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菲那張平凡的面具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但盼珊知道,此刻她的大腦已經開始跟無敵風火輪一樣運轉起來了。
“他們三個倒是個問題。”半晌,妖精突然說道,然後看向盼珊,“你回來的事情是我先通知大夥一聲還是你一個一個見過來?”
盼珊在她思考的功夫盯着茶杯看了有好一陣,此時聽她這樣問,毫不猶豫地說道:“你先通知一聲吧,我怎麼可能用幾天的功夫把大家都一一見過呢!”
然後伸手捅了捅妖精的腰,問道:“妖精啊,你現在都十九了吧?”
董玉菲聽後一愣,然後笑着道:“怎麼,提醒我已經老了?”
盼珊搖搖頭,眼睛眉毛都扭向了不同的方向,就好似跳舞一般,不那麼文縐縐的說的話,就是表情有點壞壞的、賤賤的,“大路上的姑娘到你這個歲數娃都一地了,你這兩年就沒有給我找個姐夫?就算沒有姐夫,那準姐夫也得有吧!”
“啪唧!”董玉菲毫不留情地在盼珊的腦門上留下了一個紅印子,一邊十分嫌棄地擺弄這有些發疼的手掌,一邊教訓道:“四年不見小傢伙長本事啦!這事兒你是聽誰說的,我爲啥十九了就不能單身呢!”
盼珊見她說話太流利太順暢,不由有些失望,然後繼續不死心地問道:
“那就沒有個看上的?誒!我說姐姐,要是有咱看上的,小妹定當爲你的終身大事拋頭顱灑熱血,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不過你不喜歡別人注重外貌,平日裡也是人皮面具不離臉而且粉黛不施的,估計想讓一般的凡夫俗子看上你還真不容易……”
盼珊摸了摸下巴,自顧自說的歡快,又道:“那這樣好了:
要是你看上的不是修煉者,好辦,你就說服他,妹妹我從旁指導也好襯托也罷,一定讓他心甘情願地娶你。
要是你看上了世家之子,而且那家頗有門第之見,這也不難,火家木家做背景還不是隨你來挑麼!
要是你看上的人來頭再大點,什麼靈族隱族的都來了,那我就只能把腦袋一切,然後雙手奉上小命做你的陪嫁了。”
董玉菲見她作勢將手橫着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然後又做了一個雙手奉上的動作,不由有一瞬間的失神,然後突然打斷了她繼續無厘頭地搞怪,嘆道:“寶兒,你在逃避什麼還是在說明什麼?”
盼珊一愣,剛纔的笑意還掛在臉上,道:“什麼什麼什麼?我這不是在爲妖精的終身大事做打算麼!”
“你從進了門就一直沒完沒了的說,可是一句我想知道的都沒有說道,你不是在逃避又是在做什麼?還有,”妖精習慣性地理了理額前的碎髮,露出了這張臉上爲數不多地屬於她的地方——那雙翦水秋瞳,“我可沒說我看上了誰家的小誰,你這是做哪門子的打算?”
盼珊有些尷尬地放下了剛纔還張牙舞爪的胳膊,臉上的笑意變得透明,眉宇間突然生出了幾分埋怨:“妖精,你就不能當作沒有察覺到麼……”
董玉菲把身子往椅背上一揚,翹起了二郎腿,表情淡然而篤定:“不能。”
盼珊看着她的眼神愈發哀怨了。
“要是你從我這裡開始就一直這樣插科打諢下去,先是木本水源,再到碰見思樂,你會累死!”妖精幹淨的指甲在桌子上扣了扣,說道。
盼珊將腦後的兩個這了雙股的鞭子捋到胸前,一手一根在那裡扎着腦袋擺弄鞭子稍,悶悶地說道:“我這四年來害你們一直擔心,更不知讓你們平白付出了多少,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你們——你們不會希望我因此而覺得虧欠,更不希望看到四年後的小寶兒除了樣子什麼都變了。”
“誰都沒有規定小寶兒就要一輩子不改變,更不會希望你因此而困擾。”妖精伸手擡起盼珊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我們擔心你,是因爲你值得,正如你說的,我們不希望你覺得虧欠我們什麼。你長大了,不代表你不是小寶兒了,不是嗎?”
盼珊臉上的笑容終於慢慢散開,眼睛裡的靈巧伶俐也被清明所代替,“那,妖精到底是想要什麼樣的夫君,我也好給你挑挑,要知道,好男人總是會先被搶走的。”
妖精有些無語的放下了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你去當媒婆算了!我就是要等着碰見那個直到最後也沒人想搶走的好男人怎麼了?!”
盼珊突然瞪大了眼睛,呆呆地說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想起來個人!”
妖精連眼皮都懶得撂,心道這孩子還指不定想起了那個極品,端起桌上的茶杯,應付地問道:“誰?”
盼珊表情有些僵,過了半晌才道:“佟家的大公子,佟修。”
“噗——”
盼珊摸了一把自己的溼答答的小臉,五官再次生動了起來,語氣中的調侃盡顯:“看來,妖精是見過這個人了,怎麼樣,是不是夠極品?”
妖精好容易順了順胸口的氣,又是咳嗽又是捶胸,最後拖着半死不活的表情道:“虧你想得到,我都快忘了天下間還有這麼號人存在了,你說的對,那的確是個極品,非常非常的——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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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鸞天,木本水源。
幾乎是與盼珊剛到這裡的時候一樣,盛夏的陽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煙波浩淼裡總是籠罩着一層淡淡的水霧,那滿池的荷花因爲花奶奶身體的好轉也漸漸恢復了當初的繁盛。
莫憑欄的一樓,木老爺子像往常一樣半躺在那張太師椅上,身上搭着深灰色的袍子,已經洗的有些發白。
花奶奶端着茶慢慢走了過來,步履蹣跚。
“老頭子,喝點東西再看,別太累。”花采兒將茶水遞道木老爺子的眼跟前,囑咐道。
木江浩結果茶水,順便將手上的書放到了一旁的原木茶几上,將花采兒拉到了自己寬大的太師椅上,然後不無心疼地說道:“你在物理歇着就好,別老是爲我幹這幹那的,你身體到底不如我。”
哪知花采兒卻是笑着搖了搖頭,臉上的幸福溢於言表:“從你撩開我蓋頭的那一刻起,我花采兒就決定要服侍你一輩子了,你這些年來對我如何我最清楚,我怎麼捨得你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大少爺總是做這些瑣事。”
木江浩的老臉居然帶了些不自然的紅色,道:“都老夫老妻了,還講這些,不怕兒孫聽見了笑話!”然後伸手爲花采兒將她耳邊的頭髮捋到了耳後,動作和眼神一致地溫柔。
花采兒笑着任憑他慢慢的動作,眼神忽然落在了地上的熊皮小墊上,然後身體突然顫了顫。
木老爺子隨即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身子又有些不對?”
花奶奶盯着那熊皮小墊,眼神略顯悽然,然後指向那處,問道:“這是你找出來的吧。”
木老爺子這才發現自己看書前擺在那裡的小墊子還沒來得及收起來,有些後悔沒有及時收好才讓她睹物思人。
“你也不是不想她,我知道的。”花采兒並沒有去撿那地上的小墊子,而是將身子靠向木老爺子,道:“那孩子真的是招人疼,我那時都覺得自己太偏心於她了,可現在想來,又後悔那時偏心地不夠,不然,我一定不會同意你讓她也參加那個什麼比試。”
木江浩拍着她的肩膀,嘆了口氣,道:“是啊,我要是不那麼執着於讓她趕快成長起來,現在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就算是廢了那身天賦,可人還是好端端地在你我身前,招貓鬥狗也好,欺負池子裡的青蛙也好,哪怕跟打鳴的公雞放狠話也好,都是活生生地小鼻子小眼兒地對着咱老倆樂。”
花奶奶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說話間竟然帶了哭音兒:“別說了……”
木江浩有些沉痛地回道:“對不起,採兒,我不該提起,你明明因爲老幺……”
“爺爺,奶奶!”
正在老兩口睹物思人得不可自已之際,莫憑欄外突然傳來了木文珏的聲音。
木江浩收拾了一下臉上的神色,朝衝進來的木文珏道:“都要成爲一家之主的人了,還這麼冒冒失失的!”
木文珏見花采兒臉上還有未乾的眼淚,也不敢太過造次,只是搖了搖手上的紙條,道:“爺爺,奶奶,董玉菲從鈞天傳來了一條消息。”
花采兒早已從木江浩口中得知了董玉菲,爲了確定是不是她,便問道:“就是那個當初跟老幺一道的漂亮姑娘?”
文珏點頭,平日裡略帶浪蕩公子的神色也不敢在二老面前擺出來,恭謹地回道:“是她。”
木老爺子清楚她是做這消息倒賣生意的,立刻想到這消息定然非同小可,於是沉聲問道:“信上說了什麼?”
文珏的一雙桃花眼看看花采兒,又看看木老爺子,最後說道:“她信上說——盼珊回來了,現在跟她在一處。”
“真的?!”同一時刻,木老爺子跟花奶奶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異口同聲地問道。
木文珏心道也就是那個小土妞能讓這鸞天第一宗裡最尊貴的二老如此失態了,然後鄭重地給他們吃了顆定心丸,“沒錯,是真的。她還說,她們大概七日後抵達木本水源,這信是提前報個平安,也讓你們尤其是奶奶,有個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