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臥牛山,沿着石狗子湖兜了一個大彎,總算是到了回二郎山的方向。
因爲肖忠河的傷,三人走的很慢,到了天亮之後,纔在附近的村莊裡僱了一輛大車。爲了避免節外生枝,葉途飛把目的地拆分成了好幾段。
一路上倒也是風平浪靜。
傍晚時分,三人終於趕到了二郎山。
先行撤離的弟兄們早已經等得着急了,一見到葉途飛回來,張羅輝迫不及待的問起其他人來。那一刻,葉途飛的心裡咯噔一下。
這說明彭友明等四人並沒有撤回二郎山來。
彭友明沒回來還有解釋,他說不準去了靈璧山,歐陽雪萍是彭友明的人,跟着一塊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郭忠林和蘇月沒回二郎山來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這二人,若是脫了險,是一定要回來的。現在尚未回來,那就說明他們仍未脫險。
葉途飛不由得看了獨孤玉一眼,獨孤玉卻不以爲然,在葉途飛耳邊悄聲道:“相信我,六爺,有蘇月這丫頭在,一定沒問題。”
但葉途飛的心裡仍然有着一絲不安,而這種不安似乎並不是單純的擔心他們的安危,其中還夾雜了其他的一些憂慮。
以葉途飛對蘇月的瞭解,尤其是聽說了蘇月接到的密令,葉途飛隱隱感覺到這個看似單純天真的姑娘,似乎正在醞釀着某種手段。
但此刻,葉途飛也是鞭長莫及,只能是聽天由命。
這麼帶着擔心過了一整天,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彭友明等人終於回到了二郎山。
一見面,彭友明便當胸給了葉途飛一拳:“你可把我給擔心壞了!我以爲你也就是隨便放幾槍拖延一下小日本,沒想到你卻正兒八經的跟小日本幹起來了。我還想着回去支援你一下,可剛往回趕了兩步,那槍聲便停歇了。”
葉途飛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跟肖老六被小日本給滅了?”
彭友明嚴肅地點了點頭,道:“我還真是這麼以爲的。後來打聽了一下,知道小日本並沒有抓到人,那場戰鬥也沒有中國人犧牲,這才斷定你應該是脫險了。”
葉途飛說話間,發現彭友明身邊還有個陌生人,於是問道:“彭書記,這位是……”
彭友明連忙介紹道:“哦,你看看我,光顧着說了,把正事都給忘記了。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省委特派員胡小舟同志,小舟同志,這位就是我多次向您提起過的葉途飛。”
胡小舟是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個子不高,身材幹瘦,臉上架着一副黑色邊框的高度近視鏡。讓人一眼看過去便會想起古板保守嚴肅等形容詞。
胡小舟擠出一絲笑容,和葉途飛握了手,道:“怎麼稱呼你呢?是叫葉大把頭,還是叫葉司令?”
葉途飛爽朗一笑,道:“你可以跟彭書記閆大哥他們一樣,叫我葉老弟,或者直接叫我葉途飛都成。”
胡小舟皺了皺眉頭,回道:“那我還是叫你小葉吧!”
面對胡小舟,葉途飛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因此很想把胡小舟敷衍了事,於是叫來了張羅輝。
“灰騾子,灰騾子你過來一下,給彭書記和胡特派員安排一下住宿,對了,他們應該還餓着肚子,趕緊吩咐伙房,給客人們弄頓好吃的。”
胡小舟面無表情,擺了擺手,剛想說話,卻見到了小跑過來的張羅輝。
一個照面打過,胡小舟和張羅輝都愣了一下。
張羅輝很機械地跟彭友明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對葉途飛道:“六爺,我先過去安排了!”說完話,掉頭就走,根本不顧及葉途飛是不是還有其他話要說。
張羅輝離開後,胡小舟目送着他的背影,忽然嘆了口氣,張了張口卻又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彭友明看出了問題,跟葉途飛打了個招呼:“葉老弟,你先忙着吧,我們就不用你陪着了,我帶特派員四處走走,熟悉熟悉環境。”
葉途飛也感覺到蹊蹺,所以顧不上去照顧一下歐陽雪萍和蘇月二位姑娘,趕緊去追張羅輝,他想知道,這張羅輝和胡小舟之間到底存在什麼問題,以至於一見面就如此尷尬。
對葉途飛的詢問,張羅輝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一句:“就是看着不順眼,其他也沒啥。”
這顯然是句謊話。
但此時,葉途飛和張羅輝身處在伙房中,環境所致,葉途飛也不便繼續追問。
晚上吃飯的時候,葉途飛照例拿出了最好的燒酒,彭友明倒是沒推辭,可是胡小舟卻嚴詞拒絕了。
胡小舟不沾酒,彭友明也能收着,同桌的歐陽雪萍歷來是滴酒不沾,只有蘇月,絲毫不搭理這些**,一頓飯陪着葉途飛喝了不少。
這頓飯吃的是真彆扭,那胡小舟的眉頭就沒展開過,而彭友明也像是很有心思的樣子,不單是沉默寡言,還經常走神。
終於吃完了,彭友明招呼葉途飛道:“葉老弟,你是海量,今晚這點酒應該沒什麼吧?”
葉途飛笑了笑,道:“要不要放上兩槍考究一下?”
彭友明訕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若是精神還行的話,我們想跟你談一談。”
該來的總該要來,葉途飛在心裡盤算着。他估計彭友明找他談的無非是在徐州的時候提及的特殊任務,對這件事,葉途飛早已經想好了對策。他不願意得罪**,同時他也決定了絕不會放棄追殺高橋信的權利而接受這項任務,因此,他只能找藉口來說服彭友明,做這件事,他葉途飛並不合適。
可是,三人坐定後,主談的卻不是彭友明,而是胡小舟。
“小葉,我們知道你是一個有正義感的愛國青年,我們也知道,你今天走上做土匪的道路也是形式所逼。彭書記多次向組織彙報,說你很想加入我們,很想接受我們黨的領導。我今天來,就是這個目的,你有什麼想法,有什麼要求,儘管說。”
葉途飛呆住了。
確實,他很想接收**的領導,因爲在他的記憶片段中,**是最終奪得天下的組織,爲了給弟兄們一個比較好的歸宿,他也必須接受**的領導。
但是,現在的時機很不對。
現在就接受**的領導,就等於斷了韓鴻勳那邊的武器彈藥的支援,就算他韓鴻勳有天大的膽子,有比金剛鑽還硬得多的後臺,他也不敢公然地向**的隊伍提供武器彈藥。
失去了這個來源,就只能像其他**游擊隊一樣了,打小日本的時候只能集中放上幾槍,然後趁亂衝過去,和小日本玩白刃戰。
葉途飛倒是不怕白刃戰,相反,他的隊伍最擅長的就是白刃戰。可是,那畢竟是萬不得已的戰法呀!
彭友明看出了葉途飛的猶豫,笑着說道:“葉老弟,你是擔心韓師長那邊無法給你提供武器彈藥了,是嗎?”
葉途飛不想藏着掖着,於是點了點頭,道:“韓師長那邊支援過來的武器彈藥可不是個小數目,不光我們二郎山受益,就連呂司令他們也沾了不少光。”
胡小舟嚴肅道:“小葉啊,你要首先想明白爲什麼要加入我們**的隊伍,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那麼那點武器彈藥也就不可惜了。好,你說到了呂司令,咱們就來說說呂司令。我跟呂堯也算是老同志了,五年前我們就搭檔過。第五次反圍剿的時候,我們的隊伍被打散了,呂堯帶着十來個人撤到了皖北豫南一帶打游擊,沒有誰會給他提供武器彈藥,更沒有誰給他提供兵員補充,他不是一樣把隊伍拉起來了麼?你或許會說那是呂堯的個人能力強,可是,我要告訴你的是呂堯能把隊伍拉起來,能把根據地建起來,絕不是單純依靠個人能力。
就像你葉途飛,在二郎山這一帶,你確實沒的說,那是因爲你的個人能力超強,纔有了今天這個局面,但是,若把你葉途飛放到二郎山以外,會如何呢?說不準連腳跟都站不穩。爲什麼?你和呂堯之間,到底相差了什麼?”
胡小舟自問自答,接着說道:“就差了一個信仰!你葉途飛當年佔山爲王落草爲寇,老百姓那時候是怕你,小日本來了,你打起了抗日大旗,跟小日本真刀真槍的幹了幾場,老百姓纔開始敬你。不管老百姓是怕你還是敬你,可都沒拿你當成自己人,也沒拿你的隊伍當成自己的隊伍,是不是?原因何在,原因就在於你和你的隊伍沒有信仰!
小葉啊,我相信這段時間,你跟彭書記和閆政委他們相處的很融洽,對我們**也有了一定的認識,有着一定的感情,但是,只有這些還不夠,還要靜下心來想一想,你是爲了什麼才願意加入到**的隊伍中來的!”
葉途飛看了眼胡小舟,又轉過眼神掃了彭友明一眼,他承認,胡小舟的這番話說的很有道理,而且對於他來說似乎很熟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經被這種道理所說服一般。
但是,此時此刻,這些話從胡小舟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葉途飛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產生強烈的牴觸情緒。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