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無論在古在今都是大事。
雙親不在,則兄弟關起門各過個的日子,雙親若健在,則由父母自擇隨一兒住,或單獨過日子,各房按時上供奉養雙親的米錢布匹。
如何分家也有說法,雖此朝往上也出過幾任女皇,但父系社會根深蒂固,爲男者常多分田地,謂之子孫田。
杜盈秋知道此事茲事體大,將小獸皮換來的銀錢帶上,又拿了一塊沒置換的白兔皮去了村長家。
“分家?”村長剛收下二房還回的部分銀錢和作爲年禮的兔皮,便聽見杜盈秋來這麼一句,椅子都坐不住站了起來,“好端端得,怎麼說要分家?”
想了想近來村裡四起的流言,村長面色微沉,“杜氏又作什麼妖了?”
不同在家對着杜氏的盛氣凌人,此時杜盈秋雙目盈盈含淚,衝着村長深深一拜,“以前晚輩不懂事,沒能好好相夫教子,讓四丫受了苦。現在死過一回,再不願意她受旁人磋磨。娘有她管家的道理,我做兒媳的不敢違逆,但實在,實在是......”
不怪金氏以前不喜杜盈秋,杜盈秋生得好看,特別一雙眸子最爲傳神,山桃便很好地繼承了她母親這一樣貌。
以前在山家,杜盈秋受了氣就愛哭,一哭就沒個完,偏那雙含淚眼看着人,難以讓人心生厭惡,而自起憐惜。
不過現在的杜盈秋,雖也在外做了軟和姿態,但脊背挺立,含淚不落,更多幾分堅毅,並不同菟絲花一般柔若無依。
收了兔皮的村長媳婦兒愛不釋手,鄉下冬日裡難得幾件暖和衣裳,這兔皮做成手套,或者做個圍領都合適,純白色無一根雜毛的更是難得。
有兔皮的加成,村長媳婦兒便勸道,“當家的,你就跟秋娘去看看吧,我看那些話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少不了杜氏的干係。”
“唉,那我就隨你去看看吧,只是這分家之事,不可再提啊。”村長拿過柺杖,裹上厚厚的外裳,跟着杜盈秋往山家那頭去,路上還勸着。
“你娘性子是左了些,但到底是長輩。況且你家二郎和舅家的關係又......分家難啊。”
村長提到的舅家指的不是杜氏孃家,而是山大郎和山二郎親孃王氏的孃家。
杜盈秋只恭敬聽着,心裡卻打滿問號,她這原身和山二郎關係差,對山二郎的舅家自然也不甚瞭解,還得回去問問纔是。
分家之事,除了需要族裡出一個德高望重的長着做公證,還需子嗣舅家的母舅,也就是原配王氏的兄弟出面,若無兄弟也該王氏孃家出一個近親。
緊趕慢趕到了山家,此時杜氏已經又發過了一通脾氣。
她自知此事自己理虧,但也不想走到分家那一步,她自個兒一對兒女,兒子還在縣裡念學,女兒遲早是要外嫁的,眼下還得靠着大房二房過活。
見到村長來,杜氏堆滿了笑上前相迎,“您怎麼來了,家裡一點小事,孩子不懂事還讓您跑一趟。二房媳婦兒你有沒有規矩,還不去給村長倒水!”
這話擺明了是想支開杜盈秋,村長擰着眉頭擺了擺手,沒好氣道,“水就不喝了,今日把你這家務事再理一理吧。”
金氏早備在一旁,幫着給村長倒了熱水,又將自家看熱鬧的半大小子趕了出去,“去你們二叔屋呆着,看看有沒有幫忙的。”
無論今天這家分不分得了,都是大人們的事,不容許小輩在這摻和。
大柱老老實實地帶着兩個小的往二房屋裡走,其實門都開着,只要不說悄悄話,總都能聽得見。
躺在牀外側的山桃越發覺得脖子疼,杜盈秋幫她正了錯位的骨頭,但消腫卻還需要請大夫開外敷的藥,現在只能暫時躺着休息。
三柱年紀小,在大房很是受寵,再皮也頂多屁股上挨幾巴掌,從沒受過山桃這樣重的傷。
現在和四丫關係很好的三柱看着自家小妹妹的慘樣,心裡十分不落忍,蹬蹬幾步扒在牀前,對着山桃的傷處輕輕吹了幾口氣,“四丫,疼不疼啊,三哥給你吹吹。”
隔三差五就跟着山桃上西山的二柱和山桃關係也處得不錯,看着那傷只皺眉,“阿奶手真狠,四丫你放心,村長都來了,沒準咱還能分家呢,讓阿奶跟着她寶貝兒子吃香喝辣的去。”
“不準胡沁長輩閒話。”大柱給了二柱一個腦瓜崩,他年歲大些,再過兩年就能說親了,性格也沉穩,雖然和山桃不算熟悉,但也有個大哥樣子,見山桃嘴脣乾裂,幫着到了溫水,“喝水不,四丫?”
一口氣被三個哥哥關注,山桃難得生出了點不好意思來,臉頰飛紅,結結巴巴道,“沒事,不疼,就是看着嚇人。我現在不能動脖子,給我爹喂點水吧。”
被忽視的徹徹底底的山二郎苦笑幾聲,沒辦法,原身爛賭的罪他只能連着這條命一起承擔,可不招人待見。
大柱雖心底看不上二叔,但也沒說什麼,幫着餵了幾口水。
潤了嗓子的山二郎才慢慢有了些力氣,雖被子下的腿還在顫,但不影響他說話,“這個家,暫時還分不了。”
“怎麼就分不了?二叔,你現在還覺得奶對你好呢?”二柱心思透徹,聞言沒忍住頂撞了一句,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山二郎也不生氣,且不說這是原身留下的爛攤子,少年人見不平而氣盛本就是好事,只笑着道,“我也希望分家,但這事要母舅出面,所以沒戲。”
“母舅?是阿奶孃家人嗎?”三柱懵懂地問道,他年齡小,只見過杜氏的孃家人,“阿奶沒哥哥啊,只有好多好多姐姐妹妹。”
“不,二叔說的是咱親奶的哥哥。”大柱對這些父輩的糾葛多少知道一些,也明白了爲什麼二叔說現在分家沒戲了。
王氏是因爲生山二郎落下了病根,產後不到一年就過世了,在鄉下婦人產子本就是高危之事,死的也算常見。
因此王氏孃家和山家並未因此壞了關係,反而因爲王氏留下的兩條血脈多有走動,直到杜氏進門。
二柱也知道這事,避開傷勢幫山桃掖了掖被子,嗤笑一聲,“那還不是拜二叔所賜,王家怕是今生都不想踏進我們山家的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