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亂中稍安,不過單飛、烏青這一路行來,也是見多了屍骸。很多屍體往往倒斃在荒野無人掩埋,單飛雖在趕路,也會順手挖坑將屍體掩埋。
烏青伊始不知道單飛的用意,只以爲他是拜菩薩的,後來聽單飛解釋才知道,屍骨露於野,會導致很多疾病瘟疫的散佈,對住在附近的活人不利。烏青對單飛這般行爲很是感動,一路也和單飛一起掩埋屍體。
這會兒驀地見到江中的浮屍,烏青自然不舒服,可想着恐怕又有活幹了。
單飛看着那屍體越飄越近,突然道:“好像還沒死。”
烏青微怔,心道未死之人怎麼會飄在江面?江河裡的浮屍通常都是死了多日泡發了纔會浮出江面。
他正困惑時,單飛飛身到了樹上,一掌劈下根長枝,然後躍到江岸邊,伸樹枝向那江上的浮屍撈了去。
烏青沒單飛的本事,但也很快找來根枯枝幫單飛將浮屍向岸邊拖來,不等到岸的時候,烏青已脫鞋下水,衝到浮屍前看了眼,叫道;“老大,好像真的還活着呢。”
他再不廢話,將那浮在江面的女人拖離水面後,背到乾枯的地方放下來。
單飛在許都時就對烏青暗自觀察,知道其本性質樸,這刻見烏青不偷懶耍滑,倒是暗自讚許,心道這小子沒有辜負他的期待。
“老大,很奇怪,她沒喝多少水。”烏青將那女子放在枯樹根上控了下水,沒有發現有水從女子的口中吐出。
見單飛輕輕翻過那女子,烏青道:“老大,你怎知她沒死?”這會兒他終於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女子不過二八年華,皮膚微黑,長相端莊。
“飄在江面的浮屍多是腫漲可怖,可我看這女人臉上皮膚緊緻,不像是落江中很久的模樣。”單飛說話間,用手試下了女子的鼻息,摸了下她的脈搏。
烏青聽了後,倒是佩服單飛的眼力非同凡響。
跟在單飛身邊多日,他才發現處處留心皆學問,很多事情在他眼中尋常無奇,可在單飛眼中,總能發現點不同。
單飛伊始本是推測,但切過脈搏後,感覺女子的脈搏雖弱,但緩動不虛,知道女子性命應無大礙。
“老大,這女人好像有點邪門。”烏青低聲道:“常人入江則沉,她爲何還能浮在江上?她……是不是……”
本想用神神怪怪解釋,見單飛看來的目光有些責怪,烏青立即道:“那老大覺得她怎麼會浮在江上?”
單飛輕輕移動女子的頭部,指着她腦後滲着血跡的紅腫傷口道,“她應是被人敲在腦後落入江中時立即閉過氣去,這纔不但能躲過殺身之禍,還避免了溺水之難。”
他知道常人若是全身放鬆的話,飄在水上本不是問題,不過大多數人遇水則亂,沒經過訓練,多是不等放鬆就沉了下去。
這女子被打暈後落入水中不會掙扎,更沒有灌水,反倒因此撿回一命。
“有人要殺她?爲什麼?”烏青微有吃驚道。
單飛搖搖頭,從衣裳裡子撕下塊乾淨的軟麻布,讓烏青取了清水爲女子清洗了腦後的傷口後,爲她仔細包紮腦後的傷口。
包紮時,單飛心中在想,看這傷口似是棍棒敲擊造成,不似無心更像有意,有誰會和這女子這般深仇大恨?
扭頭向江上望去,單飛突然道:“烏青,這女人可能是哪家大戶人家逃出來的丫環,若是有人來找,倒也麻煩。”
烏青怔了下,不解單飛的用意,不過聽到身後有枯枝響動的聲音,烏青暗自凜然,向單飛走近些,應聲道:“單大哥說的不錯,那我們該怎麼辦?”
他話音才落,有人在不遠處道:“閣下說的不錯,這是江南顧府逃出來的丫環,本要和馬伕私奔過江,卻被我等發現。這丫環慌不擇路的跌入江中,我等順江找過來,閣下若是將這丫環交給我等,顧府很感盛情。”
單飛擡頭望過去,見到對面立着三人,都是短衣襟打扮。
左手那人臉上橫肉虯結,右手那人皮膚白一塊、黃一塊的痕跡,單飛認得那是常年泡在江中長出的水鏽。
正中那人雙手揹負,頜下黑鬚飄飄,很有幾分灑脫的感覺。
說話的正是黑鬚人。
單飛眉頭微揚,“聽說江東有幾大家族……顧陸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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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四家,顧陸朱張。”黑鬚人笑道:“閣下是從北方來的,這麼不熟?”見單飛點頭,黑鬚人上前一步,看了眼單飛身旁昏迷的少女道:“看閣下年紀輕輕,到此想是尋求門路。你將顧府的丫環交回顧府,顧雍大人喜歡,說不定會賞你個一官半職。”
單飛聽過說顧雍,知道這人史載曾爲江東丞相,不過這應該是以後的事情。
眼下曹操是個司空,孫權好像還只是繼位吳侯而已,顧雍絕坐不到丞相之位,不過顧家是江東大族倒是不假。
“若真依閣下所言,倒是極好了。”單飛握着少女的手腕,看樣是要將少女交出去,瞥見少女微動的眼皮,單飛突然道:“聽說顧大人爲人不差?”
那滿臉橫肉的和臉有水鏽的人都是有些不耐煩,黑鬚人倒還能耐住性子道:“閣下說的不錯。”
“那以顧大人的名望,難道對手下的丫環說殺就殺嗎?”單飛反問道。
江邊風冷。
水聲泛寒。
黑鬚人眼中有寒光閃現,“閣下的意思是……”
“這女人腦後的棍傷,就是被閣下藏在背後的棍子打的吧?”單飛微笑道。
黑鬚人手一緊。他一直揹負着雙手,拎着個短短的如意硬木棍,倒沒想到被單飛發現。
那少女本已醒來,聞言起身縮到單飛的背後,顫聲道:“恩公,我不是什麼顧府的丫環,我叫夏伽藍,我不知道他們是哪裡人要做什麼,但他們心狠手辣,殺了我們滿船運藥的夥計,又綁了我和五福。求恩公……救……我。”
少女早已醒來,見兇手隨即追來,心中着實害怕。見少年如此質疑,只怕少年跟着受害,立即說出原委。
她偷見單飛瘦弱的模樣,感覺這少年面對這三人也是自身難保,但這時候實在也沒有旁的方法。
“閣下莫要輕信這女子所言。”黑鬚人目光閃動,望向少女嘆口氣道:“小蘭,你和馬伕樂福在馬圈鬼混,被夫人發現呵斥後,竟然捲走夫人的財物和樂福私奔,被我等發現後跳船逃命,腦袋卻在木槳上撞了下暈過去,我等好心來尋,甚至讓人誤會,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乖乖回到顧府,只要交出錢財,顧大人和夫人不會爲難你了……”
烏青聽這人所言似是而非,還圓了這少女腦後傷痕一事,倒不知哪個講的是真的。
“不是,我不是什麼小蘭,我真的不是!”夏伽藍截斷那人的下文,拉着單飛的衣袖哀求叫道:“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恩公……求你,信我,信我好不好?他們真的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
黑鬚人負手上前一步,身旁那兩人亦是如此。
單飛看着黑鬚人微笑道:“如果真如閣下所言,我倒要將這個小蘭送到顧府問問,還請閣下莫要多心。”
黑鬚人笑道:“如此倒是有勞了,只要過江到了顧府,這丫頭的謊言一拆就穿。”
烏青見黑鬚人篤定的模樣,內心疑惑不定。
單飛緩緩扭頭望向那少女道:“你若問心無愧的話,就和我去趟顧府……”
他話音未落,少女眼中突然露出驚駭欲絕之色,烏青亦是叫道:“小心!”
有疾風一道,重重向單飛腦後擊來。
“砰”的聲響!
擊向單飛的那硬棍重重砸在單飛的腦後,卻是沖天揚起,黑鬚人大驚失色,不由退後一步,實在難信有人的腦袋竟如此堅硬。
單飛卻是一揚手中的半截樹枝,眼中有寒光微閃,還能笑道:“閣下這是要做什麼?”
衆人這才明白,原來單飛在生死關頭用樹枝格在腦後擋了黑鬚人的一擊。
黑鬚人身旁的兩人都知道同伴一擊的力道,可見單飛輕描淡寫的化解了同伴的一擊,暗自詫異,不解單飛爲何如腦後長眼一樣?
黑鬚人亦是驚疑不定,他看單飛年紀輕輕卻是頗爲鎮靜,本不想橫生枝節,只想將少女帶走再說。
少女說出了真相,黑鬚人做事老練,隨口混淆了是非,若是常人的話,多是怕事離去,不想這少年居然要分辨個清楚。聽這少年要去顧府後,黑鬚人知道少年有了疑心,見其扭頭詢問少女,黑鬚人只怕夜長夢多,一不做二不休的就要直接幹掉單飛。
反正他帶走少女的事情,也不準備讓旁人看到。
他卻沒想到單飛信手一擋,就將他的悶棍擋住,若非他手抓得牢,短棍幾乎都要飛到天上。
“閣下身手不差,也是道上的?”黑鬚人臉色微變,止住同伴的出手。
單飛微笑道:“原來閣下是道上的,也不是什麼顧府的人。”聽黑鬚人冷哼一聲,單飛問道;“還不知道閣下是誰的手下?如今總可說了吧?”
黑鬚人的言語或許能迷糊烏青,但單飛早看出疑點重重,他發現對方接近時,就謊稱這女子是世族府上的丫環,對方果然順杆上爬,就讓他知道會有問題。他故意留給對方個破綻,知道對手若是心虛,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果如他料,黑鬚人不知道單飛是在試探,當下出手,可單飛第六感敏銳,又是早有防備,如何能被黑鬚人偷襲?
只是見黑鬚人出手毒辣,完全不留活口的模樣,單飛心中殺機亦起,他對背後給他一刀的人,從來不會有什麼客氣。
黑鬚人目露精光,凝聲道:“錦帆賊的名頭,閣下想必聽過?”
單飛、烏青還在不解時,那少女失聲道:“你是甘寧的手下?我們和甘寧無怨無仇,他爲何要對我們一船運藥的夥計斬盡殺絕?”
單飛心中微震,反問道:“甘寧甘興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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