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超的母親,簡氏,是文成章的表姑母。”
徐璐晃然大悟:“原來如此。”宋仁超雖然只是區區五品,但地位超然,錦衣衛行事狠辣,得罪了錦衣衛,就別想過好日子。所以文官集團對錦衣衛一向是敬而遠之的,能不惹就不惹,難怪嚴少秋堂堂三品大員,遇上宋仁超這樣的特殊身份的人,都要賣宋仁超一個面子。
嚴二夫人又說:“那簡氏也是個不簡單的,她直接來找得我,說希望老爺給她一個面子,放過文繼軒。還說年輕人嘛,哪有不犯錯的?以後改過自新就是了。還稱,文繼軒功各來之不易,還望我家老爺多加憐惜。”
意思就是,不但要求嚴少秋免去對文斷軒的處罰,還要保住文繼軒的官位。
徐璐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她一個老太太,也敢幹涉朝廷律法不成?”
但嚴二夫人卻沒有徐璐這般底氣,聞言只是苦笑道:“這宋老太太雖然不合規矩,可,宋仁超身份可不一般,那可是錦衣衛呀,專司昭獄的錦衣衛,不說我家老爺,怕是那些逮誰咬誰的言官也要避其鋒茫。”
徐璐自然明白普通官員對錦衣衛的畏懼心理,也理解嚴少秋的顧忌,也不好過於逼迫嚴家,只好說:“這事兒我知道了。多謝嚴太太事先告知我。”
嚴二夫人遲疑道:“那少夫人的意思?”
徐璐淡淡一笑:“我先與世子爺商量一下,再給嚴太太答覆可好?”
嚴二太太本來就是想把文繼軒的事兒推到凌家的,聞言無不應承下來。
接下來,又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兒,嚴二太太儘管一心巴結徐璐,卻仍然帶着三分矜持,其媳婦李氏也是如此。唯獨梁氏,與徐璐無比熟稔地說道:“……有一陣子不見了,少夫人怎麼就越活越年輕呢?少夫人究竟用何方式保養的,我可得厚着臉皮請教纔是。”
徐璐看了梁氏一眼,大概是忙於生意的緣故,梁氏的面容有些蒼老,皮膚也非常粗躁,估計還時常熬夜的緣故,眼眼下方還有些浮腫。儘管穿戴齊整,但總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違和感。
徐璐一直知道,梁氏在嚴家過得並不好。
不過徐璐對梁氏一向是抱着敬而遠之又不得罪的態度,恰到好處地體現對客人的親切溫和,把骨子裡那淡漠疏離隱藏了起來。
“我喜歡喝羹湯,一天要喝好幾碗,大概是喝多了羹湯的緣故吧。”徐璐溫和親切地轉移話題:“三奶奶似乎又清減了,是不是天氣太熱的緣故?應該不至於吧,三奶奶可是經營着幾間冰鋪店,與冰塊打交道的人,應該不會再感覺到熱吧。”
梁氏趕緊說:“多謝少夫人關心,天氣倒是不熱,就是生意有些忙,大概是勞累的緣故。”
徐璐就笑着說:“三奶奶還真是天生經商能手。”
梁氏略有得意,下意識看了嚴二夫人婆媳婦一眼,說:“當不起少夫人誇讚。我倒是羨慕少夫人呢,什麼都不用做,坐着就可以享福。”
梁氏現在也知道權勢和人脈的重要性,她巴結徐璐是真,但也妒嫉徐璐的好命。內心深處,甚至還時常拿自己與徐璐相比,出身和家世她是比不上徐璐,但在經商掙錢的手段上,梁氏還是頗爲得意的。
但一想到自己辛苦做生意,人家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着錦衣玉食富貴潑天的貴族生活,梁氏還是頗爲不平的。覺得老天爺實在不公平了。
但妒忌歸妒忌,在於徐璐,梁氏只有仰望的份。
說得差不多後,嚴二夫人起身告辭,徐璐親自送了一段路,在嚴二夫人再三說“少夫人請留步”後,這才止步。
等出了垂花門後,嚴二夫人臉就沉了下來,恨恨地剜了眼梁氏,在李氏的攙扶下上了四人擡的轎子。
梁氏心頭咯噔了下,不過仍是挺直了腰,在心裡冷哼一聲:“就只知道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什麼東西。”自己也跟上了轎子,不過她的只是二人轎。
不過樑氏又不忿了,“如今家裡頭頻繁迎來嫁娶,明明已入不敷出,偏還要學別人家隔山岔五舉辦什麼茶會花會。更可氣的是每個季度都要製衣裳首飾,明明家中並不寬裕,非要打腫臉衝胖子。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嚴芹那個小賤人,多大點的年紀,成日舉辦什麼詩會茶會,和那些不事生產的米蟲成日聚在一起吟詩作畫,銀子如流水似得往外花,還見天花用我的冰飲,偏還要瞧不起我,呸,做了婊子還立牌坊。要不是看在我閨女的份上,早就打燃火了。”
嚴二夫人剩座的天青色紗幔軟轎漸漸駛離自己視線,梁氏又忿忿地道:“光養轎伕也是筆不菲的花用,二人轎不用,偏要四人轎。窮顯擺,哼。”
梁氏的轎子擡出凌家後,忽然瞧到遠方駛來幾匹駿馬,忍不住眯眼瞧了過去,忽然又睜大眼,趕緊把腦袋都伸了出去。
騎馬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凌峰。
今日沐休,凌峰帶着團哥兒去了護國侯府找李駿喝酒去了,直至現在纔回來。
梁氏每每見到凌峰,眼睛就忍不住粘在他身上。每瞧一回,她就激動一回,在她眼裡,覺得徐璐是女人中最美最優雅讓人看着最舒服的女子,而凌峰則是所有男兒當中最英俊最氣宇軒昂的男人。真真是百看不厭。
凌峰出身尊貴,衣飾華貴,加上俊挺的面容,欣長的身段,自然而然就吸引了衆多目光。加上又正是男人最黃金的年齡,集貴氣優雅、俊挺沉穩於一身的他,正是女人最心儀的夫君人選。
梁氏也只看了凌峰兩眼,就再也看不到了,因爲凌峰已策馬入了府,不由悵然若失。
……
這廂,徐璐接過團哥兒,忽然聞到熟悉的氣味,不由臉色大變:“你讓他喝酒了?”
凌峰說:“只蘸了一點點。”
“少騙我。只一點點可能會有這麼大的酒味麼?”
凌峰笑道:“我抱着他與李駿喝酒,這小子不安份,用尾巴打翻了酒,身上也弄溼了。這才一身酒味的。”
徐璐臉色這纔好轉起來,忽然耳朵一痛,原來團哥兒扯她耳朵上的赤金鑲紅寶石的耳環。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解了耳環,才救下自己的耳朵,但徐璐已痛得淚眼汪汪,恨不得拍他幾巴掌,“這混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這陣子團哥兒忽然喜愛了紅色的飾品,但凡瞧到紅色,就要去抓去搶,無論是紅色的衣裳,還是鑲紅寶石的首飾,看到就要去抓。包括武夫人在內的衆人,都讓這小子禍害過。
凌峰把團哥兒丟到炕上,丟了個紅瑪瑙圓珠給他玩,伸手解自己的腰帶,笑道:“這小子在李駿那可把李駿的書房給禍害慘了。”
徐璐一邊揉着被扯痛的耳朵,一邊埋怨道:“到底不是自己家中,你就不阻止他?”
“如何沒有?只是這小子你也知道,把他拘在懷裡,扭得像麻花一樣。實在沒辦法,放他下地,沒一會兒功夫就跑去搞破壞。李駿窗臺上但凡有紅花的花卉全被咱們的寶貝兒子給扯得到處皆是。連表嫂那身紅裙也讓他糟蹋得不成樣。”
徐璐說:“以後不能再帶他出去了。”
也虧得李駿不是外人,若是一般人,就算面上不說,心裡頭也會不舒服的。
“改明兒我準備些禮物親自送給表嫂,算是給表嫂的賠罪。”
“也好,順便幫我帶句話給李駿。”
“什麼話?”
凌峰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你就讓表嫂轉告李駿,令國公府的事,讓他不要鬆口就是了。我承他一份情。”
徐璐先是茫然,後來纔想到,徐夫人的兩個兒子,也就是凌峰的表兄,二表兄因值班期間喝酒,已被革職在家。大表兄也因爲與人鬥毆,被革去差事,兄弟倆雙雙閒斌在家。徐夫人心急火燎,四處找關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凌峰。
但凌峰採用拖字袂,只說有空會與沈任思和李駿提一下的。徐夫人仍不放心,還想去找徐六娘徐七娘,耐何並未見到人。到底有求於凌峰,也不好去找徐璐麻煩,只得悻悻然離去。
但幾天過去了,凌峰卻沒什麼動靜。徐夫人坐不住了今日上午又跑來找凌峰。凌峰這才裝模作樣去了李駿家。
徐璐也非常不待見徐夫人,都不知該用何言語形容這人了。求人也沒個求人的態度,明知李駿是自己的表哥,還不收斂,活該給她小鞋穿。
至於宋仁超的母親簡氏干涉司法一事,在文官眼裡,自然要退避三舍,但在凌峰眼裡,那就是再輕而易舉的事了。
凌峰說:“一個無品無秩的老太太居然干涉起朝廷律法,還讓堂堂順天府伊聽她行事?呵呵,這宋仁超是不是嫌他這個錦衣衛做膩了?”
徐璐就說:“宋仁超對爺還是頗爲恭敬的,每隔一陣子還會送禮到咱們家,也是存了心思巴結爺的。只是他老孃有些不識趣,要不爺叫來宋仁超,敲打敲打?”
凌峰笑道:“敲打嘛,這樣也好,這事兒就交給我辦吧。”
……
自從把兩個庶女送到凌家,轉眼間又過去了月餘,卻像消失在凌家似的,無聲無息的,連消息都遞不出來。徐夫人就越發厭惡徐璐,覺得這徐氏實在過份。也不知仗的誰的勢,居然橫成這樣。又氣妹子不中用,連庶子媳婦都管不好。又氣凌峰不像個男人,在外頭威風八面,偏還懼內。
徐夫人的長媳婦成氏實在見不慣婆母的行爲,忍不住就說:“我知道您不喜峰弟妹,可如今人家形勢比人強,峰表弟敬重她,連六姨母也疼她,人家又還有個護國侯的表兄。若惹她個不高興,只需要護國侯面前說上兩句,那夫君的差事,怕是永無着落了。還有二弟的差事……”
徐夫人這才恍然然想到,徐璐還有個護國侯的表兄。她驚疑不定地道:“不過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兄,護國侯,難聽她的嗎?”
成氏忍着怒火,沉聲道:“再一表三千里,總歸是親戚。娘平日裡很少出門,怕還不知道李侯夫人與峰弟妹可是最要好的。峰弟妹但凡有個風吹草動,李侯夫人都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娘又是給峰表弟送妾,人前人後也毫不留情的指責峰弟妹,峰弟妹怕是懷恨於心了吧。”成氏越說越氣,這個婆母年紀越大,性子越左,在家稱王稱霸也就是了,居然還稱王到徐氏頭上。那徐氏又豈是好惹的?人家在皇后娘娘面前都是掛得上號的。更不說在整個京城上流圈子裡也是一呼百諾的人物。不說人人爭相巴結,也絕不會笨到去得罪人家。這死老太婆倒是好,生怕得罪人家不夠狠似的。
成氏想着婆母前腳得罪了徐璐,後腳丈夫與人鬥毆就被摘了差事,猜測會不會是徐璐在報復。正想辦法要不要走徐璐的門路,讓丈夫復職。哪會想婆母居然還扯丈夫的後腿,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添油加醋道:“娘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麼?夫君和二弟前後被人摘了差事,怕是您眼裡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峰弟妹的手段呢。”
徐夫人心頭一個咯噔,但她一向驕傲慣了的,面上卻是臉色一板,怒道:“她敢!”然後想了想又說:“她也沒那麼大本事吧。”
成氏冷笑一聲:“金吾衛都指揮使是沈任思的人,沈任思的妻子路氏與峰弟妹一向交好。而騰驤衛都指揮使又是護國侯的人,護國侯又是峰弟妹的表兄,只要人家打聲招呼,咱們徐家又算得什麼?”
成氏越說越氣:“峰弟妹雖說身份差了些,但人家有本事,有手段,有人脈。但凡不傻的人都知道要去巴結人家,而不是往死裡得罪。”
魯嬤嬤祝媽媽等人倒吸口氣,魯嬤嬤忍不住道:“少夫人請慎言。哪有您這樣對長輩說話的?”
徐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拍了茶几,怒道:“膽子肥了,居然敢頂撞起長輩來了?”
成氏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暴怒,起身福了身子:“媳婦身子有些不適,怕把病氣過給夫人,請容媳婦回屋子裡休養。”
瞪着成氏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徐夫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接連嚷道:“反了反了,身爲媳婦,居然敢與婆母頂牛。快去,把世子爺給我叫來。”
……
因護國侯府離凌家並不遠,次日徐璐並未坐馬車,而是坐着八擡大轎子去了護國侯府,胡浩然等人騎着馬護衛在轎子四周。
徐璐猶在想,要如何收拾徐夫人,即要顧惜親戚情份,又要整得她痛入骨髓,今後再也不敢在使妖蛾子。
忽然感覺轎子一陣晃動,徐璐掀了轎簾問:“怎麼回事?”
外頭一名侍衛趕緊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前邊好像是令國公府的轎子。按規矩,咱們應該避讓的。”
徐璐微微掀了前邊的雨過天青色的薄紗簾子,前邊熟悉的藏青色八人擡的轎子,正迎面駛來。
轎子裡坐的應該是徐夫人,也不知要去哪。
不過徐璐可沒功夫頂着烈日在大街上與她寒暄,放下轎子,說:“那就讓道吧。”
此次出行,徐璐帶了約有三十來人跟隨,徐夫人堂堂國夫人出行,卻只有區區十來人,不得不佩服徐夫人對京城治安的信任。
……
天氣熱,徐璐早早就出行,抵達護國侯府,時候也還早。不過這時候李家也還是有客人的。居然是昔日在承恩伯府有過一面之緣的楊玉梅。
對於徐璐的到來,連氏很高興,忙問:“怎的沒帶團哥兒來?”
徐璐說:“這小子太皮了,怕帶出來又給嫂子添麻煩,怪不好意思的。”
連氏嗔道:“說什麼呢,小孩子嘛,本來就調皮。你三個侄兒不都一樣,我早早就習慣了的。”
寒暄了幾句,連氏又向楊夫人母女介紹相互介紹。
雙方相互見禮,楊夫人很是熱情,說:“久聞少夫人大名,今日得以相見,真是我的榮幸。”
不過楊夫人雖笑意盎然,但眉宇間卻帶着股隱憂。
而楊玉梅就要清高冷傲得多,下巴與脖子呈微仰的弧度,活脫脫的孤傲天鵝。
雙方就坐後,徐璐與楊夫人都撿着對方愛聽的話說了幾句,相互捧承着,很快氣氛就熱烈了起來。大家又坐到一起討論起京城流行的衣裳料子首飾頭面之類。
說得差不多後,楊夫人才說明來意:“……我這閨女,再過兩個月就滿十九了,先前捨不得她太早出嫁,就一直拖到現在。如今卻是高不成低不就了,我這心裡也有些急了,侯夫人和凌少夫人在京城人脈深厚,應該也識得不少世家夫人吧,還望二位幫着相看一二。”
楊玉梅也沒有任何害羞神色,只是低了頭,絞着手帕,臉上帶着些許的不平委屈。
徐璐與連氏相互望了眼,人家一來就把要求提到世家夫人,想來眼界還不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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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沒人理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