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耳朵上的逆鱗,剛纔它莫名的發燙。他是否在想我,若我大限可平安渡過活了下來,我今後最想一起生活的人無遺是他。他把我寵到骨子裡去了,他從來沒考慮他付出了多少,回報多少。
他會是一個完美的丈夫,能在他的羽翼之下,每天都不需要煩惱,因爲凡是你想要的他都能給你弄來。
“在想什麼,可以吃了。”
端木影用手輕碰了我一下,我猛的回過神來,呆呆的“啊!”了一聲,呆呆的接過他遞過來烤得金黃的饅頭,輕聲道了聲:“謝謝。”
這些人裡邊只有我和了塵吃素,掰着饅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往嘴裡塞,時不時喝一口水。
四隻兔子端木朗和他的童子一隻,姬祈與流歡共享一隻,端木影與趙華各扯了半隻,而個子小小的善兒卻獨霸一隻。
看着啃着滿臉油,衣服沾滿油漬的善兒,我不由蹙眉。這善兒吃相就不能好一點嗎?瞧另外六人,誰吃相不是優雅至極,端木朗更將肉逐一片好放在盤子裡方吃,而當中吃相最不堪的趙華也只是雙手油花,衣衫不見污垢。
“喂,你幹嘛!臭善兒你都吃一隻幹嘛還搶我的,還我……”
見善兒吃完他手上的兔肉搶了趙華手中的,一大一小追逐着跑開的這一幕我不由頭大,轉頭對韓流卿說:“善兒該啓蒙了,不能再這樣讓他混混噩噩的活着,眼中只有食物。”
韓流卿會意的點了點頭。
劣,性缺也。人身上劣根代表有缺,性格上有缺,行爲上有缺。人如器,有缺就應補方能全。所以這善兒身上的劣根也是時候拔一拔,補一補了。
啓蒙一事對於善兒來說無遺是一個大災難,韓流卿教四書五經,姬祈教武藝,端木影教醫理,端木朗教禮儀……
早午夜,嘮叨聲不斷,無時無刻的出現在耳邊讓人煩不勝煩,而善兒卻一改之前懶散的態度堅持了下來。
一場瀝浠小雨帶來秋的涼意,樹林中夏花不甘秋的襲擊不屈的綻放着最後一段生命的璀璨,秋風時常帶來幾縷不敗的芬芳,讓人感覺夏日依然。
馬車車廂內點起了燭火,火光中善兒拿着狼毫筆在潔白的宣紙上滑動,小臉上佈滿汗水,抿緊了雙脣,帶着一股不屈。
我看着滿意的點頭,這孩子沒有讓我失望過,初啓蒙之時還以爲他會抗拒,像當初抗拒那些嵩山和尚的佛經一樣。
“呼呼呼……”
一陣悠揚的笛聲被秋風傳來,我打了油紙傘下了馬車。
天下着毛雨,溼滑的山道上落着細小的白色落花,一顆大樹邊倚着一個黑色的身影,銀白色的長髮披灑於肩,悅耳的笛聲從一管橫笛中飄出,吹落了一地的落花……
這曲子他曾經吹過,在萬劍山莊上的那個雪夜,那個梅花閣樓前。猶記得他大聲的說,“遠處雪月相輝,更有梅在側,卻總覺不美,思來思去,原缺一人相伴,在下可有幸邀得姑娘一同踏雪尋梅?”
他的雙目灼灼生輝,如星月倒映下的一汪秋水,我的身影忽然跌落入其中,宛如春日裡的桃花瓣被東風飛落,湖面上泛起點點的漪漣……
我們相視無言,一人舉着油紙傘站於花雨間,一人橫笛於花樹下。
“姬祈,姬祈……”
遠方傳來流歡充滿不安情緒的呼喚,笛音驟然停止,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轉頭離去。
錯過了便錯過了,或者說我們都長大了,什麼是適合自已心中已有了答案。
今夜的曲子是告別嗎?告別我們之間曾經的一切。
風雨中我看着他上了流歡的那輛馬車,夜明珠將他們相依偎的身影映在車窗上,我的心莫名的發澀。沒有再見,沒有敞開就結束的告別不正好麼,給彼此一個永遠美好的想念。
“我有酒,要喝嗎?”
端木影趴在車窗上問候,一副慵懶的樣子像極那臨秋的牡丹花,開了一季,鬥了半生的豔,帶着已看透了一切的智慧。
“我不喝酒。”
我淡淡的拒絕,轉頭見另一輛馬車中了塵與韓流卿捲起窗簾,望向我目光中帶着擔憂。我回以一笑表示我沒事,讓他們安心。
上了馬車收傘,伸手摸了摸已作完功課準備歇息的善兒的頭表示讚賞,輕輕在他的耳邊道了句:“晚安。”
伸手撲滅燭火,車廂中陷入了昏暗,車廂外的燭火被傳染了一般逐一熄掉,遠處的狼嚎與夜貓子的叫聲不斷,落滿殘紅的初秋森林帶着一股道不明的悲涼。
夜雨敲窗曉夢寒,秋風幾度落紅殘。傷心總是看難透,一寸肝腸怎夠堪。
……
皇權的爭鬥變得公開化了,馬車所到之處都有戰爭的出現,去年雪災過後的難民們還沒從失去家園,失去親人朋友的噩夢中醒來便開始陷入無限循環的噩耗裡。
殘破被硝煙燒過的破屋旁年邁的老人抱着年幼的小孩撕心裂肺的痛哭,田地因無種子落地而長了荒草,因飢餓瘦成骨架的年青人眼中帶着迷茫的絕望。
敢問:路在何方,何處可安家?無硝煙禍及。
了塵是個絕對的佛家弟子,稟奉着慈悲爲懷。看着他從貪婪的官家府邸中奪來的糧食逐一分放過那些難民時臉上揚溢的笑臉時,我的嘴角莫名的向上揚。
我不是一個好人,但不代表我不喜歡做好事,一件好事一絲功德,功德可消災避難。救他人的同時也在救自已,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
但做好事的同時也要考慮一下後果和影響,見後頭的山村小道上策馬而來的一支凶神惡煞的騎兵,我知道麻煩又上門了。
聽到馬蹄聲,正在村頭領糧食的村民一鬨而散,正在佈施的了塵與端木影同時轉過頭來,目光一凜,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籲……籲……”
策馬狂奔的騎兵在村頭停下,馬兒小步的進村。我從馬車上躍了下來看着勒馬前行的騎兵,心中不斷分辨着這是哪家的追兵,判斷了許久卻忽然發現這支騎兵不是他們搶的人家派來的。
只見這支五十人的驃騎騎兵在村口停下,騎兵屯長目若帶劍般掃視了我們一眼,目光一冷,視而不見的轉過頭,手掌向前晃了一下,騎兵下馬進村將所有的村民趕了出來。
在瑟瑟發抖的村民投來的疑惑的目光中,騎兵屯長拿出一張榜文大聲念道:“秦王有旨,如今天下大亂,爲以平亂局,今日起全面徵兵。凡弱冠以上,成,花甲以下的壯年男子皆被招爲壯丁入軍營服役,直至天下定,百姓可安居樂業方止。”
哄……
“不,我不上戰場,我不想死……”
“哥哥,唔嗚嗚……”
“不,別捉我兒,不……”
……
屯長的話有炸雷般響起,一時間所有的村民發出各種悲呼聲,宛如在羣獅子攻擊下受驚四躥的小獸,欲逃開找個安全的地方給藏起來。
“鏘……”
騎兵們齊齊拔出了刀劍,刀鋒蘊着寒氣砍傷了幾個刁民,血灑紅了土黃色的土地。
“饒……饒命,饒命……”
那些推桑着往外擠的村民見到血不由驚恐的退了一步,擠縮在一起畏懼的望着刀韌,不敢再上前一步。
“不服從命令者,殺無赦。”
騎兵屯長冷哼了一聲,在傷者痛苦的**聲的刺激下,所右的村民們不由齊齊跪地求饒。
“所有弱冠以上,花甲以下的壯年男子出列。”
在閭長的催促聲中,那些青壯男子從地上爬了起來,眼淚汪汪中無聲的告別父母妻兒。
“走……”
隨着屯長的一聲令下騎兵們齊齊上馬,二十人在前,五十人斷後,新招來的百個壯丁行於中間,猶如被驅趕的牛羊。
了塵向來極惡揚善,見官兵強行捉人不由憤生,更欲憤起傷人爲救那些村民,卻被我和端木影制住動彈不得。
“爲什麼?”
了塵掃過那些悲哭的老幼弱小,望向目光我的目光帶着濃濃不解,還有一絲失望。
我撇過頭去,端木影幫着解釋道:“近來天災不斷,田裡顆粒無收,那些壯丁在家也是等死,倒不如去軍隊混口飯吃,若是能展露頭角立了戰功,來日也可蔭子封妻。”
了塵冷靜了下來,望着那些失去親人坐在地上悲哭的村民,心生悸動,目露悲憫。
遇到了捉壯丁這樣的事,衆人原本的好心情都給弄沒了,我們將僅有的糧食全給了這個村的老弱婦襦,悻悻的回附近的小城與韓流卿等人會合。
走進臨時買來的三進府邸,見韓流卿與姬祈有些不愉的站在苑中,問過方知剛纔來了一支五百人的騎兵,城裡的糧食全被搶走了,還順帶着他們晚上要搶的那戶人家。
“剛纔回來的路上我見到不少穿華衣錦服的人在街上痛哭還思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是這樣。那些爲富不仁的高官和姦商明知如今世道不好還屯糧不賣,餓死了那麼的人,知今遭此報也是活該。”
“但是,這糧食被收走了,這附近還在捱餓的百姓不就只能等死了,我剛纔見有人準備去挖觀音土了。”
我的眉頭微蹙,如今饑荒到了這種程度了嗎?如今戰爭初起便需要挖土渡餘生,據我瞭解來分晰,這場戰爭沒有十年打不下,十年後這方世界還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