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一道蒼老的聲音,突兀從身後傳來。
杜愚轉頭望去,又見到了一位衣着樸素的老婆婆。
她與之前的老婆婆相貌不同,卻是同樣慈眉善目,且同樣沒有心跳。
“小友可進殿詳談。”老婆婆示意杜愚隨她前行。
杜愚幾人對視了一眼,悶頭跟了上去。
在老婆婆的引領下,三人組跨越了高高的門檻,進得大殿之中。
除了中央主位的皇土娘娘之外,殿內三面均有神像佇立。
它們大小不一、姿態各異,均是栩栩如生、法相莊嚴。
一股股神聖的氣息籠罩而來,雖然不是千斤重擔壓在頭頂,但也讓敬畏與惶恐之意油然而生。
以至於,三人組的動作都有一絲停滯。
“哇!”小焚陽一聲驚歎,“這個傢伙好厲害呀!”
杜愚穩固着心神:“這些都是什麼妖獸?”
“應該是泥婆神塑吧?”小焚陽小聲嘀咕着。
“這些全都是泥婆神塑?”
小焚陽:“不,好像只有一尊泥婆,剩下的都是分身。”
杜愚:!!!
至聖·泥婆神塑?!
本以爲你有萬千泥手,現在看來,你還有萬千身軀?
“請。”老婆婆似是感察到了什麼,她笑着說道,隨即繼續向前走去。
正殿很大,遊客們跪拜敬神的區域,在靠近大殿門口的位置。
而在皇土娘娘的腳下也有三個拜墊,只是此處似乎不接待遊客。
唯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正跪坐在左側的拜墊上,低頭靜思。
她身材消瘦,穿着一件土褐色的袍子,蒼蒼白髮高高盤起,並不顯突兀,反而高雅自然。
老婆婆將杜愚等人帶到此處後,便轉身離去了。
杜愚率先開口道:“嵐皋前輩?”
果然,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小友果真知道去何處尋我。”
“嘿嘿。”杜愚笑了笑,“我同伴提醒我的。”
嵐皋沒再回應,只是示意了一下右手邊兩隻拜墊:“請。”
杜愚態度不卑不亢,分寸掌握的很好:“前輩,我站着就好。”
本王偷偷養了一隻小金烏,命太硬,跪不得。
燒香是一回兒事,杜愚這一路走來,皆是從善如流。但每每路過各個大殿,他都只是參觀,可從未拜過。
話說回來,這世上恐怕也只有一人,能讓杜愚跪了。
那就是他的師父——楊青青。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青師都沒讓他跪過,就更別提旁人了。
“呵呵。”嵐皋啞然失笑,態度友善,“小友別誤會,坐着就好。”
杜愚遲疑片刻,語氣恭敬:“前輩,我還是站着吧。”
不跪,是因爲命裡有隻金烏。
不坐,是對至聖泥婆的尊敬,也是對嵐皋前輩的尊敬。
畢竟大殿門口那邊盡是虔誠祭拜的人,杜愚就這麼坐在皇土娘娘腳下,讓別人看到了,也不像樣子。
況且杜愚是來求教的,站着更合適一些。
“呵呵。”嵐皋竟又笑了。
印象裡,這位永遠古井不波、面無表情的御妖聖,難得有這般情緒起伏。
她轉頭望來,一雙深邃的眸子打量着杜愚,似是要將這張面容記得更清晰一些。
李夢楠弱弱的小聲道:“我能祈福麼?”
嵐皋輕輕頷首。
嵐皋並不記得李夢楠和林詩唯,在她的記憶裡,似是隻有兩道模糊的人影輪廓。
但當李夢楠和林詩唯站在杜愚身旁時,嵐皋便認得了二女。
李夢楠可不含糊,她跪坐下來,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皇土娘娘在上,保佑我爸爸媽媽和好如初。
若是成了,回來我給你燒好大一炷香,最大的那個!”
嵐皋似是已經聽多了這樣的願望,關於人間的悲歡離合,她充耳不聞。
她輕聲道:“小友來尋我,是爲何事?”
杜愚:“嵐皋前輩,我和猞猁經過這些時日的修行,對妖技的掌握還算可以,唯有一項妖技”
嵐皋淡淡道:“雙生荒猞。”
杜愚並不驚訝對方能說出答案,縱觀荒銀猞的妖技列表,也就只有這一個非常棘手。
嵐皋:“伱可知,此妖技爲何更名爲雙生荒猞?”
“啊?”這一次,杜愚倒是驚訝了,“雙生荒猞不是妖技本名?”
嵐皋也不賣關子:“我改的。”
杜愚不禁咧了咧嘴。
好傢伙~
這位老前輩把官方定下的妖技名稱給改了,關鍵是官方還認可了,並編進了妖靈圖鑑中。
而妖靈圖鑑對於御妖者而言,自然就是教科書。
嵐皋:“此妖技原名是什麼,老身已經忘記了,好像是傀儡之類的,不太恰當。”
杜愚集中精神,側耳聆聽。
嵐皋:“此妖技晉升爲永恆鑽品質後,便不再是傀儡分身。”
原來如此!
杜愚心中恍然,要是這麼說的話,大夏給出的妖技名稱是恰當的。
因爲荒漠猞猁一族,最頂級也就是妖將級別,沒有猞猁能將此妖技晉升爲帝品。
如此一來,此妖技就只是個受操控的傀儡。
唯有在嵐皋前輩的荒漠猞猁晉級了之後,妖技品質才隨之提升品質,這纔有了後話。
“是的,前輩。”杜愚接話道,“我感受到了,召喚出來的嶄新身軀,就好像是另一個我。”
嵐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一語破的:“你召喚出來的身體,存世狀態不穩定?”
“正是!”杜愚抱拳拱手,“請前輩指點迷津。”
嵐皋擡起頭,望向威儀天下的皇土娘娘,忽然道:“你信她麼?”
杜愚張了張嘴:“這”
在成年人的世界裡,遲疑,就是明確的答覆。
嵐皋:“爲何不信?”
杜愚又磕巴了一下:“這”
嵐皋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但說無妨。”
杜愚也是豁出去了,壓低了聲音:“這位皇土娘娘是一尊至聖級別的妖獸·泥婆神塑。”
“誒?”李夢楠睜大了一雙眼睛,仰望着鳳冠霞帔的皇土娘娘,“真的是呀?”
之前在大殿門口的時候,林詩唯使用妖魄提醒杜愚,別讓旁人聽到他的話語。
同樣,杜愚也是用妖魄迴應林詩唯的,以至於傻夢楠一直被矇在鼓裡。
“噓。”杜愚探下手掌,揉了揉女孩的腦袋,“心誠則靈。”
李夢楠:“.”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至聖真的是御妖世界裡的神明。
拜了也就拜了。
再說了,世人都說皇土廟內的皇土娘娘挺靈的,萬一真成了呢?
嵐皋:“小友此言不虛,心誠則靈。”
杜愚眉頭微皺,總覺得嵐皋前輩話裡有話。
嵐皋:“在你的心中想來,你已經看透了這尊神像,把它當成了一隻妖獸。
所以在你的面前,它便不是皇土娘娘。”
“呃。”杜愚撓了撓頭,難道不對嗎?
嵐皋淡淡道:“你同樣認爲,自己看透了雙生荒猞。”
杜愚面色一肅:“嗯?”
嵐皋循循善誘:“對於你和猞猁來說,雙生荒猞只是一項妖技,是麼?”
杜愚微微張着嘴,一臉懵逼。
嵐皋低垂着頭,輕聲道:“只不過是這個妖技比較特殊,像是你的另一具軀體罷了。”
杜愚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我好像明白您的意思了。”
嵐皋重複了一遍最開始的疑問:“你可知,此妖技爲何更名爲雙生荒猞?”
杜愚沉聲道:“一猞雙生,非傀儡。不分你我,皆是我!”
嵐皋緩緩擡首,扭頭望向杜愚。
她那一雙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讚賞:“小友好悟性。”
杜愚想了好一陣,開口道:“前輩,這項妖技怎麼這麼特殊?還涉及到信念之類的?”
嵐皋:“此妖技是我改良的,自然融入了我對這御妖世界的理解。”
杜愚點了點頭。
他只是站在前人肩膀上修習的御妖者,而不是開創先河的那一個。
既然此妖技由嵐皋改良、發展,自然會與嵐皋的御妖之道一脈相承。
嵐皋:“小友至聖傍身,理應涉獵過世間規則?”
“規則?”杜愚組織了一下語言,“略知一二。妖獸想要修煉至聖,需要融入這世間的法則,成爲規則本身。”
聞言,嵐皋的眼中竟露出一絲疑惑。
這下輪到杜愚疑惑了,他詢問道:“我晚輩說錯了?”
嵐皋開口道:“倒是正確,但不夠具體。難道至聖龍龜未曾與小友講述過,它所代表的規則領域?”
啊?
杜愚徹底懵了,立即在腦中連線:“青瓷?”
“嗯?”
杜愚:“你代表的規則領域是什麼?”
天青瓷:“規則領域?”
杜愚:“焚陽呢?你知道麼?”
小焚陽眨了眨大眼睛:“那是什麼呀?我是火屬至尊,能幫助火系衆生成長,這算不算?”
“可能吧?”杜愚也不太確定。
小焚陽妖魄殘缺,很多東西記不起來,倒是讓人無奈。
杜愚意識到自己得不到明確答案,便對着嵐皋抱拳拱手:“還請嵐皋前輩指點!”
嵐皋心中詫異,自然看出了剛纔杜愚正與妖寵對話。
此刻杜愚如此迴應,理應是沒問出結果。
難不成,那頭至聖龍龜是誤打誤撞、修煉至聖的?
嵐皋看着杜愚,並未藏私:“成爲規則本身,這一理論是正確的。
但更重要的是,要找到屬於自己的規則領域。
小友能否告知我,在龍龜修煉至聖的那一刻,秉承着何種信仰?”
杜愚立即聯繫天青瓷,片刻過後,他迴應道:“當時的龍龜,正在與一隻自尋死路的妖帝交手。
龍龜突破的那一刻,心中想的是:在這個世界裡,我就是你的枷鎖,我決定你的命數!”
“不對。”出乎意料,嵐皋搖了搖頭,“太寬泛了。”
“寬泛?”杜愚又與天青瓷細細交流片刻,而他的面容也是一僵。
嵐皋:“是什麼?”
杜愚道:“原話是:在這海之界內,我就是你的枷鎖,我決定你的命數!”
嵐皋點了點頭:“老身不知海之界爲何處,但聽起來應該是一處海域。”
杜愚:“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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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皋解釋道:“小友的龍龜,也許就是那一處海域的規則化身。
不過,老身也不敢妄下定論,小友回去之後可以與之再研究一番。”
“原來是這樣。”杜愚如夢初醒。
小焚陽給出的至聖道路,自然是正確的,但焚陽給出的是大方向!
所謂的“成爲規則本身”,概念很是籠統,世間的規則可多了去了。
在世間規則這一大框架之下,妖獸們還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塊規則領域。
這樣看來,天青瓷可真是太幸運了,就這麼懟進了至聖級別!
杜愚突然意識到,悲海鳥爲何執意迴歸內陸,去填那記憶中的大江大河了。
果然是上蒼的恩寵!
的確有指引啊
也不知道,它最終會融入什麼領域規則?
問題來了。
眼前的這一尊至聖·泥婆神塑,它融入的規則之後、代表的具體領域又是什麼?
皇土廟如此香火鼎盛,世人似乎已經給出了答案了!
皇土娘娘恐怕真的是在這裡承衆生願、積累功德。
我去!
所以嵐皋前輩剛纔才說“你自以爲看透了神像”,“把它當成妖獸”之類的話。
這所謂的“領域規則”,可以是一處具體地點,也可以是抽象的概念麼?
“所以,信仰是有必要的。”嵐皋輕聲道,“老身認爲,每一位想要修煉至聖的生靈,都需要這份精神力量。
先找到你真正的命途,尋到屬於你的領域,而後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唯有這樣,妖聖才能完成蛻變、化爲至聖,進而融入天地,代表天地。”
有些道理,異曲同工。
青師早早就告誡杜愚,無論發生什麼,永遠不要質疑自己的御妖前路。
一旦內心動搖,將前功盡棄,無法再精進半分。
杜愚思忖了好一會兒,詢問道:“知道自身所代表的規則領域,又能如何呢?”
嵐皋卻是笑了:“小友認爲,規則是一條線。”
“哦?”杜愚眨了眨眼睛。
嵐皋:“與其說至聖化身爲規則,不如說它成爲了某一領域內的規則代表。
小友別忘了,至聖是生靈。
既然是生靈,那就有思維、有心緒,做起事來自然也會有彈性。”
杜愚呼吸微微一滯,大腦嗡嗡作響。
嵐皋擡眼望向皇土娘娘:“小友會慢慢知曉,規則從來都不是一條線,而是一個區域。
起碼,你的至聖不是一條線。”
“受教了。”杜愚深深鞠了一躬,“感謝嵐皋前輩的指點,杜愚感激不盡!”
“哦,對。”嵐皋輕聲喃喃,“你叫杜愚。”
杜愚:“.”
感謝工口成三郎,是菽不是淑,羊角麪包,書友20230318180940858幾位老闆的打賞,感謝支持!老闆們大氣,(`)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