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後,端木影臉色蒼白的從房間中走了出來,氣息混亂,又回到幾日受傷虛弱之時。見到了我時目光變得亦常的發亮,如夏日天上的太陽,灼灼刺眼,不可直視。
正當我疑惑他爲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時,卻見他快速握住了的手臂,可憐兮兮的問:“餓,還有吃的嗎?”
“你剛纔不是才吃嗎?”
我反問道。他卻不語,就可憐兮兮的看着我,美人如花眼嚼淚,似訴若泣欲還迎,我不由再一次犯花癡,呆呆的點頭。
醬牛肉,白斬雞,水晶豬肘子,羊肉包子,黃金饅頭……各式瓜果與蔬菜,琳琅滿目,大大小小二十幾道菜,香味撲鼻,讓人感到飢腸轆轆,口涎直流……
“好香啊!在下不客氣了。”
見菜上桌,端木影舔了舔脣瓣嚥了下口水,迫不及待起筷夾了一塊水晶豬肘子,咬了下去,忽見香汁溢出……
“好吃。”
端木影吃的很快,卻不胡塞,一舉一動不失優雅,吃一個尋常的黃金饅頭,卻吃得一臉享受,像在吃什麼山珍海味,讓我忍不住起筷夾了一個。
半盞茶後,小二上了一壺新茶,端木影忽然停筷端起茶杯飲茶。我猛的回過神來,發現這一桌的飯菜已盡入他的腹中。
我呆滯的咬着半個黃金饅頭,擡起眼瞼瞧吃飽喝足一臉滿意的他,怎麼也無法想像這纖瘦的身軀裡怎麼可以裝下那麼多食物,且肚子還不見鼓起來一分。
“飽了?”我問。
他含笑着答:“飽了。”
我點了點頭放下了筷子,用絹子擦嘴,伸手招來了小二,小二麻利的將桌子上的殘渣收捨掉,重換了一壺清茶,還上了兩碟助消化的乾果子。
品着小二特點從梅花上掃下來的雪水煮的清茶,忽生一股雅意。
品雪思梅,幾度春秋……
“對了,這個還你。”
端木影突然從懷中取出冰魄玉,將它移到我的跟前。
我撇了眼古樸無半點特色的冰魄玉,擡頭凝着他問:“這不是你神醫一脈的東西麼?”將玉移到他面前,說:“物歸原主。”
“錯了,錯了……”
端木影連連搖頭道:“這東西是從端木世家被奪的,但卻不是我神醫一脈的東西。人們總將端木世家之人與我神醫一脈混淆,難怪姑娘也生誤會。神醫一脈是神醫一脈,端木世家是端木世家,兩者同根卻不同宗,千年前有神醫一脈,卻無端木世家。此次端木世家被滅門,我神醫一脈便無辜受累左右奔逃。”
“那端木朗……”
“一鳴是我親哥哥,我是庶子,二十年前主母怕我與哥哥爭寵,將尚在襁褓中的我丟在大山中,被醫神谷的師傅所救,兩者間方扯上關係。”
端木影的話帶着一股風輕雲淡,所說之事卻讓人感嘆連連。士族中的骯髒與醜陋,真是讓人憤恨不已。
我將冰魄玉收了起了,說:“那我便將它還與端木朗吧。”
“姑娘還是自個收着吧,如今將它還與端木世家無疑會給他們引來更多的災難,他們已無力承受在多了。”端木朗放下茶杯慎重的道。
我笑着說:“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麼?好,我知道了。這玉我先收着,等尋了個適當的時機我再還與他們吧。”
“姑娘大義。”
他感激向我揖了一禮。看得出他非但不恨棄他的端木家,還事事與它着想,如此品行端正之人讓人心生深交之意。
姫祈解咒後暈睡了一天,其間流出了一層黑色的污垢,奇臭無比。
我一大早醒來開門便見他矇頭直衝出屋,還以爲他發瘋了,不由緊跟在他身後。卻見他尋了條流動的大河,一頭紮了進去,也不管現在跟本是臘月嚴冬。
“姬祈……”
他沒有應,在水裡泡了老半天才冒頭,打着哆嗦爬上岸。
上岸後,臉色發白的他發呆的看着一臉擔憂的我們,傻傻的問:“還臭嗎?”
“哈哈哈……”
那發傻的樣子逗得衆人捧腹大笑,害得流歡哇哇大哭。
韓流卿又從遠方用信鴿傳來了消息,善兒在嵩山,被一個得道高僧強行收?了弟子。他見到善兒時善兒已有三歲小兒的模樣,邊念着晦澀難懂的佛經,邊吃着齋飯,時不時哭喊一句孃親。雖有寺中衆人疼惜,卻無一點歡快之意。
得知善兒的下落後我一刻也待不住,恨不得馬上出現在他身旁,看他過得好不好。
當日我便擊向敖默道了別,敖默沒有強硬挽留,且吩咐讓我前路小心,有事便觸碰一下戴在耳朵上的逆鱗,他會趕來相助的。
嘰嘰自那日走後便沒有回來,我坐在牀上看着那緊閉的窗戶許多,嘆了一口氣方起身,邁出門檻將房門關上。
姬祈一大早出門去集市買回了一輛馬車,午時我們啓程出青木鎮,此時天空又開始飄雪,好在前路得以及時疏通,可行之。剛過幾重山,便聽後方又被雪堵住了,暗想今年這雪還真多,這樣下去可難好。
黃昏時分馬車駛入一個小城歇息,大雪紛飛之際城門邊上卻躺着十幾個凍傷的難民,目光中帶着絕望的死氣。
仔細聽周圍好事者議論方知這些都是前陣大雪壓倒了屋子的可憐人,家中又無柴米油鹽的只得逃難到了這,到了這也是等死。
如今這年頭到處鬧雪禍,自家都顧不了了,誰還有閒心幫他們。
我們尋了個小客棧住下,客棧中住客無多,也就沒請夥計,就掌櫃的和女兒羞梅在忙活,正廳的桌椅都蒙了灰了也沒空擦拭。
進房間時見我不滿意的表情,羞梅忙道:“如今世態不好,不僅鬧雪災,還有烽火連天,聽那些馬幫客人說,前陣子諸侯以聖上不得天意降下大雪責罰世人爲由紛紛揭杆而起,人人自危。住店的人少了,奴家父女倆便疏忽了,所以還請姑娘莫怪,等下奴家去打了盆水把房間擦拭一遍,再抱了新被子給姑娘鋪上。”
“退下吧。”
見他們認錯態度良好,我也不忍責罵她,揮手讓她退少。
不一會她當真打來了水擦拭房間,還抱來新被子鋪了大牀,又送來了茶水和一些當地的果子。見她如此有心我賞了她一角碎銀子,她再三感謝後方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我們在這個叫鐵城的小城歇了一晚,第二天想要出城繼續趕路時卻被攔在城門口,衛兵凶神惡煞的握刀道:“昨日斥候來報,前頭髮現大軍,爲以防敵軍奸細混入鐵城,鐵城從今日起不準進出,直到城外大軍退去。”
衛兵的話引起了衆人的抗議,一個皮膚黝黑,臉上長滿一寸胡扎,孔武有力的大漢嗡嗡吼道:“怕敵軍奸細混入不讓入城便好了,爲何還不讓出城?”
“閉嘴。”
衛兵怒目道,冷聲說:“誰知道他們是否已取得情報準備給敵軍送去,城主有令,從今日起關閉城門,直到敵軍打退爲止。”
我與姬祈對視了一眼,反身回客棧,客棧那羞梅小姑娘見我們返回很是高興,熱情的將我們迎進去,問:“客人何故返回。”
“城門戒嚴不許進出,只得無奈折回。”
羞梅表情微僵,感嘆的說:“烽煙起,天下亂,百姓苦,若要想停止這一切的紛爭便得將一切的陋政推翻了方可重生。”
我含笑不語,也沒有附合她忽然間的頓悟,快步回房,好在那間房間還沒人訂走。
當晚鐵城外兵臨城下,一萬大軍穿甲戴盔,手握戰予,威風凜凜,氣震山河……
鐵城中只有兩千守城軍,城主是個善謀略之人,集了城中大戶人家的護衛與地痞遊俠,又抓了些壯丁,硬是多集五千多兵。
鐵城易守難守,打了大大小小十來場戰,敵軍亦未能將鐵城攻下,還損了不少士兵。最終打起了拖延戰,只圍不攻,鐵城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被困了整整半個月,糧草逐漸枯竭。
走在鐵城的街道上,一股處於戰爭年代獨有的悲涼的撲面而來,家家戶戶掛着白綢,年邁的老人,天真的孩子無分別的在哇哇大哭,只剩年輕的小婦人一臉隱忍的撐起了一個大家。
“戰爭從來是殘酷的,勝利者的高位從來都是由衆人的血築成的,百年之後誰又在歌訟着誰,誰記得默默流血護衛家園的可憐人,被戰爭催毀的一個又一個的平民百姓家。”
“這就是這個世界鐵的規則。”
姬祈冷漠的迴應。我幽幽一嘆,瞅了眼全副心神放在他身上的流歡,又一聲嘆,轉身回客棧。
這世界鐵的規則,戰爭。也不知那在風雨中飄搖的蒲城如何了,敖韞帶領的妖兵皆有呼風喚雨之能,也不知那些人族戰士能否敵過。
這敖韞到底要幹什麼?抓師傅需要弄出那麼大的動靜,與天下人爲敵?
“嘶……”
忽覺到了冷,回過神來已是天黑,外邊下着雪,遠方傳來戰役之中將士們的怒吼聲,而我坐在窗前吹了半天的冷風,手似冰塊一樣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