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凝冷。
單飛不想去看徐慧臉上的表情,他對徐先生不怎麼感冒,對徐先生解決這種問題的方式也難說對錯,可他知道這個結論對徐慧會造成什麼後果。
房中突然傳來徐慧“咯咯”的笑聲。
徐先生、單飛均是目瞪口呆。
二人見徐慧笑的極爲歡暢的模樣,真不明白她究竟在笑什麼。
許久的功夫,徐慧這才止住了笑,指着徐先生道:“我明白你什麼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重複的說了數遍,像是在強化自己想法。
徐先生皺起眉頭。
“我知道你這些年來一直想要揚眉吐氣。”徐慧面帶笑容道:“你和孫策差不多的。”
徐先生怔了下,他倒是頭一次聽到別人認爲他和孫策差不多。
二人有什麼相同之處?
“孫策爲了個孫家的榮耀,不惜使用異形香,最終落到如今的下場。你爲洗刷曾經的屈辱,選擇拋棄髮妻進入冥數。”
徐慧冷望徐先生道:“男人大多不都是這樣?爲了某些慾望,總能認爲自己是逼不得已,又能找出各種理由,認爲是別人不瞭解自己?不過因爲知道自己做的很有問題,最後又可憐的希望別人原諒自己?”
徐先生臉色陰沉下來,半晌才道:“我覺得你說錯了一點。”
“我哪裡說錯了?”徐慧反問道。
“是人都會這樣,不但是男人。”徐先生緩緩道。
他這般反駁,本以爲女兒會反脣相譏,沒想到徐慧居然認真想了片刻,點頭道:“你說的不錯。”
徐先生見女兒贊同他所言,略有意外道:“如果你明白這點的話,就應該知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難處。男人、女人都不例外。”
“我知道每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可我鄙視的是你對待難處的態度。”AA
徐慧神色嘲諷道:“我見過孫策,他是個不錯的人。”
“你又知道?”徐先生皺下眉頭道:“慧兒,你還是個孩子……很多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徐慧不等他說完,截斷道:“我就知道!”
“我很想聽聽你的道理。”徐先生誠懇道。
“孫策雖然迷失過,可他無論遇到任何問題,都是習慣爲了親人,自己抗下了所有的一切,這讓親人只有感激。”
見徐先生臉色難堪,徐慧諷刺道:“你可以嗎?我想你爲了大志,既然可以選擇犧牲髮妻,說不定有朝一日也可以選擇犧牲女兒的……”
“夠了!”徐先生喝聲中難抑神色的憤怒。
徐慧卻沒住口,她直視徐先生道:“你的計劃和孫家有關,可孫家是不是不同意?”
徐先生不解女兒爲何提及這點,可聽她岔開話題,不由怒火稍熄,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徑直回答。
“你不說,我也知道的。”徐慧瞭然道:“你們的計劃,根本就是個笑話。”
“你說什麼?”徐先生幾番忍耐,可聽到女兒否定自己的計劃,倏然握緊了拳頭。
誰不憤怒被別人否定自己行事的意義?
徐慧卻不畏懼道:“我說錯什麼了嗎?我聽你說,冥數有感世間苦難,這纔想要扶植孫家改變世間輪迴的情況。你們希望幫孫家一統天下,同時在天下實施冥數的方法。”
“這有什麼錯誤?”徐先生上前一步,昂聲道。
“冥數的方法或許沒錯,這世上很多方法都是好的,可是方法是要人實施才行的。”
徐慧譏笑道:“黃堂深陷權術,秦奮空談長生,你徐先生爲了個計劃,犧牲髮妻都是毫不猶豫,你們這幫人來推動這種計劃,不和幾隻鴨子教一羣雞如何高飛一樣的可笑?”
徐先生怔住。
單飛一直在靜靜的傾聽這父女的辯論,此刻也是訝然。
徐慧的這個比喻聽起來異常可笑,但真的仔細想想,其中蘊含的道理卻是異常深刻。
鴨子教雞高飛的事情在當代也絕不算少,而且鴨子都有着雄鷹般的計劃。
可是結果呢?
“夜星沉把你們三人捏合在一起,不是爲了完成冥數這個計劃。”徐慧搖頭道:“夜星沉絕對是個聰明人,他應該早就看出這點問題,可他還是這麼做,他肯定是有他的用意。”
徐先生神色微變,低聲道:“你說他……有什麼用意?”
單飛皺了下眉頭,他感覺有點問題。
他聽黃堂說過夜星沉的計劃,認爲夜星沉這人不動神色奪權爭取連任,做法比美國大選狗咬狗要文雅很多。
華夏若論政治鬥爭,流血撕咬都是下層的做法,高明點的都講求在血腥磨礪之外包層文雅的外皮。高明的當權者都是不動聲色奪權後還能博得個好名聲,等像唐太宗那樣訴之武力的對待親人的時候,無論怎麼改變史書,都難掩後人的抨擊了。
更多高明之輩運用權術的手段都像鄭莊公對公叔段、漢景帝對樑孝王那般。
縱容對方,等對方犯錯後,再將一切過錯都推到對方的身上。
這些人將親情、權術完全結合在一起,將親情也化作權術的一種手段,處心積慮的算計親人還能讓人覺得他是逼不得已,這算是權術的上層境界。
不過在單飛的心中,這絕不是做人的理想境界。
他太明白這些圈子裡的事情,可知道千百年這種情況非但沒有滅絕,反倒愈演愈烈,這纔在很多時候都選擇了置身事外。
不參與,不代表不明白。
夜星沉不但武學高明,權術的運用也到了極爲高明的層次,如果放在中原,夜星沉絕對是帝王將相之流。
不久前衆人衝突時,誰都看出夜星沉繼任宗主的位置再沒什麼懸念,徐先生也應知道,可他還問徐慧有關夜星沉的打算……
難道在徐先生看來,夜星沉還有別的算計?
單飛暗自琢磨時,徐慧卻未理徐先生的詢問,嘲弄道:“在我看來,長生對你們這些人來說,根本就是個笑話。冥數不需要女人,不需要愛,可沒有愛支持下去,活的那麼久究竟是爲了什麼?在貪婪、恐懼、勾心鬥角中享受快樂嗎?”
單飛暗自點頭。
他知道徐慧是個執着的女人,可如今聽她的言語,倒感覺這女子有着非同一般的性格,見識亦是卓然不羣。
長生是人類追求的終極夢想,但一個沒有任何希望的長生,本沒有什麼意義。
徐先生的眼角跳動了下。
徐慧又道:“你們一直想推行計劃,可我和孫策談過幾句後就知道,他厭惡了勾心鬥角,如果再讓他選擇的話,他寧可立即死去,也希望家人能夠平安喜樂。既然如此,他怎麼會和你們這些人攪在一起?”
頓了下,滿是清醒的譏誚,徐慧接着道:“可我實在清楚你們這幫人會怎麼做的,你們爲了達成目標,滿口的仁義道德,其實暗地裡都會選擇不擇手段罷了,你們一定會逼迫孫策同意的,這裡是冥數,你們自詡比俗人高明些,選擇的方法卻和世俗沒什麼兩樣。”
徐先生眼角不停的跳動。
他本要反駁,可徐慧句句尖刻,陳述的卻是事實,讓他無力反駁。
“你們選擇用孫策的親人要挾他,你們雖然不重親情,可你們看得出孫策是最重親人的,是不是?不過到如今,你們應該還沒有成功,不然孫郎不會還在這裡,孫策不會還在這裡……”
她說到這裡時,目光像不經意的掃了下房頂。
單飛正迎到徐慧的眸光,暗自吃驚。
徐慧原來早發現了他的行蹤!
徐先生垂頭握拳,卻沒有留意到女兒異樣的目光。
徐慧又咯咯的笑了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可眼角卻有淚滴滑落。
“在這個世上,這完全是個可笑又可悲的事情。好心、善良、天真的人永遠都會被別有心機的人所鼓動,爲了所謂的理想去犧牲,而這些別有心機之輩獲利以後,卻也逃脫不了貪婪的控制,自相撕咬直到毀滅的下場。然後這世上就出現了極爲奇怪的循環,一代代人流血犧牲的爲了理想,一代代人貪婪無度的吞噬着這些人的努力。”
看着徐先生,徐慧道:“我本來以爲冥數會打破這個宿命的,可到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你們並沒有打破宿命,你們無非是將權術發揮到巔峰的一些可憐蟲而已。可你們要明白,好人也不會甘心你們貪婪無止境的索取,好人被逼到絕路,也會放下一切對你們進行反擊的。”
“你說夠了沒有?”
徐先生忍無可忍,一步就到了徐慧的身前,揮掌就要打過去。
徐慧並未退縮,昂頭迎着徐先生的怒火。
手掌停在了半空。
淚水從徐慧臉頰滑落。
許久的功夫,徐先生的巴掌並沒落下,徐慧噙着淚水道:“我多希望你能反駁我,可是你反駁不了的是不是?你費盡心機說了孫郎的那麼多壞話,就是希望我幫你去算計孫郎是不是?我明白你的用意!”
徐先生手掌無力的落下,喃喃道:“不是這樣的,慧兒,你很聰明,你和你孃親一模一樣,可你真的也有不知道的地方。爲父沒有騙你,孫翊真的對你沒什麼情意。”
“你撒謊!”
徐慧目光咄咄道:“你說孫郎的壞話,不過是想讓我去幫忙騙孫郎。”
“我沒有撒謊!”徐先生怒吼道。
徐慧倏然而靜,淡淡道:“那你爲何不敢讓我去見孫郎,你是怕我見過他後,揭穿你的謊話嗎?”
徐先生眼有火光,一字字道:“好,我帶你去見他,不過、你莫要後悔。”
徐慧沉默片刻才道:“我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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