阿姨跟李嬸都說她沒回去。
他給胡蝶和古媽媽打電話,她們說沒有見到她。
他找不到她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冷沐玄,比剛纔的冉子衿還要頹敗的坐在沙發裡,抱着頭,不住的揪扯自己的頭髮。
她居然真的爲了一個死去的喬哲卿,跟他賭氣道玩失蹤!
“總裁,怎麼回事?”本來在外辦事的洛衣寧,接到冷沐玄的電話,就匆匆的回到公司來。
“沐玄哥哥,子衿姐姐怎麼了?”南宮烈也聞訊趕來,他依舊叫冉子衿姐姐,不喜歡叫她嫂嫂,他說嫂嫂聽起來好老氣。
“我聯繫不到子衿了,她電話關機,所有的網絡聯繫方式都不在線。我找不到她了。”冷沐玄將臉埋進手掌裡,說話的聲音裡明顯的帶着顫音。
他想出去找子衿,可是他卻茫然的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力和挫敗。
“沐玄哥哥,你彆着急。我現在就叫人去找子衿姐姐,她常去的地方,我基本上都知道,先把這些地方找了再說。這纔沒多久,她應該不會走遠的。”南宮烈本來就是冷沐玄安排來保護冉子衿的人,所以對她平時的行蹤最爲了解。
“是啊,總裁,你也不要乾着急了,先回家去等,說不定她一會兒就回家了,現在剛好是手機沒電了而已。”洛衣寧頭一次見到如此頹廢的沒有精神的冷沐玄,作爲他的下屬他的朋友,他心裡也不好受,可是在人沒找到之前,他也只能這樣先安慰着他。
“你們趕緊去找,我也要去找了。不管找沒找到人,哪怕有一丁點蛛絲馬跡,你們也要及時告訴我。”冷沐玄從轉椅裡站起來往外走。
“總裁,你的衣服。”洛衣寧見冷沐玄的襯衣和領帶被他扯得亂七八糟,而西裝掛在椅背上也沒穿,就趕緊拿着送到了他手上,“整理好了再出去。”
冷沐玄機械的穿了西裝,隨便整理着襯衫,對南宮烈說:“用些心找,子衿受了點打擊,現在情緒不大穩定,要儘快找到。”
“知道了,我已經通知了幾個人,現在還在聯繫另外的人想辦法。”南宮烈點頭回答着,一邊拿着手機聯繫人。
“洛助理,安排楊鳴開車到樓前等我。”冷沐玄對洛衣寧說道,他現在能想到的她的唯一的去處就只有那兒了。
楊鳴根據冷沐玄的指揮,將車開到墓園裡去。
他下車就直接往左邊走去。
這墓園他是經常來的,以前是來看沉睡在右邊的阮伊菲,等到真相大白後,他不再去右邊,而是常常陪冉子衿來左邊,來看她的媽媽。
往前走了不遠,冉子衿媽媽的墓碑已經近在眼前,可那裡哪裡有她的身影。
他上前擦了擦冉子衿媽媽墓碑上的照片,強行忍住眼裡馬上就要滾落的淚水,“我會找到子衿的,我不會叫她出事。我承諾過她,有我在,就不會叫她出事。我說道就能做到。”
轉身往回走,上車,他吩咐楊鳴:“回伊莎花園。”
楊鳴開車,先到了伊莎花園,冷沐玄上樓進門戴着張阿姨問道:“子衿真的沒有回來?”
“我剛纔去過一趟超市,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回來的這段時間,少夫人的確是沒有回來過。”張阿姨已經改口,叫了冉子衿少夫人。
冷沐玄不語,衝到臥室裡去一看,心口瞬間涼了半截,她的確是有回來過,而且還帶走一隻小皮箱,還有幾件換洗衣物,甚至抽屜他留下的叫她給張阿姨零花的一些零錢。
她到底去了哪裡,冷沐玄緊握的雙拳顫抖,那手背的青筋暴起,足以見得他此刻是有多麼的生氣。
他一邊一邊的撥打她的電話,電話裡一遍一遍的提示他已經關機。
此刻,他已經十分確定,是她故意關掉電話的,不是洛衣寧說的沒電了。
這樣的認知,叫他心如刀絞,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