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風風火火地一路狂飆回家,拓海終於稱心如意地重新躺回了被窩,隨後駕輕就熟地發揮了秒睡本領,瞬間便將剛纔成功狙擊了高橋啓介、直把這個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給打擊得自尊心徹底粉碎、開始自我懷疑,大約還要在最後哭着喊着回去找哥哥告狀的斑斑劣跡——
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然而,本來打算趁着美好的週末睡個自然醒的他,卻不幸在早上8點時,被大腦裡那個討厭至極的以精確到毫秒的程度給喚了起來。
一切抗議都如同石沉大海,一切無視都被‘懲罰’這個萬能威脅給壓制。
拓海只好憤怒地——
嚥下這口氣。
順便去覓食。
一下樓,喊老爸喊半天都沒得到迴應,在看到擺在廚房爐竈上的便條時,才明白他一大早地就不知道溜哪裡去了。店門也沒開,似乎是準備歇業一天的樣子。
飢腸轆轆的他揭開冰櫃門,仔細無比地檢查了下,即使是再不死心地翻來覆去地查看,也只能承認這裡頭除了處於濾水過程中的豆腐半成品外,什麼也沒有。
心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糟了。
一無所獲,還平白吸了滿肺的豆腐獨有臭味,拓海不高興地撇撇嘴,只把睡衣換成了邊角洗到起了毛的T恤,趿拉着褪了色的塑料拖鞋,拿起錢包,就要出門找個地方,把早飯問題給解決掉——
“警告!判定:重度不修邊幅。”
“若堅持以此形態出門,表現將-100。”
結果就是,時間再度被某個精神流氓給強行停滯下來了。
看着面前彈出來的三個關於‘配裝建議’的選項,拓海下意識地哀嘆一聲,看也不看地隨便點了一個,接着不抱期待地問了句:“表現分到底有什麼用?”
對方沉默了一下,冷冰冰地回答:“宿主如今表現分爲負值,權限不足,無可奉告。”
拓海:……好吧。
他還被個不請自來地附在自己大腦裡的這個混賬東西給嫌棄了。
好不容易纔滿足了那聲音所列出的諸多着裝要求,拓海以前所未有的容光煥發姿態走出了家門,身心卻是極度的疲憊。
才邁開幾步,極度不安的他便敏感地察覺到路人有意無意地投來的各類目光,空空如也的胃彷彿也越來越疼了。
“咦,拓海?你怎麼會在這裡。”
埋頭默默走路,力圖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的拓海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禁猛地擡頭看去,只見一臉詫異的池谷正坐在S13的駕駛室上朝他打着招呼。
“前輩!”
拓海一路小跑過去,解釋道:“我家就在這裡啊,前輩呢?”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藤原豆腐店’。
……說來,拓海的姓氏好像就是藤原。
不料會得到這個答覆,池谷不太自然地乾笑幾聲,含含糊糊地矇混着:“我恰好有事要到附近辦。”
拓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彷彿在評估這話的真假一樣。
說謊的池谷不知怎的,被他這麼認認真真地一瞅,心裡不由得一陣陣發虛,淺淺的罪惡感涌上來。
他掩飾性地咳嗽了下,順口調侃道:“看起來特別帥氣,跟平時睡都沒睡醒的樣子大相徑庭呢,是有什麼好事嗎,還是準備去約會?”
“啊,我這個樣子是天生的啦,也沒有女朋友。”拓海被這一頓打趣給弄得臉頰都微微泛紅,慌忙否認了。
他一向是個跟‘察言觀色’扯不上聯繫的遲鈍分子,見池谷眼神飄忽,也沒追根刨底的打算,只好奇地猜測道:“難道是要專程來買豆腐嗎?”
“呃,是的。”池谷實在說不出自己大老遠的地跑來,僅僅是想看一看站長嘴裡那臺‘膩害很膩害炒雞膩害’的究極豆腐店86究竟長什麼模樣,又想厚着臉皮找那位車手,問問對方是不是願意稍微賜教一下,若是能勸動那人蔘賽,就更完美了。
卻沒想到,想找的對象就是拓海的老爸。
要說原來還是半信半疑,現在卻是讓懷疑的情緒給壓倒了一切,池谷熱切的心也旋即冷卻下來。
仔細想想,那位伯父和店長既然關係匪淺,友誼深厚,會帶有主觀色彩地去鑑定他人技術,偶爾在後輩面前吹噓吹噓,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
真那麼厲害的話,又怎麼會屈就於一家半舊不新的豆腐坊,低調得從不在衆人面前一展車技?
但凡是飛車手,都有一顆好勝心的。
“唉……”池谷嘆了口氣。
這人啊,寄希望於他人身上、投機取巧地搬救兵的心思果然不能有,還是腳踏實地去努力一把,儘可能地提升下自己的技術吧。
對上RED SUNS,只要別輸得太難看,也就無愧於心了。
“抱歉啊前輩,老爸他不知道跑哪裡去喝酒了,今天恐怕不營業,你算白跑一趟了。”
拓海把他‘專程來買豆腐’的答覆當了真,一本正經地回答着。
對着這個天然呆的傢伙,即便是處事圓滑如池谷也忍不住無語了一下,人也不找了,大手一揮:“拓海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吧!”
“哎,我不用了,我只是——”去吃個早飯。
“不用客氣,上來吧!”池谷將他的退卻當成了不好意思,還貼心地給拓海找了個理由:“你要是沒事做的話,就來加油站陪健次聊聊天也行,比呆在家裡發呆好。”
拓海被轉移了注意力:“咦,健次前輩又來了?”
“是啊,他孤家寡人的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又擔心這週六的交流戰,恰好今天不用上班,一起牀就跑來騷擾我了。”
說是說商量對策,但交流戰本身靠的就是個人技術,分析來分析去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
倒不如開開心心地聚個會,把這當做難得的體驗算了。
雖然在自己的地頭上飲恨敗北是件很恥辱的事情,可無奈技不如人,他們既不是敗在高橋兄弟手下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又有什麼不願承認的呢。
他們只代表SPEED STAR,不代表全秋名啊。
高橋啓介不都說過嗎,他敗給了一臺名不經傳的86.
就算把那臺86找出來,贏的也不是SPEED STAR,而是那位深藏不露的外援。
這樣做,對遠道而來挑戰的RED SUNS也談不上公平。
一想開,池谷只覺眼前豁然開朗,拋去那份過於糾結面子的心,他恍然間意識到那些小心思是挺……嗯,羞恥的。
“哦……”拓海不習慣拒絕人,尤其是對象還是他一向頗有好感的池谷前輩:“不過阿樹一會可能會來找我。”
池谷爽快道:“他家在哪?我把他一起接上不就行了。”
“咦,真的可以嗎,”拓海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此刻的前輩心情似乎特別好,從善如流地答應了:“那就麻煩你了。”
不提在家裡無所事事地摳腳丫的阿樹看到有S13來接他的感覺有多驚喜,也不提一路上他是多麼興奮地嘰嘰喳喳,纏着池谷,傳達自己對週六那場賽事的期待,更不提他對拓海顯而易見的無視貫徹了整個不短的路途。
池谷臉上掛着的笑容越發勉強和苦澀。
……儘管已經接收了‘會失敗’的這個事實,被阿樹一而再再而三、反反覆覆地提及,還是會有被戳到傷疤般的不自在啊!
坐在後座上,被當做隱形人的拓海倒是自得其樂得很:駕駛在鬧市馬路上的池谷還是很老實的,一絲不苟地遵循着交通規則,不像在山路上時,明明就只有小半桶水還愛炫技,惹得他隨時都要提心吊膽,惟恐出什麼意外。
在車子穩穩地停在第七還是第八個紅燈面前時,拓海迷迷糊糊地,頭倚着擱在被摁到最下的車窗上,又快睡着了。
“……拓海,拓海!是你嗎?”
連外界的呼喚聲都沒能喚起他的注意力,倒是坐在前面的池谷和阿樹聽得一清二楚。
“咦,那個女孩是誰,你們認識嗎?”池谷順着聲源看去,只見是一個身材極好,容貌可愛的短髮女孩,正站在對面馬路上衝他們的車招手:“……應該是跟我們車上這個拓海打招呼吧。”
阿樹詫異地大張着嘴巴:“那個是夏樹!”
發現池谷注意到自己後,茂木夏樹的反應頓時變得更激烈了,極大揮舞手臂的幅度,同時開始在斑馬線亮起的綠燈的幫助下,往這邊小跑着移動。
池谷哼起了歌,“阿樹你還說拓海跟你一樣無人問津,擺明就不是這樣的情況嘛。不過他的運氣還真好,這麼可愛的女孩都願意倒追他。”
阿樹的臉漲得通紅。
“喂!拓海,醒醒!”
他索性扯開了安全帶,帶着幾分嫉妒,又摻雜了幾分惱羞成怒地將大半個身體探回去,抓着拓海的肩部就是一頓猛搖。
“幹嘛啊!”拓海不舒服地甩開他,氣道:“阿樹!”
“你還好意思問我!”阿樹驟然拔高了聲音,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地質問:“你上次還敢騙我說跟夏樹不熟,不熟的話,她會大老遠地就一眼看見你,還特意找過來嗎?!”
可惡,真是太不義氣了!
“啊哈?你說什麼?”
根本沒來得及搞清楚情況,就被劈頭蓋臉地一頓批判,拓海呆呆地看向他。
池谷意味深長地嘿嘿一笑,搶過話茬:“拓海你別管我們了,快去跟那個叫……叫什麼來着?”他回憶了一下方纔從阿樹口中透露的名字,“夏樹約會吧!我早就猜你是提前跟她約好的吧,不然怎麼會少見地注重打扮呢,虧你還否認!太不誠實啦!”
“等等,前輩,我真不是——”
左有等着看好戲的前輩,右有虎視眈眈的阿樹,被夾在中間的拓海簡直百口莫辯。
“拓海~好巧哦,會在這裡遇見你!”
夏樹的皮膚白皙細膩,上面那健康的紅潤也因此顯得額外明麗動人,笑容燦爛,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飽含期待地看向手足無措的拓海。
“呃,你好。”
拓海乾巴巴地憋出來這麼句。
沒下文了。
夏樹眨眨眼,還沒開口,鬼魅般的聲音就冷冰冰地在拓海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咚!表現-10.”
拓海:……
他現在加一句‘好巧’還來得及嗎。
眼見着大好機會要被遲鈍的拓海給活活浪費掉,池谷出於愛護後輩的老好人本心,忙打圓場道:“你別誤會,拓海他只是太高興了——還愣着做什麼,快去陪她啊!”
夏樹甜甜地說:“謝謝前輩!”
池谷盪漾了。
於是,反駁無能的拓海就這麼被無情地踹下了車。
悲憤的阿樹還撂下這麼句話:“回頭看我怎麼揍你!混蛋!我和你再也不是朋友了,友盡了!”
惹禍的紅燈終於大發慈悲地轉了綠燈,S13帶着阿樹滿滿的怨念揚長而去,只留下猶在夢中的拓海,和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的夏樹。
“吶,拓海,我早上有打電話去你家哦,你怎麼都不接。”
夏樹大大方方地牽着拓海的手往來時的方向走,嬌聲抱怨。
渾身都開始感到不自在的拓海,聽到問題後,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對不起,大概是沒聽到吧。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嘻嘻,難道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正是沒事,纔想着找你啊。”夏樹說着能令每一個青春期少年爲之心思萌動的曖昧話語,偷偷地觀察拓海的反應。
拓海不單是沒有驚喜,反而蹙起了眉。
夏樹:……怎麼和她想象的和遇到過的情況都完全不一樣?
“要是想抄作業的話,我還沒開始寫。”思忖片刻,拓海誠懇地回答:“而且我的成績一向不如你,還是自己做吧,茂木。”
——“咚!表現-20.”
夏樹的笑也險些沒能掛住,僵在了臉上。
不過……
她轉念一想,心情無形中又好起來了——這不恰恰證明了拓海的純情嗎?
由於懷抱着攻略拓海的決心,夏樹的心理素質又歷來極佳,很快就恢復了元氣,重振旗鼓:“既然這樣的話,爲了表達你的歉意,是不是該替我做點什麼呢?”
拓海:所以繞到最後還是要借她抄作業嗎。
當然,這話他識趣地沒有說出口。
她故作神秘地用抹了亮粉色指甲油的食指抵住脣,見拓海並不配合,唯有泄氣地說:“那就罰你請我去吃點好吃的吧!”
拓海這時也感覺到被睡意短暫地掩蓋過去,如今更顯洶涌的飢餓感排山倒海地襲來:“啊,這個沒問題,我正好也要去吃。”
——“叮,表現+5.”
“咦,你還沒吃過早飯嗎?”夏樹訝異地歪歪腦袋,“我也沒有呢,真巧!”
實際上,她早就吃過了。
拓海:“啊。”
總算達成了短期目標之一,夏樹眉眼彎彎,順手一指不遠處的家庭餐廳:“那麼,我們就去那裡吧。”
第一次可不能挑氣氛曖昧的咖啡屋,說不定會把愛躲在殼子裡的寄居蟹給嚇跑。
相比之下,比較熱鬧,又有隔間可以方便進行親密交談的家庭餐廳無疑是個更好的選擇。
不知精明的夏樹已經將算盤打得嘩啦嘩啦響,拓海望了眼那不錯的裝潢,便憂心忡忡地說:“我們要不換個地方?”
“嗯嗯?爲什麼呢?”夏樹滿懷期待地看向他,難道拓海猛然間開了竅,要去……
“它看起來很貴的樣子,我的錢可能不夠。”
——“咚!表現-50”
脣角噙笑的夏樹,當場龜裂了。
拓海:真不想和她在一起啊,老是被扣分……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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