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看了氣得全身顫抖以及嚇得臉色發白的劉小姐,又看了看徐璐,心思一轉,很快就正色道:“認識,認識,剛纔這位姑娘下樓來找小人,正說明來意,劉小姐從斜裡出來,不小心撞到這位姑娘,姑娘一個不防,身子就歪向另一邊,恰巧撞到了劉夫人身邊的侍女,那侍女手上抱着珊瑚盆景,不小心掉地上摔壞了。然後,劉小姐就命人打這位姑娘。”
徐璐又問其餘幾個證人:“班主的話,可否屬實?”
幾位證人已見識了徐璐的手段,哪裡還怕知府夫人,全都點頭說是。
徐璐又望向劉夫人,“劉夫人,他們說得可是屬實?”
劉夫人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甩了袖子,冷聲道:“今日樑子是結定了。咱們走着瞧。”
“我有讓你走嗎?”
門口幾名鐵塔一般的鐵衛攔住劉夫人的去路。
劉夫人氣得橫眉倒豎,轉身對徐璐厲聲喝道:“你敢強留本夫人?”
徐璐笑了笑,“撞我的侍女,行栽贓陷害之事,還打人,人證物證俱在,這事兒可沒完。”
凌芸插口道:“不知劉大人遇上這樣的事,會如何處置?”
徐璐微笑,“劉大人能官至知府,那自然是秉公斷案的。”
“可萬一人家護短怎麼辦?”凌芸裝模作樣地說,“畢竟,一個是他妻子,一個是他閨女。”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劉小姐還不是王子,也不是公主。”徐璐吩咐鐵衛,“護送劉夫人劉小姐,咱們一道去泉州府衙。”
劉夫人冷笑一聲,像看死人一樣看徐璐,她還以爲她有什麼招數呢,原來也就這麼點本事。她丈夫再如何混賬,也不至於幫外人的道理。只要離開這裡,去了知府衙門,她決定要她看。
徐璐和凌芸走到後頭,凌芸說:“幹嘛要去衙門,直接讓劉向東過來不就得了。”打出凌峰的旗號,劉向東再是囂張,明面上也是不敢得罪徐璐的。
徐璐淡笑不語,側頭對豆綠幾人道:“等會子到了衙門,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別說出我的身份。”
豆綠幾人雖然不解,但也知道她們夫人又要整人了,欣然答應。
凌芸看了徐璐不懷好意的笑容,也明白過來,“啊,我明白了,你是想……”
徐璐笑着說:“收拾劉向東,還有什麼比得過冒犯上峰夫人這個罪名來得更加凌厲呢?”
凌芸哈哈一笑,比了個大拇指,“弟妹,如果我說你和峰弟是天設地造的一對,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大姐說笑了。這姓劉的本就欠收拾,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好個順水推舟。等峰弟成功收拾了劉向東,你就是大功臣啦。”
徐璐笑了笑,沒有接話,實際上,她也無話可接。
上了馬車,一道去了知府衙門,鬥英閣發生的事兒,已傳遍大半個戲班子,大家也知道了新來的知府夫人和小姐,無故打了某家夫人的侍女,侍女的主人護短,與知府夫人較起真來了。也不知最後鹿死誰手,有些好事之人,也派了下人一路跟蹤到衙門去。
劉向東聽到有人擊鼓鳴冤,趕緊升堂,當看到被領進來的一對千嬌百媚的年輕婦人時,眼都直了。來不及說話,一個哭泣憤怒的聲音已響了來,“爹爹,女兒被人打了,您可要替女兒作主呀。”
劉小姐看到自己父親,趕緊嚷了起來,可惜她的雙手被人反扭在背後,動彈不得。只能屈侮地被迫跪在冰冷的堂下。
劉夫人也被人反扭着手,強跪於堂下,喊道:“老爺,您可以替我們母女作主呀。今兒讓人這般侮辱,我不要活了。”
熟悉的聲音,不就是自己的妻子和閨女麼?劉向東睜大眼,看到被打得雙頰紅腫的女兒以及髻發散亂的夫人,臉色大變,趕緊從桌案後走出來,“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是何人如此大膽,膽敢欺辱我妻女?”說到最後,劉向東已吼了起來,指着反扭着妻女的兩個面無表情的丫頭吼道:“大膽刁民,本官面前,休得猖狂。還不放開本官妻女?”
兩名丫頭冷冷放開二人,後退兩步。劉夫人母女得到解放,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撲向劉向東,哭得稀里嘩啦,一個怨毒地叫劉向東把徐璐等人抓起來,大刑侍候。一個要劉向東把他們亂棍打死,讓他們知道她的厲害。
看着妻女的慘狀,劉向東也是極致的憤怒,但理智並未失去,而是戒備地盯着徐璐等人,“大膽刁民,欺辱本官妻兒,你可知罪?”
徐璐嗤笑一聲,“你這妻女欺我侍女在先,栽贓嫁禍在後,還動手打我侍女,我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何錯之有?”
劉向東面色古怪,他還以爲妻女做了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呢,原來只是打了對方一個小小侍女,他被氣笑了,拂袖冷笑道:“小小侍女,奴才秧子,打了便打了。今日你動手欺我妻女,還公然找上門來,膽子倒是大。”
劉夫人怨毒地盯着徐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闖。今日就要你明白,進入這知府衙門,讓你有來無回。”
劉小姐也一副看死人的目光,“只要你向我磕一百個響頭,再讓我打你一頓嘴巴,並陪我兩萬兩銀子,本小姐大人有大量,饒你一回狗命。”
徐璐笑了起來,“好大的口氣。”她對一旁虎視眈眈的衙役笑道,“都聽到了,堂堂知府,居然縱容妻女對我一個老百姓威脅恐嚇,還敲詐勒索。還有沒有王法?”
衙役們也古怪又憐憫地望着徐璐,在心裡想着,這小美人長得如此水靈,可惜腦子卻壞了,難道她不知道,衙門八字開,有錢無錢莫進來麼?她硬氣地打了知府妻女不趕緊逃跑還送上門來,豈不自投羅網麼?
劉向東聽徐璐這話,反倒鬆了口氣,說:“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本官告訴你,在泉州,本官就是王法。”然後唱令左右,把徐璐等人拿下。
幾名鐵衛如山嶽般忤在當前,一羣如狼似虎的衙役似乎就變得苗條纖細了,因胡浩然等人氣勢太過陰狠,衙役們動作猶豫起來。
徐璐冷冷地道:“你就是王法?好大的口氣。這大慶朝的律法是劉大人設的麼?”
若在平時,徐向東肯定會發現不對勁的,但這時候他已被憤怒衝昏了理智,獰笑一聲,“本官的本事還多着呢。看你這小娘子細皮嫩肉的,本官等會子可得好生招呼招呼你。”
豆綠等人臉色變了,惡狠狠地瞪着劉向東,恨不得生吃她。
徐璐卻沒有動怒,閒閒地道:“劉大人要如何招呼我呢?”
色咪咪地看着徐璐精緻的面容,劉向東獰笑一聲,“你馬上便能知道了。來呀,把這欺辱夫人小姐的賤婦給本官拿下,剝掉衣服,上裸刑。”夫人在場,劉向東能過過眼癮也還是不錯的。
徐璐沉下臉來,俏臉滿罩寒霜,豆綠等人更是怒不可竭,喝道:“放肆,大膽。”
幾名鐵衛身形一動,如鬼魅般襲向劉向東,把劉向東打得雙頰紅腫,脣角流血,嘴裡喝道:“大膽,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家夫人乃福建督撫夫人。你一個小小的知府,吃了熊心豹子膽?督撫夫人也敢欺辱?活得不耐煩了?”
劉向東被打得雙頰發麻,頭昏腦脹,但耳朵可沒閒着,聽到胡浩然的話後,耳朵便翁翁作響,立時傻住了般。
他對凌峰多有不滿,自己父親以前是何等的威風,卻被凌峰擠兌得年紀輕輕就不得不致仕的下場,昔日門庭若市的劉家,到如今淒涼的境地,全是拜凌峰所賜。老天也開眼,居然讓他有幸任泉州知府。在起程的時候,他便發誓,他一定要替父報仇,要讓凌峰知道他的厲害……可他還沒來得及施行報復呢,自己就公然得罪了凌峰的夫人。如此赤裸裸的把柄遞出去,以凌峰心狠手辣的性子,他還有活路麼?
劉夫人劉小姐也傻了眼,目光驚疑地望着徐璐,她們來到泉州雖然時日償短,但多少也聽說了,本地最高品秩的官夫人,就屬凌督撫的年輕夫人。但今日親眼見到本尊,未免太年輕了吧?
劉夫人現在總算明白了,爲何徐璐等人在得知自己身份後,還如此的有恃無恐。她總算知道,這些鐵衛爲何會有這般恐怖的身手,更明白了,今日女兒的貿然動手,自己丈夫頭頂的烏紗帽可就難保了,一時間,如五雷轟頂,惶恐不安。
劉小姐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在一會兒的震驚過後,又瞪圓了眼說,“你說你是督撫夫人,可有證據?”
凌芸憐憫地看了這劉小姐一眼,搖了搖頭,這個坑母坑父的貨,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劉小姐果真是初生牛犢來着,還大聲嚷道:“督撫夫人又怎樣?我孃家世也不低。鎮國侯可是我二姨父。方閣老和慶昌侯與咱們家也是姻親呢。”
凌芸嗤笑一聲,“好厲害的身份,我好怕哦。”她笑盈盈地望着徐璐,“還真是怪了,方家兩位伯伯什麼時候有姓劉的親戚?我怎麼一點印像都沒有?”
“你算什麼東西?你也配知道?”
“盈兒,不得無禮。”劉夫人趕緊制止女兒,一臉複雜地盯着徐璐,“原來是凌夫人,也要怪我眼拙,有眼不識泰山,剛纔對夫人多有冒犯,還請夫人恕罪。盈兒也受到教訓了,這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望夫人大人有大量,饒恕則個。”
徐璐俏臉滿罩寒霜,“不好意思,我這人心胸狹隘的很。有人已決定要我有來無回,還有人要我磕一百個響頭,還要打我嘴巴子,劉大人更是厲害,還要給我上裸刑。不知劉大人,小婦人究竟犯了何罪?需動用如此大刑?”
劉向東眼睛骨碌碌地轉頭,忽然似下定了決心般,把公堂上的衙役全趕了出去,然後蹬蹬地來到徐璐面前,長身作揖,“夫人,下官該死,下官該死。下官對夫人多有冒犯,下官萬死也難消夫人心頭之恨。只是還請夫人饒了小下官一回。夫人要對付下官,只要擡擡手指頭,就能讓下官煙飛灰滅。但凌大人身在宦海,總有一些小事,能用到我這種小人物。”因還有妻女以及凌芸等人在場,劉向東還不至說說得太過露骨,他一臉鄭重地向徐璐保證,“夫人您就暫且記下這一筆賬,看下官日後的表現吧。”
諾大的公堂,這時候靜悄悄的,只聞得徐璐清淅的冷哼聲。
她目光冰涼地掃了劉向東等人,轉身就走,這種人的話,她會信纔會有鬼。
既然已經坐實了劉向東一家子欺侮她的確切證據來,成功地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上,她也能功成身退了。接下來,就看凌峰的表現了。
劉向東慫容妻女歐打上峰夫人的侍女,行栽贓陷害之事,上峰夫人上門討公道,這一家子一個比一個橫,口出惡言,威脅恐嚇,獅子大開口訛詐鉅額銀兩。劉向東更甚,不問青紅皁白就要對上峰夫人施裸刑,並叫囂他劉向東就是王法。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不管說到哪兒去,凌峰一巴掌拍死劉向東,也無人說什麼的。
人活於世,混得就是一個體面,區區下屬官員膽敢對上峰夫人如此無禮,張囂不成人樣,若不樹立個典型,還要不要在官場上混?
徐璐是帶着滿意離去的,而劉向東,大概也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不止是丟掉烏紗帽那麼簡單,以至於等徐璐前腳一走,他後腳就把妻女打得半死,並痛罵妻子蠢貨,喪門星。
“你平時候作威作福我不管,但你好歹也要長長腦子吧?什麼人不能得罪,你心裡就沒個數?”劉向東跳腳怒吼着,“那凌峰本就看我不順眼,連爲夫都要避其鋒茫。你倒好,知府夫人的威風都使到人家跟前了。你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嗎?”
劉夫人也後悔至極,但她也很冤枉呀,“我哪知道她就是凌峰的夫人。她先前又不肯言明身份。”
“蠢貨,在動手之前,你就不先問個清楚?人家不告訴你身份,你就把人家當作普通草民了?普通草民會有那麼厲害的護衛?普通草民會像她那樣囂張?說你沒腦子,還不肯承認。”劉向東又氣又恨,揹着雙手在屋子裡踱着步子。
他能夠來到泉州任職,是走了世叔張啓峰的門路,張啓峰是吏部左侍朗,地位僅次於尚書方知禮。因泉州成立海上貿易試點,在經濟與軍事方面,都有着舉重若輕的地位,泉州知府已凌駕於其他州府,非一般人是不能夠勝任的。也虧得張啓峰是帝王寵妃秦妃的表兄,靠着秦妃在後宮施力,這才層層遞進,讓他撈了這個肥差。
劉向東也是帶着雄心萬壯來到泉州的,只是千頭萬緒還沒理清,對於凌峰這個頂頭上峰,他都還沒想好怎生對付,妻女就給他惹出這種大禍來。遞了這麼個實實在在的把柄出去。
官大一級壓死人,可不是說着好玩的。凌峰身爲福建最高行政長官,四品以上主政一方的大吏,雖無任免權,但卻有糾察地方百官之權。若讓他遞書進朝廷,聲稱他劉向東仗着秦妃與張啓峰之勢,在泉州慫容妻女公然欺辱其妻。就算秦妃再是得寵,張啓峰再是權勢薰天,他這個還未坐熱的知府寶座就要拱手讓人了。
而他失去了知府位置,在張啓峰以及婉妃眼裡,不就成了棄子一枚麼?到時候,凌峰想怎麼收拾自己還不是小菜一碟?
劉向東不是笨蛋,理清了這裡頭的名堂後,當機立斷,立馬整理衣冠,讓人準備轎子,趕緊去了凌府。
……
徐璐回到家中,凌峰後腳就回來,張開雙手,抱住徐璐,接連轉了幾大圈。
徐璐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適應了失重的感覺,摟着他的脖子,嘻嘻地笑着,“爺心情似乎不錯哦,撿了金子,還是銀子?”
“沒撿金子,也沒撿銀子。”凌峰摟着她,大步來到裡屋裡,把她放到靠牆的闊榻上,親着她粉嫩的臉蛋,“比撿了金子還要高興。”他雙眸亮晶晶地盯着她,“你做的很好,非常好。劉向東那個蠢貨,居然讓夫人不費吹灰之力就給收拾了。”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徐璐也毫不謙虛,“這裡頭也有胡浩然的功勞。若不是他事先告訴我,爺正要找法子收拾劉向東,我也不會藉機生事了。”
“胡浩然自然是要賞的。但你的功勞比他更甚。”凌峰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小妻子,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個妻子簡直就是上天特地派給他的,聞絃歌知雅意,瞌睡來了立馬有枕頭,口渴了有冰飲,就因鄭浩然一句話,就能把劉向東一家子收拾得服服帖帖,還遞了那麼一個大把柄出來,現在主動權捏在他手上,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就算宮中的秦妃,與他不合的張啓峰,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而這一切的一切,全是他的小妻子的功勞。
因着一丁點小事,就能掌控全局,算無遺策,藉着劉夫人以及閨女犯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能把劉向東這條大魚也給拉下水來,還生生捏住了劉向東一家三口衆多的致命把柄。
這事兒看起來簡單,但施行起來,若無對前因後果的剖析,對人性的細心揣摩,以及對各方勢力的深刻了解,是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的。
他自小也習慣從小處入手,擅長從小事進攻,全方位出擊,以極小的代價,以陽謀對陰謀,換取最大化的利益。但徐璐年紀不大,卻也是滿肚子的心眼。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也能讓她製造出無比浩大的聲勢來,自己還不沾片葉腥味兒,反倒讓對手裡外不是人。
凌峰越想越美,越美越高興,忍不住颳了她的鼻子,“你這招釣魚的本領,使得非常精妙。你是如何辦到的?快與我說說。”
徐璐剛開始也還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但見凌身如此不要錢地大誇特誇,也飄飄然起來,口齒伶俐地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徐璐頗有講故事的天賦,一場明明就是仗勢欺人的釣魚把戲,在她嘴裡,倒成了她維護正義,不向惡勢力低頭,不畏權貴,向爲官不仁的昏官進攻的正義之戰。
最後說到在公堂上的表現,徐璐手足並用,講得活靈活現,凌峰也聽得認真,幾乎要隨着徐璐的話,進入現場,想像着小妻子威風八面,而劉家人一敗塗地的場面。
良久,徐璐總算講完,心安理得地接過凌身遞過來的熱茶,大大呷了口,滿足低嘆,“爺,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看爺的了。”心安理得地把茶盞遞過去,凌峰再一次拿着鳶尾紋白瓷茶壺,注了大半的水,並親手遞給她。
徐璐接過,這回口不怎麼渴了,但仍是淺淺呷了口,又好奇地追問,“爺接下來要如何對付姓劉的?”
“剛纔,姓劉的已經向我賠過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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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jinghao童鞋好本事,把人物理的如此清楚,佩服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