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團哥兒恢復了的雙腿,華瑛一方面替徐璐鬆口氣,一方面又妒嫉起來。
因爲團哥兒比自己的兒子還要小上半歲,看上去卻很是機靈,虎頭虎腦的,與自己的兒子相比,簡直被甩出八條街了。
華瑛下意識地摸了團哥兒的臉蛋兒,小傢伙生着副胖桃子臉兒,白裡透紅,又黑又亮的眸子,晶亮有神,透出股嬌憨的純真樣,確實招人稀罕着。
“我記得團哥兒是任申年臘月初四生的吧,先前一直記着這個日子的,誰知臨到頭,忙着搬家,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來,團哥兒,這是表姐給你準備的週歲禮,拿去玩呀。”
不知何時人,華瑛已拿出個赤金項圈遞給了團哥兒,金項圈上還垂着枚用白玉打造的鎖,上頭刻有“歲歲平安”平安字樣。
徐璐就說:“表妹也太客氣了。都是走得長的親戚,何必拘這些俗禮呢?”讓團哥兒向華瑛道謝。
團哥兒只顧着賞玩項圈,哪還理會徐璐的話。
徐璐把拖住項圈,讓他給華瑛道謝,“給瑛表姐說謝謝,不然不給你玩。”
華瑛趕緊說:“不用謝不用謝,這是表姐母送你的。”
團哥兒果然就沒有再說。
徐璐板起臉:“表姨姐送了你東西,咱們團哥兒是不是該說聲謝謝呢?團哥兒最有禮貌的,是不?來,給瑛表姨說聲謝謝。”
華瑛笑着說:“孩子纔多大呀,算了吧,這也是我的一點子心意。”
徐璐就說:“就是因爲孩子小,所以更要教他。”扭頭,又繼續讓團哥兒說向華瑛說謝。
團哥兒卻是牛脾氣發作,就是不肯說謝。
徐璐生氣了,就把金項圈給奪了,小傢伙就對凌峰扁扁了嘴,“爹爹,娘,娘……”一副告狀的模樣。
華瑛就去奪徐璐的金項圈,埋怨道:“表姐也真是的,孩子纔多大,哪懂得這麼多?就算要教,也要等他大些了再教嘛。”又把金項圈遞給團哥兒。
徐璐生平最恨的就是大人總愛把“孩子太小”做藉口來干涉她教育兒子,但對於華瑛,又不好說什麼,心底氣苦不已。
所幸,凌峰開口了,華瑛道:“咱們團哥兒平時候也是挺有禮貌,只是這回卻是犯了牛脾氣,不好意思,我在這兒替他向表妹道謝了。”
華瑛受寵若驚,趕緊擺手道:“表姐夫太客氣了,孩子那麼小,哪學得會這些?我那小子,都一歲零七個月了,還不大理人呢。你們家團哥兒已經很不錯了。真的,你瞧,坐在椅上坐得穩穩的,這毅力可不是一般小孩子能比的。你那侄兒呀,讓他坐着,轉眼功夫就坐不住了,團哥兒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定力,將來必是大有成就。”
聽華瑛這麼一說,徐璐這才發現,她這調皮得上樑揭瓦的小寶貝,果然在椅子上安份地坐了有一會兒功夫了。不由大爲驚異,忍不住看了看凌峰,果然,男人教養孩子着實有一套。
華瑛又說:“表姐夫是如何做到的?也教教我,回去也好收拾那混小子。”
凌峰淡淡地說:“棍棒加大棗,雙管齊下。另外,做大人的,要以身作則,給了孩子承諾就一定要做到。不出三回,孩子就會守規矩了。”
華瑛張大了嘴巴:“就這麼簡單?”
凌峰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看華瑛的臉色就知道,這是個時常熬夜,併成日壓抑自己脾氣的女人,不消說,就知道華瑛帶孩子應該是小心呵護的,讓她打自己的兒子,估計比要了她的命還要難受吧。
這樣的母親,又能教出多規矩的孩子?
瞥了徐璐一眼,凌峰又驕傲起來,他的小璐雖然也疼愛孩子,卻不溺愛,該教的規矩卻是從不馬虎的。
讓她帶團哥兒不是不妥,只是團哥兒是家中嫡長子,從一出生起就肩負着整個家族使命,必須得系統地教養,馬虎不得。
到底男女有別,凌峰與華瑛說了兩句話,問候了朱開明父子和連襟後,說了兩句客氣話就回了內院去。
儘管與凌峰統共只說了不到十句話,但華瑛還是心滿意足了,覺得凌峰雖身在高位,但待人接物卻是可圈可點,再拿自己的男人與之相比,就瞬間成渣。
既然男主人都回來了,華瑛也不好再多呆,辭別了徐璐,離開了凌峰。
徐璐也沒有留客,親自送了華瑛出了華馨苑,表示有空就會去她家串門,並讓她小心周氏,可以多與小連氏交好。
送走了華瑛後,徐璐回到了內院,團哥兒正在炕上翻玩凌峰纔給他新買的大風車,而凌峰已脫了外袍,只着一件中單,坐在羅漢牀上正衝自己笑,“還沒吃晚飯吧?要不要傳膳?”
“當然要了,就等你們父子倆了。”
晚飯相當豐盛,但玩了一下午的父子倆還是吃了不少,徐璐心情不錯,也跟着吃了不少,吃過晚飯後,一家三口就去花園裡逛園子。
雖說天氣寒冷,但仍是沒有阻止徐璐每日晚飯後的散步,夫婦倆牽着團哥兒,慢慢地走着。小傢伙倒是有精神,華馨苑到後花園,也還要走三千步左右,再把整個花園所有道路全逛上一圈,足足要走上萬步,他們少說也走了半個時辰左右,團哥兒居然全程走了下來,沒有喊抱,也沒有喊累。這讓徐璐驚喜不已。
“這小傢伙還挺厲害的。”
凌峰一臉的驕傲:“那是,你可別看他年紀小,實際上,只要做大人的肯放手,每個小孩子都能激發出最出色的潛能。可你們這些婦道人家,就是生怕孩子做不好,或是出了什麼意外,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讓玩。生生折了孩子探索的天性,也箍制了孩子獨立自主之心。養得懦弱無能力,出了什麼事就只知道躲到長輩身後……比如說……”
越說越不成樣了,徐璐趕緊叫道:“打住,打住,與你說過千萬次了,我並未溺愛孩子好不好?”
“是嗎?那剛纔是誰一個勁對團哥兒說,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讓娘抱抱?”
徐璐辭窮,“我這不是關心他嗎?天氣那麼冷。萬一凍壞了怎麼辦?”
“都走了這麼久的路,你冷嗎?”
“不冷呀,還特別暖和呢。”這就是每天冒着寒風走路的好處。現在的徐璐已能抗寒了。再也不像初進京那段時日,全身裹得像糉子似的。
“你都如此,咱們團哥兒更是不畏冷了。你據着他的手兒難道還感覺不到嗎?”
“還有,團哥兒若是累了,他肯定會說出來的,但他沒有說過半句累的話,你非要對他虛寒問暖的,你這不是關心他,而是在小瞧他。難怪他喜歡粘我。”
徐璐被說得惱羞成怒,忍不住道:“你就得瑟吧。等他將來娶了媳婦,還記得你纔有鬼。”
這簡直就是辭窮的表現了。
凌峰放聲大笑。
團哥兒擡頭看着自己的父親,也跟着笑了起來。
前邊剛好有處水窪,團哥兒就朝凌峰伸手,凌峰說:“讓你娘抱。”
團哥兒卻抱着凌峰的腿不放,奶聲奶氣地道:“爹爹抱。”
徐璐氣結,好聲好氣地哄道:“團哥兒,爲什麼不讓孃親抱?”
團哥兒不理會她,只是抱着凌峰的腿,叫着“爹爹抱。”
看着徐璐黑了一半的臉色,凌峰得意洋洋,彎腰抱起團哥兒,在他臉上響亮地親了記,對徐璐得瑟道:“瞧吧,我對他那麼嚴厲,兒子還是喜歡我。”
徐璐惱羞成怒,恨恨地“呸”了聲。等過了那處水窪,又問團哥兒,爲什麼不喜歡讓她抱。
團哥兒居然就說:“爹爹,有力,有力氣。”
“可是娘也有力氣呀。”
團哥兒想了想,又說:“爹爹,騎馬,駕,駕……”就甩開凌峰的手,做着騎馬的動作。只是他人小腿短,本來又還不會走路,沒衝出去兩步就摔倒了。然後就哭了起來。
徐璐正要上前去扶他,被凌峰拉住,“讓他自己起來。咱們團哥兒最厲害了,從哪裡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對不對?”
團哥兒在地上吭了兩聲,見無人理會自己,只好一個人爬了起來,緊緊抓住凌峰的手指頭。哭喪着張臉道:“爹爹,髒,髒。”
徐璐蹲下身來,親自給他擦試了膝蓋上的泥跡,昨晚才下過一場小雪,路面還溼淋淋的,褲子就被沾了一層溼泥,怎麼也抹不掉。就溫聲說:“已經摔髒了,等下我們回去後就換掉,好不好?”
團哥兒就沒再說話了,一左一右牽着父母的手繼續往前走。
儘管嘴上不肯承認,但徐璐也不得不承認,雖然大面上她不會縱容團哥兒,但偶爾情況下,還是有些溺愛了。
只是她也很討厭凌峰總是在團哥兒面前說自己溺愛孩子的話,尤其剛纔團哥兒捨棄自己只讓凌峰抱的畫面更是刺激到了她,她剜着凌峰:“你是不是經常在團哥兒面前說我的壞話?”
凌峰失笑:“我至於嗎?”
“那爲什麼團哥兒不讓我抱他?”
凌峰不以爲然:“這有何好奇怪的,我是他父親,長得高,有力氣,你每次抱他,抱着抱着就要往下掉,能有我有抱着舒服嗎?”
這,倒也是哦。
徐璐泄了氣。
不一會兒,她又質問道:“可是他爲何不聽我的話?只聽你的?”
凌峰笑道:“因爲我經常收拾他呀。”
徐璐不服氣地道:“可我也曾收拾過他呀?”也因團哥兒的調皮,沒少挨她的揍的。
凌峰鄙夷了:“你那也叫收拾?”
徐璐就訕訕的。
接下來的時日裡,徐璐一邊準備年關事宜,一邊暗中觀察團哥兒的言行,不得不承認,凌峰教育孩子還是有一套的。團哥兒儘管每天晚上才從外院回來與她處上一會兒,但小傢伙已開始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了。儘管偶爾仍是調皮得不像話,但簡單的“多謝”“給祖母磕頭”之類的話也說得順溜了。最大的改變還是在飯桌上的禮儀,像個小大人似地坐在餐桌前,大人不開口吃飯,他連筷子都不會動一下。一個人吃飯儘管不規犯,卻已不再像以往那樣需要乳孃親自喂,也不再亂摸亂動,規規矩矩地吃自己的飯。吃了飯後,碗筷也安放得齊整。爲此凌峰不止一次在徐璐面前得瑟。
但是團哥兒一下餐桌,就開始調皮了,徐璐也就拿這個取笑他。
凌峰卻振振有辭,“他還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天性。飯桌上必須守規矩,下了餐桌怎麼調皮都成,這是咱們家的規矩,懂不懂?”
“就你歪理多。”徐璐說不過他,也不想再與他爭辯了。因爲前兩天她已見過華瑛的孩子,都一歲零七個月的孩子,幾乎把徐璐鬧得腦仁痛。亂動亂摸不說,還愛哭,華瑛在她這兒呆了半天時間,那小傢伙就哭了起碼不下十回。這在一整天都很難聽到團哥兒哭鬧聲的徐璐來說,着實吃不消。尤其小傢伙吃點心不好好地吃,又不要人喂,非要自己吃,又吃不好,吃得到處皆是,衣裳也弄髒了。還有,一歲半的孩子了,居然還墊着尿布,方便時也不提醒大人,半天功夫就換了不三回尿布,這其中還有乳孃不時帶他去抽尿。偏偏,他又不讓乳孃抱他,只讓華瑛帶。華瑛與她說不了一會兒話就會被孩子打斷……看着華瑛整天都圍着孩子打轉,徐璐全身直冒寒氣,也忽然覺得,凌峰的話雖不怎麼中聽,卻也很有道理。
孩子雖然小,但越小的孩子,可塑性越強,一歲多的孩子,就更該給他訂下規矩禮儀,只要獎罰分明,孩子成長起來也是非常快的。
華瑛這樣帶孩子,在徐璐看來是極爲不妥的。她也曾委婉地說了兩句,但華瑛卻不以爲然,一邊給孩子擦鼻涕,一邊說:“這麼小的孩子,能教他什麼?教了他也不懂呀?”
“讓他父親帶?男人天生粗心的很,你妹夫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能照顧好孩子?就算他要帶,我還不放心呢。”
看着華瑛眼睛下方的青影,徐璐下意識地問:“晚上孩子挨着你睡?”
“是呀。”想着自己對孩子的付出,而孩子也粘自己,華瑛又驕傲起來,她也知道徐璐很少與孩子睡,而孩子也不怎麼粘她,華瑛就得意起來,忍不住道:“雖然辛苦了些,但值得呀。孩子對我親近,將來長大了,也會一心向着我的。”並反過來教育徐璐,要她趕緊與團哥兒親近起來,不然將來老了,姿色不再了,男人被小妖精們迷了去,男人大概也不大靠得住了,這時候,兒子就是非常重要的靠山和底氣了。
似乎發現徐璐有些不以爲然,華瑛又苦口婆心地道:“表姐,你別不相信。我在福建時,見多了這些正室夫人,大都姿色不如小妾,哪拴得住男人的心。沒兒子的就是比有兒子的悽慘得多。不是被休就是當個木頭傀儡似的,讓人搓圓捏扁。但有了兒子就不同了,男人再混,對嫡子還是很看重的,看在孩子的份上,對孩子的母親自然也會有幾分尊重……”
徐璐不是很認可華瑛的話,但不可否認,有兒子的女人,着實要比沒兒子的女人過得好。這是不可爭辯的事實。就如武夫人,當年被老錢氏暗算,失去了生育能力,儘管所有人都同情她,但子嗣面前,又不堪一擊了,武夫人不也忍氣吞聲給公爹納妾,等生下凌峰後,把凌峰抱了過去,才得以站住了腳跟。
華瑛的想法倒也無可厚非,誰叫有些男人靠不住呢?男人靠不住,就只能把孩子緊緊擰在手心了。
一邊看着正在偏廳裡玩得歡的團哥兒,又看了看正在吃飯的凌峰,微微一笑,她的運氣好,嫁了個很有擔當的男人。
所以真的沒必要把孩子攥在手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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