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爲他擋過一刀的昔日兄弟,蘇鈺心頭又恨又痛。
“在這個大營裡,誰沒有親人?誰不是刀尖上添血?你的親人因爲你的苟且手段得以暫時活着,但是有多少人因爲你吃裡扒外而喪命?他們的命不是命嗎?”
蘇鈺的質問並沒有讓地上的叛徒迷途知返,他擡起頭,言之鑿鑿道:“這世上,誰不是自掃門前雪,別人怎麼樣,無我何干?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想活着有錯嗎?!”
他忘了,那些因他出賣情報死去的將士們,也曾和他看過塞外的月亮,吹過關外的寒風,飲過烈酒,出生入死。
蘇鈺閉上眼睛,不欲多言。
畢竟是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心裡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最後是蘇啟下令將叛徒斬首示衆,以示效尤。
營中的叛徒又陸續揪出來幾個,都是蘇鈺親手處理。
他手下還有數以萬計的將士,心軟只能是一時的,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鐵血柔情,他人前對待這些叛徒有多狠厲,人後就有多悲傷自責。
蘇見覓提着一壺酒,在人煙稀少的山坡上找到沉思的大哥。
她在他身邊坐下,遞上手中的烈酒,說:“大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蘇鈺接過酒,問:“什麼話?”
“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大哥,營中出了叛徒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戰爭。”
蘇鈺細細品味了她的話,說:“前半句不錯,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地。”
蘇見覓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哎呀這也不是我說的,是一個著名的文學家說的。”
蘇鈺:“噢?是誰?”
蘇見覓一本正經地說:“人家有兩百多個筆名呢,你說的是哪一個?”
蘇鈺以爲她是在謙虛,是在開玩笑,便沒有再追問。
他一手抓住酒壺,拔出蓋子,仰頭將烈酒飲下。
兩人並肩看着夕陽下成片的營帳,靜默無言。
良久,蘇鈺說:“妹妹,你說的辦法很好,我們不日就要實施,不管結果會不會成功,我還是想把你送回琅琊王家。”
蘇見覓當然不願意幹了!
“大哥,父親都同意我留下來,再說,你也不能出爾反爾啊!”他不服氣地說。
蘇鈺道:“營中也不安全,有一就有二,我擔心還有未揪出來的奸細,對我不好下手,在你身上打歪主意。”
蘇見覓說:“大哥,這你可大錯特錯啦!我既然敢來到這裡,就不怕這些。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貪生怕死!”
她意向很是堅持,蘇鈺也體驗過蘇見覓的犟脾氣,勸導無果後也不再說什麼。
只是最後說:“不過你擅自逃出來還是不對的,至少給琅琊王家那邊報個信,你也不想祖母整日擔心吧。”
說的有道理,蘇見覓點頭同意,再三表示自己不會回去。
夜晚的時候,熊熊的篝火旁,將士們飲着酒,唱着粗狂的歌,蘇見覓端坐在其中,看着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叫希望的光芒。
朦朧的場景中,她看見了一個並不太想面對的人。
王雋一身戎裝,加之他原本文雅的氣質,端的就是“儒將”二字。
蘇見覓看見他的那一剎那,腦海裡閃現的也是這兩個字,只不過稍縱即逝,更多的還是尷尬。
王雋似乎知道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一個訊息,大大方方的在蘇見覓身旁坐下。
他們兩個的婚事在外人眼裡是板上釘釘的,有大膽的士兵開始起鬨,一個人起鬨,連帶着越來越多的人起鬨開玩笑。
還有人問什麼時候辦喜宴這樣的問題。
蘇見覓尷尬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看身邊的王雋臉色也微微泛紅,不知道是火光的原因還是其他。
他輕咳一聲,說:“這個還要看錶妹的意思。”
話語權交到了蘇見覓手裡,她只覺得是燙手的山芋,偏生又扔不掉甩開不得。
在一衆的起鬨聲裡,蘇見覓說:“各位都辛苦了,眼下最好的消息,就是我們大獲全勝!”
有人開始自我腦部,自行解釋了。
人家這意思就是,戰事不平,無以爲家啊!
蘇見覓笑笑不說話。
酒酣之後,篝火漸漸弱了,人也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只剩下王雋和蘇見覓兩個人。
王雋問:“表妹,是不是府裡對你不好,所以你才……”
蘇見覓心情很煩躁,說話也不經腦子,說:“是啊,整天一點油水都沒有,我遲早得餓死啊。”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明明白天還好好的,怎麼一到晚上,一看見王雋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自己無理取鬧的模樣肯定不好看,說不定,王雋看見她的另一面,發現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好,就主動退婚了呢?
說出去的話無異於潑出去的水,蘇見覓乾脆將錯就錯,不改了!
本以爲王雋會生氣,沒想到他眉眼漸漸凝起了內疚和自責,心疼地說:“是我的錯,如果我有辦法,就不會讓你不開心了。”
蘇見覓:“……”
“王雋表哥,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啊?”蘇見覓扶額道,“你這麼優秀,應該找一個既喜歡又合適的人在一起。”
王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說:“你就是啊。”
蘇見覓:“不,我不是。”
王雋很堅持,道:“你是。”
蘇見覓真拿他沒辦法了。
旁人都說她蘇見覓是個犟脾氣,但和王雋比起來,只能是小巫見大巫了。
王雋的脾氣,一百頭牛也拉不回來。
她真的很想說一句:“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成嗎?”
關於兩人的婚事,一直是一個爭議的話題,站在蘇見覓這邊的,只有她自己。
每次和王雋聊到這個話題上,最後的結果總是不了了之。
蘇見覓心有點累,反正今晚解決不了,乾脆眼不見爲淨吧。
她起身伸了個懶腰,望着夜幕深沉的天空,道:“表哥,我去睡了。”
王雋見到日思夜想的人恨不得多聊幾句,可她沒有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