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被判的是斬立決,而非秋後處斬,刑部批文一下達泉州,劉向東便讓人寫了公告文書貼到御門外牆上,任來往行人駐足觀看,並奔走相告。
牆倒衆人推,秦氏的下場,無人同情,只是可惜了一些與秦氏有仇的人家,沒法子去菜市場親眼瞧到秦氏被斬首的下場。
秦氏是死在牢裡的,一杯毒酒結局了性命。秦家人還得親自去領屍首,因死得非常不光彩,只能低調辦喪。之後不久,又傳來秦老夫人病逝的消息。
“這秦老太太也滿可憐就是了,纔剛靠着大女兒享了沒幾天福,又讓小女兒給生生毀了。還連累秦家至深,這老太太爲了救小女兒,秦家好容易累積的家產又揮霍得乾淨。小女兒沒救成,反把秦家唯一的希望給拖了下水,可悲可嘆。”
林夫人消息非常靈通,這日得到最新內幕消息後,第一個趕到徐璐這兒來。
徐璐並不關心秦家的下場,只是覺得秦家好不容易靠寵妃崛起,卻又讓另一個女兒毀了,估計秦家人現在恨得要去撞牆了吧?
林夫人吃了塊點心,再拿帕子拭了脣角並不存在的渣滓,優雅地道:“秦家是真的完了,宮裡的靠山沒了,老太太也沒了,連累秦家至深的秦氏也死了,但秦家還得負責收拾爛癱子,那秦王氏據說操勞過度,都給病下了。”
徐璐在心中腹誹,應該不是累病,而是氣病了吧。
劉夫人對秦家本來就沒有好感,聞言冷嗤一聲,“活該,自作自受。暴發戶誰喜歡得起來,又做了那麼多缺德事。如今被打回原形,也是老天開眼。”
“秦婉妃那麼得寵,怎麼就連自己妹子都保不住呢?”徐璐試探性地說。
林夫人古怪地看她一眼,“這回的京城邸報,總共六大版面,其中秦婉妃和秦氏的事兒就用了兩個版面,凌大人沒告訴你麼?”
徐璐搖了搖頭,“爺公務繁忙,早出晚歸的,哪有閒功夫去關注這些。”心裡卻大怒,原來官府還有京中的邸報,可恨的凌峰,就算不告訴自己,拿邸報給她瞧瞧也好嘛。
林夫人恍然,說:“我還以爲你早已經看了。邸報上聲明,婉妃秦氏,縱容家人爲非作歹,並損毀賤踏中宮御賜之物,此乃大逆不道,按律賜死。婉妃秦氏恃寵生嬌,頂撞皇后,對皇后大不敬,
觸範宮闈,德不配位,特虢奪封號,降爲才人,移居永巷。餘者宮人,近身服侍者皆罰粗役。”
徐璐聽了半響無言,不管是宮中,還是普通老百姓家,得寵的小妾,總會恃寵生嬌,並時常噁心主母,當面頂撞或背地裡做些小動作什麼的,時有發生。在男人喜歡的時候,這些都只是無傷大雅,皇帝如此嚴厲地處罰自己寵愛的妃子,絕對不可能只是頂撞皇后這麼簡單。
就是不知皇后還做了什麼手腳,讓皇帝對寵妃說厭棄就厭棄。
“皇上和皇后娘娘是少年夫妻,自然感情深厚,又豈是旁的寵妃能夠相比的。”
林夫人說:“那是,帝后感情一直令人稱羨。想當初,皇后娘娘也才十歲出頭,就讓當時還是太子的聖上瞧中,以至皇上二十有三方纔迎娶太子妃。帝后成爲夫妻後,伉儷深情,多年來從未紅過一次臉。宮中倒是出了無數個寵妃,但也都是曇花一現。偏總有人不開眼,非要拿自己的柳蒲之姿去博那虛無的寵愛和無上地位,何苦來哉?”
劉夫人孃家在京城,對帝后的事兒記得還是滿清楚的。在她有限的印像中,聖上從做太子之日起,身邊倒是出現了無數個寵妃。可惜,除了昔日東宮側妃,如今的貴妃朱氏外,其餘寵妃全都湮沒於人們的記憶當中。昔日風光過的寵妃有的已消香玉殞,有的已在深宮中熬白了頭髮,唯獨皇后娘娘依然年輕貌美,端莊優雅。
徐璐疑目,“可我聽說,貴妃娘娘卻一直聖寵不衰呢。可不是旁的寵妃能夠相比的。”據凌峰說過,皇后對這位比她嫁入皇家還要早的貴妃,還禮讓三分呢。
劉夫人先是茫然,然後又掩脣笑了起來,但卻沒有解釋,而是說起了旁的事兒,“當年的靖王妃,你們可有聽說過?”
林夫人徐璐紛紛搖頭。
劉夫人嗔了她們一眼,說:“那靖王妃,與咱們餘家還有着姻親情份,她是我那堂姐的小姑子。也就是我那堂姐夫,如今的鎮國侯和方閣老的庶妹。人家雖只是庶出,卻知書達理,秀外慧中,深得方家上下喜愛。當年原本要嫁給我那大嫂子孃家的兄弟,在成親那一日,還讓靖王爺當場搶親,半路上就把新娘子給搶走了。”
林夫人和徐璐的目瞪口呆取悅了劉夫人,她得意一笑,喝了口茶,又繼續道:“靖王爺搶親,當時可真是轟動一時。後來方氏嫁入靖王府,成爲我大慶曆史上,唯一一個庶出身份的一等親王妃。人人都在想,這靖王妃那般出身,嫁入靖王府,定要戰戰兢兢勤勤懇懇,立做賢惠人。可讓外人沒想到的是,靖王妃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靖王爺拘得跟什麼似的,除了靖王原有的幾個姨娘,屋子裡乾淨得令人難以想像。直到後來靖王爺山東就藩之前,靖王妃才做主,把自己的陪嫁丫頭開了臉,擡了姨娘。直到如今,人家長子都快娶親了,靖王爺身邊也只有三兩個年邁的姨娘充門面。”
劉夫人頓了下,見眼前的兩位聽衆依然愣着雙眸,在心裡組織了語言,又繼續道:“人人都知道靖王妃有手段,善妒。可你真要去指責人家,人家屋子裡又不是沒有姨娘。所以只能說,這靖王妃當真好手段。”
林夫人木了好半晌,這才問道:“這靖王妃應該生得很美吧。”
劉夫人點點頭,“能讓靖王不惜一切代價搶親的,自然差不到哪兒去。”她看了徐璐一眼,又笑着說:“真要說起來,妹妹與那靖王妃,還有些相似之處呢。”她左右打量徐璐,說:“我只見過靖王妃一次,那靖王妃也和妹妹一般,有些嬰兒肥,但比起妹妹來,臉要瘦長些,是鵝蛋臉,真正的肥不露骨。但真正讓人無法移開眼的並非她的容貌,而是那無處不在的氣質。”劉夫人歪着腦袋,想了想,“怎麼說呢,這位靖王妃,端莊又不失俏皮,穩重又不失活潑,即清靈又嬌媚。我長這麼大,名門貴女也着實瞧了不少,也沒能找着像靖王妃那樣的丰采來。”
林夫人不肯相信,“世間真有這樣的女子,我可不相信。”
劉夫人呵呵一笑,“你不信,也得信,我說的可全是實話。靖王妃不止有手腕,多年來把靖王拘得死死的,卻也是個難得的賢妻。如今全國各地藩王,哪個不是窮奢極欲惹人厭煩,三番五次受朝廷申飭。唯獨靖王轄下的山東,卻從未傳出靖王府的人有仗勢欺人過。連聖上都要每年下旨褒獎靖王夫婦,”
徐璐卻笑着說:“據說,靖王妃是方閣老的妹子吧,方閣老好像也未曾納過妾,不知是不是真的。”
劉夫人雙眼亮了起來,“確是如此,所以京中都有盛傳方大夫人善妒,不肯容人。其實也只是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方閣老爲人持重,並不貪戀美色,方大夫人出自清貴何家,溫文賢惠,端莊持重,在京城那是出了名的。人家夫妻情深,不願納妾,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方大夫人育有三子二女,如今孩子都長大成人,納不納妾,都無所謂,也無必要,又與旁人何相干?”
堂堂閣老,居然不納妾,實在難以置信,也令人佩服至極。忽然間,徐璐又羨幕起那從未謀過面的方大夫人了。
劉夫人又道:“不過,雖說方大夫人讓人羨慕,但也被病詬至今。除了方老太太外,方閣老在外頭的政敵,也總愛攻擊方閣老,忤孽不孝,德不配位,方大夫人不敬婆母,善妒。也虧得聖上明察秋毫,沒讓這些人陰謀得逞。”
徐璐沉默半響,平常老百姓家中,盡都是一夫一妻,也無人說什麼。可權貴家庭,丈夫不納妾,反而成爲世人眼中的另類,處處受人攻擊非議。
在聽了方大夫人多年來與婆母鬥志鬥勇,處處被婆母刁難,並被外人攻擊後,徐璐又嘆了口氣。
林夫人倒是沒這方面的感慨,反而還若有所思,“我明白了,皇上與皇后也是伉儷情深,可皇后終儀天下,丈夫又是天子,更是不敢獨霸寵愛,這纔不得不廣選秀女,以充後宮?”
劉夫人沒有立時回覆,而是想了想,點點頭,“應該是吧。”她羨慕地說,“皇后很能生養,嫁給皇上還不到十年,已連生四子一女,別的嬪妃,如何比得上?所以每每聽到哪個寵妃如何囂張,妄想與皇后別苗頭,就忍不住想笑。真是不知死活。”
林夫人推了她一把,“怪不得那秦家人,先前囂張的時候,你卻是從來都不怕的。原來早就算好了秦家人的下場呀。”
徐璐也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劉夫人。
劉夫人臉色一紅,“哪有你們說得那般厲害,其實,我心裡也是沒底的。雖說帝后情深,可皇后到底也不年輕了。男人嘛,從來都是喜新厭舊的,萬一,當真有了新人忘舊人……”
徐璐和林夫人已掩脣笑了起來。
……
夜黑如墨,嵌着八方琉璃的窗戶全開,外頭巨大風輪轉動帶進來的涼風吹入屋裡,使六月中的暑熱天氣涼快舒爽。
除了京中發放下來的邸報外,泉州邸報每日都會送到徐璐跟前,供她觀看,以瞭解外頭官場形勢。
布政使司霍文泰因寵妾滅妻的摺子,被福建衙史捅到吏部,閣老兼吏部尚書方知禮看了大怒,大罵:“真枉此人讀了那麼多年聖賢書,居然寡廉無恥,行寵妾滅妻之事。堂堂朝廷官員,非但不以身作則,還行這下作事,可恨之極。這等不義之輩,哪堪得用?理應革職查辦,以正風氣。”
緊接着,又有人彈勳霍文泰還暗中勾結泉州前任同知楊開祥,並指使昔日副總兵樑晉光陷害總兵林駿一事,罪證確鑿,刑部已有楊開祥和樑晉光的供詞。方知禮更是勃然變色,怒及:“陷害嫁禍朝廷命官,罔顧國法,天理難容。此等心術不正之人,何德德能再配爲官?”於是上奏聖上,痛斥霍文泰,皇帝也是龍顏大怒,即令吏部,罷免霍文泰的布政使司官職,並取消一般致仕官員的優良待遇。
霍文泰的倒黴下場,並未讓人警醒。但接下來,包括一位左參議,提刑司督察或私德不修,或因縱容家族子弟胡作非爲,魚肉百姓等罪名,被罷官免職。一些糗覺靈敏的人便察覺了不對勁來,趕緊又來抱凌峰的大腿。
凌峰氣勢大漲,也看清了這些人的爲人品性,纔不屑與這些人打交道,全程公事公辦,但凡有把柄在手上的,一律革職查辦。一時間,督撫衙門裡鬧得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這數日來,一連收拾了幾個出頭鳥,成功敲打了一番,對下,重新鑄就了無上威嚴,給無數官員穿了小鞋,對上,卻得到一致褒獎。甚至有御史上奏朝廷,稱“凌峰行事果毅,雷厲風行,在福州三年,一直嚴格慣徹聖命,任期內,福州官場風氣煥然一新,改稅賦,重農耮,興商貿,訓練水軍,嚴懲地痞。築城牆,修水利,大刀闊斧革除官場蔽端,賞識並提拔不少有志之士,使福建官場煥然一新,泉州稅賦也位居舉國之首,老百姓評價甚高。”然後又在後邊加了句,“如今,整個福建老百姓,無不歌頌聖上,感恩戴德。若非聖上英明,派天使拯救福建百姓於水火,百姓哪有今日之安寧。”
一位吏部給事中也適時奏言:“臣也是福建人氏,雖未在泉州,然家人時常書信,家鄉一年三變化,全賴凌督撫治理有方,並感恩聖上,若非英上英明,也無福建百姓今日之福。”
緊接着,又有官員站出來誇獎,但也有不和詣的聲音,也有說凌峰獨斷專行,直把福建經營得像自家後花園一般,但聖上本來就重視凌峰,再則被人不動聲色地拍了馬屁,對這些反對聲音也充耳不聞。並在朝堂上公開褒獎凌峰。又下旨褒獎安國侯夫人武氏,稱其教子有方,封武氏爲一等國夫人。封號爲秦,另有豐厚賞賜。
消息傳至泉州,凌峰聲望大增。
最近聽林夫人劉夫人說了不少有關凌峰在外頭如何威風,如何大開殺戒的話題,雖不若初到乍來的血腥風雨,但如今的鈍刀子殺人,方叫人痛入骨髓。
那些先前從別的渠道得知凌峰即要被調走消息的官員們,有些奸猾懶散的,就開始了敷衍了事,面上恭敬,背地裡卻我行我素,這回卻吃足了苦頭,不是因私生活不檢,被凌峰罵了一通,然後責令閉門思過,手上的差事暫由別的官員替代。一些更慘,因這樣那樣的由頭,被一擼到底的也有。
凌峰進行了長達月餘的“勤政自查風”,官場上地動山搖了一翻,甚至又得了句諺語,“寧惹鍾旭,不惹凌峰。”
說起凌峰在外頭的威風,劉夫人羨佩服得五本投地,直說“醉臥美人膝,醒握殺人劍。男兒就當如此”。
據劉夫人云:“這陣子,沈劍鳴和張將軍,每到一地,那些官員無不戰戰兢兢,比見了自家老子還要恭敬。生怕沈大人張將軍手上掌握了他們犯罪證據,一朝淪爲階下囚。張將軍帶出去的人馬,也並不多,也就兩百人馬,可直入上萬軍營裡捉拿犯事主將,依然面不改色,殺氣騰騰。可那些被帶走的將軍千總副總兵之類的,手底下那麼多兵力,卻絲毫不敢反抗,乖乖的任張將軍等人把人帶走。”末了,劉夫人感慨一句,“凌大人之威,實至如歸。”
可以想像,張遠山等人,在旌旗遮天,刀甲林立,殺氣騰騰的軍營重地,把對方主將帶走的威風場面。
可惜,徐璐卻無法目睹如此盛況,再則凌峰在外頭如此威風,她卻只能在悶在屋子裡,當她的賢內助。尤其在得知外頭又有人在針對自己,故意說自己的壞話,而她卻還沒法子反駁回去,心頭怎麼想就怎麼不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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