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下人的命,真不被人當成人命的,原來,人真的好象禮物一般,可以送來送去的。原來,在端木陽的心裡,從來就只有利益,而沒有親情,那麼,他對自己的好,是否也是一樣的呢?
無數念頭流星似地滑過心頭,最後變成秋水裡的漣漪,層層擴散開來。陶心然蒼白着一張臉,望着端木陽,冷冷地說道:“那麼,若是我不願意呢?”
陶心然的語氣,很冷很冷。那感覺,猶如冬雨跌在堅冰上,冷得連呼吸都不能夠。而那樣的冷而生硬我語氣,也令端木陽驀地清醒過來。
他怎麼忘記了,在這個女子的眼裡,是沒有所謂的階層之分的,而今若是自己執意地逆着她的意思而行,那麼,到了最後,怕他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而這些,都是端木陽不想的。
於是,他停住了身子,轉過身來,望着那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陶心然,忽然苦笑起來:“一個丫頭而已,再說了,到了四皇弟的府上,說不定是對她好的呢?”
是啊,尋常人家,誰不想着攀龍附鳳呢?若是珠玲花能侍候端木灼,對於她來說,又何嘗不是飛上枝頭做鳳凰呢?
“珠玲花在你的心裡,只是一個丫頭,可是,她在我的心裡,卻是我的親人——你的弟弟是一個怎樣的人,相信你比我更要清楚,你覺得,我能把自己的親人,送到那樣的火坑裡去?”
“……”
忽然之間發現如果和陶心然討論這樣的問題,簡單是對牛彈琴。端木陽以手按着眉心,苦笑着對着陶心然攤開手:“可是,我已經答應他了,你說說怎麼辦吧……”
是的,他已經答應了端木灼了,那麼,接下來,又要怎麼辦呢?端木陽一邊苦惱着,一邊將這個球又重新地踢了回去。
要知道,在端木陽的心裡,陶心然也是一個隨和的人,若真站在他的立場考慮,也是斷斷不會因爲一個小小的珠玲花而和他置氣的,可是,端木陽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陶心然也是一個原則極強的人,無論她想要做什麼,只要承諾了,就會做到底。
於是,眸子裡的光,沉了下來,陶心然也冷冷地望着端木陽,說道:“那麼,我也已答應了珠玲花,說不將她送出去的,你現在來說說,怎麼辦嗎?”
兩個人的兩種決定,便是一個人的兩介歸宿。就彷彿一個人站在門檻兒前,對別的說道:“你說說,我是想進來,還是想要出去呢?”
通常,這種事情,是沒有答案的,是進來還是出去,都只能取決於個人的心意而已——
就好象現在的端木陽和陶心然,兩個人都答應了另外一個人,那麼,這個被決定了兩種命運的人,最終的命運,究竟會是什麼呢?
沒有人能回答他們。
帳蓬之外,有巡邏的兵士聯袂走過,那樣的沉重的腳步,踏碎這夜的安寧,好踏碎了凝滯在兩人之間的,沉重得鐵幕一般的氣憤。
端木陽氣憤地望着陶心然,爲她的不理解自己感覺到生氣,而陶心然也是毫不示弱地望着端木陽,爲了他的如此的輕率的草菅人命而氣憤不已——
兩個人在燈下靜靜地望着對方,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樣的近,可是,卻彷彿在漸漸地拉遠,然後,遙不可及……
無數和往事,如利風呼嘯而過,端木陽望着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過了許久,終於轉開了眼神,然後幽幽地嘆了口氣。
他走上前,輕輕地拍拍陶心然的肩膀,然後,靜靜地出門去了。
究竟是什麼錯了?那個女子如此的堅持的眼神,爲什麼在看着他時,彷彿是陌生人一般呢?那樣的有失望,有失落,有說不出的痛恨的眼神,真的是他曾經的,現在的,一直的深愛的女人,應該擁有的嗎?
他那麼愛她,可是,她卻爲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頭,用這樣的眼神對待他……
心裡有一股氣,可是,卻沒有辦法發泄,端木陽只有離開這裡,然後,才能痛痛快快地發泄一場——
這個女子,他已經失去不起,可是,端木灼,他現在這個時候,是真的並不適宜得罪,所以,他也沒有打算得罪,惹了陶心然,他可能還有可能哄回來,可是,若是得罪了端木灼,那麼,就連端木陽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出來……
他們是註定一輩子都要在一起的人,解釋,今天不行,明天,還是可以的啊……除了這些,他們還有折衷的辦法嗎?
端木陽嘆了口氣,然後,輕輕地走了。
望着端木陽的消失在帳蓬外的身影,陶心然去依然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一下子跌坐在牀上,卻只覺得心裡被貓咬一般的難受……
端木陽,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你使用詭計,令我將所有的過往都忘記,現在,你還妄圖想要從我的手裡奪去這個可憐的女孩子……
端木陽,你究竟想要怎麼樣呢?
帳蓬裡的燈,一直地亮着,直到天亮,都沒有熄滅,第二天一早,當年輕的侍女來到陶心然的房間時,只看到那個年輕的王妃依舊靜靜地坐着,沉默不言,不言不語。
陶心然決定了,若是端木陽真的敢將珠玲花帶走,那麼,她這一輩子,都絕對不會再原諒他……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落照來到了陶心然的帳蓬裡。因爲所有的男人都去賽裡史獰獵去了,所以,落照以不善於騎馬爲由,推卻了。然後,她就一個人,偷偷地來到了陶心然的房間。
當落照來到陶心然的房間時,陶心然正在一個人發呆——端木陽連人影都不見,事情發展成什麼樣子,她一無所知。而且,現在的她,更擔心的是珠玲花的處境,要知道,那個傻乎乎的女孩子,若是一下子想不開,怕又要哭得連她的帳蓬,都要被水浸溼一般了。
可是,陶心然見不到端木陽,當然也沒有辦法說服他放棄將珠玲花送出去。
“落照,見過王妃娘娘。”一身深綠色衣衫的落照,亭亭玉立地站在帳蓬的門口,對着陶心然行禮。
陶心然慢慢地擡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她猶還記得,端木灼至所以發飆,就是因爲她望着落照笑了笑。而端木灼的望着落照的表情,一直都是恨之入骨的。於是,陶心然知道,珠玲花的無妄之災,其實也和自己有關,也是自己間接地惹回來的。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要知道,那些個善良百姓的命運,通常都掌握在那個達官貴人的手裡,一念起,水起風生,一念滅,滄海桑田。
那些人,在這些個皇子的裡裡,只不過是一隻小小的、朝生暮死的螻蟻而已,想要捏死一隻螻蟻,又要用多大的力氣呢?
微微地嘆了口氣,陶心然興味索然地擡起頭來,望着落照,她靜靜說了句:“哦,原來是洛照姑娘啊,請坐吧。”
雖然口裡說着客套的話,可是,陶心然的臉上的表情,卻是一點都沒有變的。她不再去看落照,而是靜靜地望着虛空的某一處,還在想着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救珠玲花出來。
落照的話,非常的直接,她微微地一笑,在陶心然的面前站定,然後望着陶心然,開門見山地說了句:“小女子曾經得罪於四殿下,所以,四殿下遷怒於其他人,也只不過是做給落照看而已——”
陶心然驀地擡起了頭。
不得不說,這個落照相當的坦誠。而且一開口,就指中的陶心然的心病。陶心然凝了凝眸,卻始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因爲,她發現,這個落照的話,似乎意有所指。而她,正是爲了這件事而來的……
“那麼,請說下去。”陶心然的臉上的表情未變,她望着落照,冷冷地說了句:“麻煩你,一次性說完。”
“好……”落照依然是微微一笑,整個人的臉上,彷彿都泛着冰雪一樣的光芒,可是,她的笑,卻是真誠而又自然的。她望着陶心然,淡淡地開口:“而四殿下執意要珠玲花姑娘,也只不過是因爲珠玲花姑娘爲王妃娘娘所緊張。所謂關心則亂,怕到了如今,娘娘還在束手無策吧……”
陶心然的眸子微微地凝了一下。她望着珠玲花,眸子深處的警惕慢慢地濃了起來。最後,她說道:“落照姑娘應該是太子身邊的人吧——那麼,我可以理解爲落照姑娘此次前來,是因爲心中有愧所致麼?”
“又或者說,你想彌補些什麼?”
陶心然的話,雖然溫和,可是,卻是極冷的。她望着那個一直微笑着的落照,毫不留情地說道:“我好象記得,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過往甚密……”
要知道,太子帶來的人,自然都是太子一黨的人,而他們來參加這個什麼賽區裡克盛會,也並非爲了熱鬧,想來是試探,又或者說是有着更深的,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