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你可真是太傻了——
是不是離開了爾虞我詐的中原,離開了無數的生殺予奪的武林,也離開了那些在刀尖上過活的日子,你怎麼能把最基本的警惕都統統地拋在了腦後呢?
落殤望着冷月之下,那個額頭開始慢慢地滲出汗水的唐方,眸子裡的譏誚之意,越聚越多,越聚越濃,到了最後,慢慢地,變成墨雲一片,在他的眸子裡,凝聚又散開,散開又凝聚。
這個唐方,不得不說,可真是個胡塗的主兒,又或者說,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個聰明一世,胡塗一時的主兒——可是,在這個任何疏忽都足以致命的大草原裡,小心一萬次都不多,可是,若是粗心一次,可就太多了……
微微地搖了搖頭,落殤的眼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微笑之意:“唐方——你就認命吧……”
美人醉的毒性,早已侵入肺腑之中,此時的唐方,也是用了極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倒下去。唐方望着落殤的不知道從何處拿來的閃光的劍刃,他望着那把鋒利至極的短劍,在冷月之下,散發着的點點的冷芒,忽然之間微微一笑:“落殤,你可知道,這美人醉,其實是有解的……”
落殤悚然一驚,剛剛揚起的短劍,忽然垂下了一分,他望着唐方的眼睛,默默地望着,過了半晌,才慢慢地說道:“唐方,你不用騙我的,我知道,這美人醉是沒有解的……”
是的,美人醉之藥,並沒有解藥,因爲它的本身,是沒有任何毒性的,只不過,那種毒,是一種可以控制內力,令人全身無力的麻毒,中毒容易,解毒,卻極是艱難——而且,這種毒最大的特點就是無色無味,無香無形——但凡中此毒的人,從來都是在中毒至深之後,纔會慢慢地察覺。可是,等到察覺的時候,通常已經成爲晚了……
不得不說,用唐家的毒,來害唐家的人,怕這個辦法,只有落殤這樣的人,纔會想得出來。而且,並會付諸行動……
要知道,雖然唐家有數個分支,可是,毒之一道,壓原本就是息息相通。若是唐方恰巧能解這種毒藥,那麼,對於落殤來說,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天下萬物自有解,難道,你連相生相剋的道理,都不懂了麼?”唐方用一種不是你太幼稚,就是知道得太少的眼神,靜靜地望着落殤,然後,靜靜地搖頭:“要知道,美人醉的解法,可是非常的簡單,你可知道……”
不知道能否騙過落殤,唐方的手心裡,也在捏着一把汗水,他擡起眸子,冷冷地望着落殤,微微地搖頭:“你是知道的,在我們唐家,從來就沒有不能解的毒……”
落殤望着唐方,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落殤並不知道,唐方說的是不是實話,可是,他知道,唐方對於毒藥的研究,是遠遠多過他的,可是,落殤更知道,當他從那個人的手裡,得到了這些醉美人的時候,那個人告訴他,此藥,無解,只有等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才能慢慢地緩解過來……
落殤望着唐方的眼神,望着唐方的眸子深處,依舊閃爍着的從容淡定的冷光,落殤思忖了半天,忽然對着唐方抿脣一笑:“唐方,你騙我……”
是的,落殤知道,唐方一定是騙自己的。
要知道,唐方已經離開唐家將近一年,就是在以前,唐方也從來沒有在唐家的毒藥上,下過什麼大的功夫。
而唐方此時口口聲聲地說着些毒有藥可醫,可是,這半天了,他還動都沒有動一下——就算是他在拖延時間,也不可能拖延到十二個時辰之後吧……
唐方,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於是,陰森森地笑了一笑,落殤驀地擡起腳來,迅雷不及掩耳地揮開,然後,這飛起一腳,直朝着唐方的身體踢了過來。混合了真氣的一腳,力氣極大,真朝着唐方的心口踢來。
忽然之間,有些透不過氣來。胸口傳來的劇烈的疼痛,霎時貫穿整個身體,使唐方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呼吸。胸臆之中,有什麼噴薄而出,在衝出喉嚨的時候,變成一股濃濃的洪流——一口腥紅的血,快速地噴了出來,唐方只覺得自己的口裡,全部都是血的味道。
渾身的麻木的感覺,隨着渾身的冷汗,正不停地滲透出來。唐方趴在地上,甚至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痛,可是暢快淋漓。感覺到身上的麻痹慢慢地緩解起來,唐方動了動指尖,然後,望着落殤微微一笑:“你是真的不信……這種毒真的是有解的……”
“哼,到了現在,還敢嘴硬……”落殤冷笑着,他大踏步地向前,然後,再來到唐方的面前,再一次地飛起一腳,重重地朝着唐方的背,又是一腳……
這一次,唐方的身體,箭一般地飛出了更遠,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的口裡噴涌而出。而他趴在青青的草地上,疼痛,又一次的佔據了唐方的身體……
這樣的痛,有多久沒有試過了?
唐方微微地苦笑着,不停地咳嗽着,可是,他的身體,也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是誰說的,這醉美人無解?他,唐方,不是解了這毒麼?
雖然身上還在劇烈地疼痛,可是,身上的麻醉的感覺,卻開始一步又一步地緩解起來。唐方几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這才慢慢地從地上站起。隨着他的極其艱難的移動,身體裡,被麻木的血液,又開始流動起來,雖然緩慢,可是,卻已經能行動自如——不得不說,左邊是痛,右邊是麻木,那樣的感覺,就彷彿是冰火兩重天的極端感覺,就彷彿是觸摸到的令人心寒的真相——它的上一層是冰,下一層是火。你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覺到這個中滋味……
落殤的眸子,忽然凝住了。
不得不說,唐方真的是做到了……
唐方深深地吸了口氣,不停地吐着的血,終於止住了。他仰望天邊,然後,靜靜地對着冷月一笑:“落殤,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這美人醉其實有解……”
是的,這美人醉,其實是有解的……
冷月之下,那個一身衣袍隨風翻飛的唐方,靜靜地望着黑夜長天,微微地閉了閉眼睛:
“萬物皆有解,唯只求針對而已……”唐方微微地搖了搖頭:
“要知道,所謂的麻醉之毒,只不過是通過一種植物的毒藥,將人的血管暫時性地麻醉,以達到控制身體的後果……可是,說是麻醉,就一定是麻木不仁,狀似微醉,所以,只要將這麻痹解去,那麼,此毒自解……只是,若在自己做不到的情況之下,就只能依靠別人的力量來完成……”
苦苦地笑了一下,唐方用手,輕輕地撫了撫心口,緩緩地說道:“可是,在這世間,又有誰,會拿自己的身體,乃至是生命開這麼大的玩笑,然後,用如此殘酷的折磨,來緩解麻醉所帶來的壓力呢……”
“我早說過,這美人醉有解,可是,落殤,你不信,那麼,現在的你,可看到了……”
是的,美人醉有解——而且,所謂的解毒之法,就是用極大的外力,利用極端的疼痛,將那種麻痹緩解,直到最後,麻痹自解,所謂的美人醉,也就不復存在了……
唐方的話,說得很慢。而且,他中途甚至還會停下來,頓上一頓,纔會慢慢地說下去……
落殤早已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