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介跟拓海一起被打發到了一號車上補眠。
“唉,真麻煩。”啓介拽下睡袋的拉鍊,把自己套好躺下,無聊地望着車頂道:“這種情況怎麼睡得着啊。”
啪啪嗒嗒的,可以清晰地聽見淅淅瀝瀝的雨滴陸續打在金屬車殼上的聲音,水幕沿着光滑的窗玻璃徐徐推下,勢頭越發急促。
這樣躺着太有罪惡感了……尤其是還沒準備充分的情況下。
“啊。”拓海乖乖地閉着眼睛,像只蠶寶寶一樣躺在舒適的蛹裡,一本正經道:“但涼介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喲。”啓介不爽地眉毛微擡,也不管現在行動不便,愣是撐過小半截上身去看他:“你對老哥也言聽計從得太過頭了吧——我x!”
話都還沒說完,他無語地發現拓海這粗神經的傢伙居然秒睡了。
“……真是敗給你了。”啓介悻悻然地撤回去,毫無睡意:“這樣也能睡着,你上輩子是頭豬嗎?!”
說是這麼說,啓介也知道拓海不是心寬到不把勝負放在心上的人——恰恰相反,他對此重視得不得了,只是一旦全神貫注在一件事情上,他就會毫無保留地投入進去,確保最高的效率,徹徹底底地聽從指揮。
所以,領隊的涼介讓他休息,他就休息。
“單純的傢伙真幸福吶。”
過了許久,啓介百無聊賴地枕着胳膊,側過頭來凝視着熟睡的拓海,不由自主地感嘆道。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議。
無論如何,休息得好的益處在晚上得到了充足的體現:拓海神采奕奕,啓介頻頻哈欠。
涼介淡淡地瞥了啓介一眼,也沒說任何指責的話,只拿着登記滿數據的文件板,繼續就一些注意事項來叮嚀要先出賽的拓海。
“都明白了嗎?”他發出了最後確認。
“嗯。”坐在駕駛室裡,預備去做最後幾圈練跑的拓海小小地笑了笑,靦腆地向駕駛室旁立着的涼介揮揮手:“大致都明白了,具體還要切身實地地跑一次才知道。”
“好。”以滿溢溫情的目光凝視着他,涼介也綻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來:“趁着他們還沒來,你起碼能練習8圈。去吧。”
滿足得冒泡的下坡王牌將86悠悠駛走,啓介酷酷地歪在fd旁,一臉=_,=,心裡酸脹脹的。
“你怎麼還愣在這裡?”涼介像是才注意到他似的,閉了閉眼,復又睜開看着他,慢條斯理道:“不去抓緊時間練習……你是勝券在握了嗎?”
“老哥沒別的話要說嗎?”啓介側了側頭,莫名地看着彷彿患上失憶症的老哥,“明明剛纔跟拓海都一堆提示的。”
涼介聞言只是笑了一下:“你直接去就行了。”
啓介半信半疑:“……你確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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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太多也沒用,不是昨晚就讓你把大燈關掉,只依靠輔助燈的亮度來跑嗎,相信你已經把路線記數了。”見啓介點頭,涼介接着解釋:“你的行動力遠比思維能力強大,只要你在練習的過程中領悟,再加上比賽時隨機獲取的靈感,比用細節去侷限你要有效。”
啓介似懂非懂:“……喔,這樣啊。”
涼介:“維持你現在的狀態。”
“嗯。”
啓介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悶頭鑽進fd裡一圈圈地練習起來了。
“哎,等等。”
就是仔細回味起來,又有些微妙得說不上來的不妥……
第十圈快結束時啓介才幡然醒悟過來,大哥的意思簡單歸納一下,大概就是這幾個字——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說了也浪費。
粗神經和拓海有得一拼的秋山啃着壽司卷出現,看到周身陰雲密佈的啓介時,也沒發覺對方臉色不太好,徑直走過去哈哈哈地打着招呼。
“怎樣,今晚又要交手了。”
啓介:“哦。”
“阪本也來了,”三下五除二解決掉剩下的海苔,秋山把空了的便當盒拋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無奈地抱怨了句:“昨晚折騰了大半天!”
啓介揚眉:“你從哪裡找來的這傢伙。”
“阪本是我很多年的老朋友啦。”秋山笑道:“別怪我沒提醒你,他可比我厲害多了——所以當初進入職業賽車界的纔不是我而是他。可惜嘍,現在我只能靠打普通的工來養車。”
“哦——?”
啓介全無誠意地笑了笑,沒說話。
“你這表情是不以爲然的意思嗎?”秋山有些不服氣,但想想後,又有些澀然地咳咳:“呔,其實今晚就算在下坡戰贏了你們,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不管是人還是車,都佔了絕對優勢。
啓介聳肩:“沒關係。”
秋山以爲他在說反話:“畢竟是對手,這點也希望你們理解啦。”
“我說沒關係,”啓介重複了次,目光在靜靜地停泊在附近的卡布奇諾身上劃過,混不在乎地笑了笑說:“有些事情只有同隊的人才清楚,他到底有多天才,又有多超乎常理的厲害,你們面對的將是個多可怕的怪物,不事到臨頭,誰也不清楚。”
而今晚還湊巧是下雨天。
啓介抿脣,脣角微翹:“‘別怪我沒提醒你,他可比我厲害多了——’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天才不會叫人產生難以戰勝的感覺,只有那些天賦卓絕,又懂得朝正確的方向奮鬥努力的天才纔會叫人心生畏懼。
“你對他那麼有信心?”還沒跟拓海交手過的秋山將信將疑地沉吟着,在短暫的沉默後選擇了保留意見:“算了,現在預言輸贏也沒什麼意義,但話說在前頭——阪本是個心高氣傲的傢伙,他也有那本事,就算最近陷入低潮,也不會放水的啊。”
啓介嗤之以鼻:“類似的話你昨天已經代表你自己說過了,然後你輸給了我。”
秋山於是就平白矮了一截:“……今晚我不會輸的了。”
啓介假惺惺道:“也許吧。”
秋山瞪大了眼:“你這傢伙——”
“我說你啊,比賽馬上開始了,還在做什麼!”秋山延彥一路追過來,肩膀都被斜漂的雨打溼了,他看秋山一副遊離懶散的模樣,不滿道:“c-7點缺人,你去補一下。”
“哦——哦——哦。”
秋山興趣缺缺地應着,跑到一半,忙得焦頭爛額、暈了頭的秋山延彥猛地醒起了什麼,又朝他下指示:“算了算了,你還是在這裡站着吧,過會就要比賽了。”
秋山:“……”
有個愛出爾反爾的堂哥真煩。
“今晚的雨下得很大。”秋山延彥狀似無意地說了句,見高橋涼介毫無反應,就走近了一點說:“你們確定不中止比賽,改日進行嗎?”
“……”
涼介沒有給予真正的回答,卻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感覺自己的小心思被那道銳利的目光給看穿了,秋山延彥有些不悅,只很好地掩飾住了,沒話找話道:“也好,四輛車都是fr,起點線上是很公平的。”
打開駕駛室車門的阪本剛好聽到這句話,嘴角一抽,心想虧得明明用了投機取巧的伎倆還好意思這樣說,乾脆也懶得現身了,重新回去坐下。
他今晚爲了表示自己的鄭重其事,也跟當初的館智幸一般穿着職業賽車服,就是那種正式的肅穆氣場和小巧玲瓏的西瓜紅色卡布奇諾……不太匹配。
倒數的工作交給了身爲東道主的秋山延彥。
因爲路面太過狹窄,無法並列出發,他們便只有選擇先發後追的模式——這也意味着,很有可能會落入持久戰的漩渦中。
史浩有些擔憂:“涼介,他們選擇先行。”
“是嗎。”涼介從秋山延彥不虞的表情看出,這大概不是領隊的決定,而是車手本人想速戰速決,一意孤行所導致的結果,淡淡地笑着說:“拓海被人小看了呢。”
“這項秘密武器也太狡猾了。”史浩哼了聲:“無論是人還是車……他們真是爲了勝利無所不用其極。”
啓介忽然道:“那個叫阪本的難道比館智幸還厲害嗎?既然是被臨時找來的人物,他也不熟悉這一帶的路面吧。”
“不能直接進行比較的。”松本技師插話道:“兩人的技術或許只在伯仲之間,但對方的車子佔有的優勢太大了。”這是86遇到過的最輕量級的敵人了,以往致勝的利器卻成了面向自己的刀刃,也不知道拓海能不能好好處理這轉變了。
史浩突然想起:“哦對了涼介,我看你在賽前跟拓海說了很久,有講什麼秘訣嗎?”
涼介各種喜歡給拓海開小竈什麼的,隊裡早就習以爲常了。
——唯一有可能會介意的啓介都對此毫無反應,他們自然適應得更快。
涼介闔上了眼,帶了幾分好笑地反問道:“取勝哪裡有秘訣?”
這便是不想說了。
史浩正要感到失望,峰迴路轉的下一句便悄然而至——“松本,待會你開着一號車跟在他們後面,史浩想來的話也可以來。”
被突然點名的松本吃了已經:“誒。”
涼介:“有問題嗎?”
“問題當然是沒有的,”松本不解道:“但爲什麼要這樣做?直接在山頂等他們彙報不是更快捷嗎。”
別說是他了,就算是涼介開,也不可能讓裝滿載具的onebox漂移起來,還追上輕身上路的前車啊。
“……”涼介默了默,輕聲道:“畢竟是大雨天,跟在後面的車視野會變得非常差。”
拓海又鐵定會拼盡全力地跑——這意味着,意外發生的概率也隨着急遽上升了。
秋山延彥心情複雜地站在兩車之間的白線上,雖然看不清楚,也能感覺到有雨刮器在忙碌地刷洗的剝離後,拓海或許正看着自己,不由得深吸口氣,摒棄腦海中亂糟糟的複雜念頭,任由繁密的雨點砸到頭上和夾克衫上:“那麼,開始了。”
“5、4、3、2、1——go!”
剎車踏板被同時鬆開,兩車疾馳而出的那一剎那,阪本不禁‘咦’了一聲。
“是錯覺嗎?”
分明才初初開始,在這硬拼加速的時刻,對方的表現也是出彩的,可怎麼會有一種凌厲到難以言喻的氣勢——直令他背後一陣陣發涼。
與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心臟卻不受控制地灼燙亢奮起來,整個人猶如被浸泡在冰火之間,這種放射條件雖然罕見,倒是不算陌生,但以往出現時,都是棋逢敵手——不,甚至是更高一層次的對手時纔會有的。
“就讓我親眼看看,智幸之所以對你那麼推崇和關注的原因吧。”他急促地吸了口氣,眼睛微眯:“也判斷下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這條路的兇險程度和起伏變換之劇烈是拓海自山路奔馳以來,遇到的最惡劣的一次。沒給車手留適應的緩衝空間,連馬力都沒法提升到極致,三個急彎就跟守候已久的惡魔般猙獰得堵截在了眼前。
——也沒有給拓海利用速度去強行超車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安慰和建議,由於老爸干涉了進來,說了她幾句,她目前採取的是徹底無視我兼冷若寒霜態度,整天早出晚歸地去玩,我在工作和家務完後就可以盡情碼字,不需要擔心會因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捱罵了……就是不知道這樣的好景會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