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見慈濟堂前火燒火燎的,還能保持鎮靜,問道:“那孫太守呢?他態度如何?”
龐統人才要開口,驀地轉目向長街盡頭望去。
衆人亦靜。
有馬蹄聲遽響,緊如征戰鼓聲般。有一隊人馬從長街盡頭急奔而來,爲首那人頂盔着甲,殺氣騰騰,不到片刻間,就已催馬到了百姓身後。
長街靜寂,衆人一看來騎的威勢,顧不得叫囂,紛紛躲開避讓。
“是邊鴻!”
“孫太守派人來了!”
“孫太守一定會給百姓個交待!”
衆人議論紛紛之際滿是興奮。來騎到了慈濟堂前竟然還是馬不停蹄的衝過去,“當”的大響,馬蹄揚起正踩在大門之上。
大門直挺挺的倒下去後,來騎這才止住了馬兒,一揮手喝道:“搜!”那將身後的兵士紛紛下馬,衝入了慈濟堂。
“這人是誰?”單飛暗想這難道就是孫太守的態度?不然衆目睽睽下,有哪個會如此張揚?
龐統沉吟道:“這人想必就是邊鴻,聽說此人是孫太守的家將,亦是孫太守手下的第一高手。”
單飛見龐統對丹陽人物不知也有所聞,心中倒是奇怪,暗想你好好的荊州不呆着,跑到丹陽做什麼?
兵士衝入慈濟堂後不久,押出一人來。
那人看起來四旬左右的年紀,披頭散髮,神色本是清秀,但這刻很有分灰敗的模樣。
“是夏季常。”衆人紛紛道。
單飛暗自皺眉,聽百姓的口氣,這個孫翊在丹陽還是很有威信。他早清楚這件事牽扯遠比表面看起來要複雜太多,如今太守孫翊這快派人出面,此中內情絕不簡單!
衆百姓紛紛上前喝道:“夏季常,你這個騙子,把我們的血汗錢還給我們!”
夏季常眼神呆滯,茫然未聽到的模樣。
衆百姓還要去撕扯,卻被士兵止住。不多時,又有兵士上前大聲道:“邊大人,已經搜遍了慈濟堂,沒有徐過客。”
邊鴻目張眉重,如山般坐在馬上,聞言毫不猶豫道:“把夏季常帶走,押入大牢!”
“你們不能這麼做!”
有女子聲帶哽咽的衝出藥堂,身邊還跟着一個孩童。
單飛、烏青互望一眼,都認出那兩人正是夏伽藍和五福。
夏伽藍拉着夏季常的衣袖不放,望向馬上的邊鴻,哀聲道:“邊大人,這件事是有隱情,我們是冤枉的!我們藥堂運藥的夥計都被人殺了,不知誰反倒送了批黴爛的藥材過來,說是我們藥堂的。可天地良心,我們帶回來的絕對是好藥,你要信我們!”
除單飛、烏青外,旁人都不知道夏伽藍說的是什麼,不由竊竊私語。
龐統皺起兩道不協調的眉毛,低聲道:“咦,這是怎麼回事?”
兵士不理夏伽藍的哭泣,只是望着邊鴻等待吩咐。邊鴻皺下眉頭,不理夏伽藍的哀求,只是擺了擺手,兵士伸手一推,將夏伽藍推倒在地。
五福嚇的大哭道:“姐姐,姐姐,你快起來。”
夏伽藍倒地時手掌撐地,有鮮血流淌,見兵士要將父親拉走,她顧不得疼痛,掙扎站起來,見邊鴻策馬要走,夏伽藍突然飛身撲過去,伸臂攔到邊鴻的馬前。
馬兒驚嘶,前蹄揚起,眼看就要踏在夏伽藍的身上!
衆人一陣驚呼後,長街更靜。
“沓”的聲響,馬蹄側落,差幾分就踩到夏伽藍的身上,夏伽藍卻是動也不動,只是望着邊鴻,悲聲道:“邊大人,家父全不知情,你不能不辨真相,就將家父押入大牢,這不公平!”
邊鴻冷冷望着夏伽藍,低聲喝道:“我奉太守之令行事,你走開!再要攔阻,莫怪我不客氣!”
“我不走!”夏伽藍倔強道:“你不放了家父,我就不走。”她話音未落,就聽邊鴻冷哼一聲,手腕翻動時早有長槍在手。
邊鴻手臂微揮,槍尖刺向了夏伽藍的咽喉!
長街一陣驚呼。
單飛皺了下眉頭,手中已捏住了兩枚銅錢。
夏伽藍見狀非但沒躲,反倒上前一步,睜大了秀眸。
寒光陡凝,就離夏伽藍喉間不過寸許。
夏伽藍不看槍尖,只盯着邊鴻,悲憤道:“邊大人,家父是冤枉的!”
長街衆人忍不住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道——看來夏掌櫃是有點冤屈,不然他女兒爲何這般?
龐統低聲道:“看起來……這件事還有內情。閣下,你說是不是?”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單飛看了下左右,見龐統直勾勾的望着他,終於道:“那龐兄想替這女子申冤嗎?”
龐統倒是一滯。
他和那些盲從的百姓自然不同,不過他伊始只以爲此事有點兒蹊蹺。他不認得徐過客,可早發現其中許多不合理的地方,如今見夏伽藍如此,更是堅信自己的想法。
可龐統眼下的確如單飛所想,不過白丁一個。
邊鴻是丹陽太守孫翊手下的第一高手,孫翊更是一隻手指就能碾死他龐統,他若出頭申述……
神色陰晴不定,龐統看着單飛道:“我看閣下對此事也很關心,莫非想替夏家申冤?”
單飛立即扭過頭去。
龐統見狀暗自搖頭,他不是不想申述,但他人微言輕,眼下這種形勢,冒然插手並非明智之舉。
邊鴻聽到長街百姓的議論,神色不變,只是冷冷道:“夏伽藍,你是不是想救你爹?”
“當然。”夏伽藍堅定道。
“那你就找出徐過客來,除此之外,再無其它的方法!”邊鴻話音未落,長槍一揮,槍桿掃在夏伽藍的身上。
夏伽藍猝不及防,驚呼聲中,整個人飛了出去,等到落地之後,再也爬不起來。
“伽藍。”夏季常終於喚了聲,就要衝過去看看女兒,卻被兵士死死按住。
“邊大人,這些黴爛的藥材怎麼辦?”有士兵問道。
“燒掉!”邊鴻收槍擺手,策馬揚長而去。有兵士押着夏季常離去,亦有的找到乾柴枯枝堆在藥包之上,一把火點燃,轉眼間烈火熊熊,濃煙滾滾。
“爹!”
夏伽藍在五福的攙扶下終於掙扎站起,還要撲過去,卻被兵士推了把,倒在火焰之前,不由淚流滿面。
烏青眼中終於有分不忍之意,看向單飛,暗想老大還不出手嗎?
單飛見邊鴻出槍舉重若輕,絕對是高手風範。他不虞邊鴻痛下殺手,這裡是丹陽,有王法的地方,孫家要想服衆,靠的絕不能是鐵血無情。
他對這點算的明白,方纔一直忍着沒有出手,目光卻在人羣中掃動。
能鼓動這些人來到慈濟堂的人,會不會藏身其中?
衆人見夏伽藍悲切的模樣,有人已經露出憐憫之意,有人神色猶豫,有一人卻是分衆而出,站在了夏伽藍的面前道:“夏姑娘,你節哀順變。”
是羅孚堂的羅掌櫃。
方纔就是他拍門拍得最歡,也是最過急切。
單飛冷眼旁觀,見羅掌櫃沒半點同情的模樣,就知道他不是要安慰夏伽藍,那他出來是……
果不其然,夏伽藍擡起淚眼看向羅掌櫃,就聽羅掌櫃道:“不過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徐過客欠了大夥的錢,如今躲起來不敢見人,這筆帳……”頓了下,羅掌櫃堅持道:“還是得落在慈濟堂的身上!”
龐統、烏青都是神色忿然。
他們都是有良心之人,暗想這種時候,無論你羅孚堂如何火燒屁股,可人家這等慘狀,你還來逼債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夏伽藍淚流滿面,嬌軀有些顫抖,顫聲道:“羅掌櫃……慈濟堂正逢大難,我們都是有冤……求你……”
“那和我們無關,畢竟徐過客是在令尊的慈濟堂謀事。”羅掌櫃回身揚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大夥說是不是?”
長街衆人有的響應,有的沉默……
就在這時,一人揚聲道:“羅掌櫃,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
衆人扭頭望去,就見人羣中走出個身着錦衣的翩翩公子,很有風度的模樣。
羅掌櫃一見那人,立即賠笑道:“原來是回春堂的春若揚春公子,不知道有何見教?”
“羅掌櫃,人家正逢困難,你怎麼可以雪上加霜呢。”春公子看起來倒是菩薩心腸,快步走到夏伽藍的身邊,伸手攙扶道:“伽藍姑娘,你先起來。”
夏伽藍見到春公子,沒有半點兒喜意,反倒有分厭惡,見到他伸手過來,撐地退後一點道:“你……你要做什麼?”
春公子眼中閃過分惱怒,轉瞬笑道:“伽藍,眼下慈濟堂正逢大難,伯父被抓,慈濟堂又要償還徐過客欠下的各藥堂、藥園的重金。我對你如何,你當然知道……”頓了下,春公子“關心”道:“眼下除了我春若揚,丹陽城再沒有第二人能夠幫你,也不會有第二人肯做這個好心人幫你。”
從懷中掏出一紙契約,春公子看起來像要帶少女去看金魚的大叔模樣,“伽藍,你只要在這契約上按個手印,慈濟堂的困難,春若揚一肩承擔!”
夏伽藍只是看了那契約一眼,臉色蒼白若雪,“我若是不按手印呢?”
春公子笑笑,直起了身子,環望衆人道:“那你就算是死,恐怕也還不了慈濟堂的欠債。”
夏伽藍臉色更白,掙扎站起看起來就要接過那契約,陡然間一咬牙,突然衝向了熊熊燃燒的烈火!
五福嚇得大叫,衆人亦是驚呼聲一片。
春公子本是洋洋得意,只以爲趁病要命,這件事十拿九穩,沒想到少女如此剛烈,竟也沒有拉住夏伽藍。
眼看少女就要衝入火堆之中……
一人揚聲道:“春若揚,你錯了,能救慈濟堂的並非只有你一個!”
聲才起,一人飛撲而起,正落在夏伽藍的面前,伸手一攔道:“夏姑娘,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