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楊的舌頭伸了出來, 舔了舔自己的嘴脣,貼近了,偷笑道:“還是主人最厲害。”
我嘆了口氣, 淺啄了一下他索吻的脣。“那, 你爸媽呢?”
“我說實話。”範楊的手摟緊了不放開, “爸媽都在外地工作, 很少回來。家裡就管家打理着, 當然還有一些保姆。”
我轉過了身,拉着他的雙手。“那你不是很孤單?”
範楊無辜地說道:“怎麼會,我有好些個哥們, 當然……還有你!”
我笑道:“我看你不僅騷包功夫厲害,貧嘴也沒落下過。”
範楊聽着, 呵呵地笑了, 起身, 走向了陽臺,我也跟着過去。這裡的風景很不錯, 該綠的綠,該藍的藍。
“主人啊,不過我也不得不告訴你,我前些日子給爸媽打過電話,讓他們回來看看未來媳婦, 所以……估計很快就到了。”範楊特無恥地一笑, 他的話讓我的心猛地一緊, 我好不容易平靜的心立刻翻起了滔天大浪。
天空緩慢地飄過了幾朵白色的雲彩。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 就聽到了樓下一陣小小的騷動, 範楊瞭然地跟我笑笑,然後拉着我的手就向下跑去。我知道自己笑得有些難看, 但是我還是挺着笑跟着範楊過去了。
進來的時候只覺得範楊的家很大,很寬敞,可是真正出來的時候卻突然覺得原來路程是那麼短。當然,一個家裡,能有多長的路?
下了樓,看到陳淇很禮貌地和管家一起清點着行李,而在陳淇身邊微笑着和她說笑的,是一位看起來特精神、特時髦的女士。印象中好像見過,一時間又記不起來。
範楊看到了女士,笑着上前,打開雙手,道:“哦,騎馬的女子!”
“小三的侄子!”女士也打開了雙手,迎接了範楊的擁抱。
看着兩人無厘頭的對話,我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拉住了陳淇的手,問道:“什麼意思?”
陳淇看了我一眼,笑道:“你是第一次看她們母子倆這特殊的見面場景吧。範楊從來都管自己的媽叫‘騎馬的女子’,這是個很簡單的字謎,也就是‘媽’的意思。而‘小三的侄子’自然就是小二的孩子,二子,兒子的意思。”
我轉身看着這奇怪的母子,一時無語,又突然間想到自己在哪見過範媽媽了,家長會,我還記得範楊和她母親搭起來的那句經典對白。現在看來,兩人的性格果然如出一轍,這範楊的基因,果然是屬於遺傳型的。
母子倆擁抱久了,範楊也掙脫了母親大力的擁抱,這時,範媽媽才突然意識到我的存在,轉身,又將我抱了個滿懷。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我既摸不着頭腦,又受寵若驚到無法形容。好不容易等到範媽媽鬆開了手,只聽到了範媽媽一個接一個的連環炮。
“身高矮了點,身材扁了點,大腿粗了點,臉圓了不止一點點……”
聽着範媽媽的話,我的臉一會青一會紫的,想到長成這樣不是我的錯,又想到過來這裡是不是我的錯的時候,範媽媽下面的話終於說了出來。
“不過我還是聽小淇說過一些你的事,偶爾也聽你們班主任提過,小有名氣的小姑娘。挺機靈的,討人喜歡,而且還很上進,對吧!”
範媽媽朝着我笑笑,而後低下頭,湊進了我的耳朵。“不過,我不會這麼輕易地將我家小楊送出去,要小心點哦。”
我眼眨都不眨地對上範媽媽的眼睛,點了點頭。正想着這話算不算要挾的時候,門鈴再一次響起。
管家很有規矩地開了門,迎面走進來的是一位看起來和範楊像極了的男人,我沒想太多,這個應該就是範爸爸沒錯了。
範爸爸一身西皮革領,感覺很有氣魄。只是他獨有的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勢和壓力,讓我覺得自己似乎到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莫名其妙地產生出一種很強大的壓力。
腦袋停止了片刻之後的直接反應就是離開,可是被範楊拽住的手卻讓我原本的希望徹底落空,我機械地轉過頭,眼巴巴地看着範楊,範楊一個微笑,就將我拽到了範爸爸面前。
“爸,這就是我所說的未來媳婦。”
剛想給範楊使個眼色叫他不要說得那麼露骨,可是範爸爸的反應更是讓我心凍三尺。
行李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範爸爸轉身,走了幾步之後到了沙發上坐下,左腿壓在了右腿上,點燃了一支菸,掐好。擡頭,看着我和範楊,隨意地靠在沙發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有種審犯人的架勢。手擡起,筆直地指向了我,讓我突然覺得無處遁形。
“範楊,這就是你讓我和你媽大老遠趕回來的原因?”嘹亮的聲音在空曠的家裡迴盪,竟讓本就響亮的聲音更加響亮。
我知道這一刻我是真的嚇到了。我閉上眼,緩了緩微微發抖的雙腿,思考了一下該如何應對現在的情況,睜開雙眼,緩了緩自己的情緒,又回過頭看了範楊一眼,徹底安定下來之後我決定撒個慌:“請範伯伯不要誤會,我只是範楊的同學,範楊是因爲想念二位長輩纔想到用的這一招讓長輩們回來團聚……而我現在竟然已經幫到這兒了,也就可以回去了。”我壯了壯膽,聲音放大,“範楊,這下爸媽都回來了,和父母多聊聊增進些感情,一定不要惹父母親生氣。對了……明天記得將約金給我。”
握住我的手變得冰冷,隨即猛得鬆開了,我轉過頭,朝範楊微微一笑,示意他配合我。範楊的眼神透露出了他的混亂,我搖了搖頭,他又立刻醒了過來,掛起一抹笑,道:“好。”
之後的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出的範家大門,又是如何在管家的引導下回到的家。到家的我只是悶悶不樂地衝進了臥室,而後一頭栽在了牀頭。
也不是哭,只是覺得委屈,但是這種委屈也不是說說就能釋放出來的。
電話響了,我沒接,就讓它這麼響着,過了幾分鐘,直到電話聲徹底滅掉之後,我才突然意識到什麼,趕緊過去查看。
果然是範楊的,我咬住了下脣,希望他再打一次過來,可是,等待了兩個小時仍舊沒有再次響過。
我不死心,站在電話旁邊守着電話,可是它就是不響就是不響。
夜深了,我抱着枕頭捲縮在了牀頭,恍惚間終於聽到了電話鈴聲,我眯了眯眼之後突然反應過來,趕緊爬過去看電話……是外地的一個手機號,但不是範楊的。
我有些失望,但是還是提起了電話。眼睛半眯着,顯然是疲憊了,說話聲音也是十分的模糊,但是我還是能聽到對方說的是什麼。當然,我也不得不說,我沒想到他會給我打電話。
黃林,有幾個月沒見到他了。最近我去他的□□空間看過,裡面上傳了一些他的照片。只是,即便是微笑着的臉,看起來仍舊疲憊。皮膚愈發黑了,人也愈發瘦了。這些日子,他也算吃了不少在學校裡吃不到的苦。
不管樣子變了多少,他說話的習慣沒有發生改變,先是試探的吱唔了一下,而後才大膽地說道:“請問劉伊在家嗎?”
我強拉着嘴角,讓自己說話的語氣不透露出自己的煩惱,微微一笑,道:“我就是啊,黃林弟弟一段時間沒聽姐姐的聲音就認不出來了!真傷心!”
黃林樂了,呵呵地笑了起來,笑聲還是和以前一樣靦腆。事實上我無法說清黃林輟學是否是正確的選擇,但是至少,他不再頹廢。
“嗯,好久不見,給你打個電話,最近好嗎?”
“我很好,你呢?”
“還行。”
我停頓了片刻,想起了他□□空間裡發的那些照片,輕嘆了一聲。“不用勉強,你這樣出道,應該很辛苦吧。”
黃林的聲音變低了,男人有淚不輕彈,但是淚還是有的。“人都要活的,辛苦才能活下去。沒辦法,呵呵……”
我迷迷糊糊地靠在了牆上,細數着他所說的話,一時間找不到安慰的方法,最後也只能說出“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這種我自己都不大愛聽的漂亮話。
黃林又是笑笑,突然間,竟然發現沒有了話題。
過去了好久,黃林終於再次打破了我們語言上的尷尬,說了句“馬上高考了,劉伊,考得好成績!”的末尾符。當然,這時的我也已經到了堅持微笑的極限,掛上了電話,靠在牆角坐着,過了好久,我才決定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開了電腦。
我還記得之前電腦中病毒的時候,還是範楊處理的。可是現在,中毒的改變了,變成了我。
記得範楊一起極其騷包地說過,愛情像玻璃。可是在我眼裡,愛情更像水,平平淡淡的時候品味平平淡淡的甜,可是當有小塊石頭投擲進來的時候,會發現原來水花也是那麼地美。可是漸漸的,石頭多了,水變得渾濁,這時纔會發現,曾經的美是動人的。可是,那過去了的美麗,只能屬於曾經。
我覺得,今天的事情就向那棵濺起水花的石子,因爲它的擲入,讓我徹底明白了自己對範楊的感情。
怕是和龐宇天完全不一樣吧。
我靜靜坐着,等到電腦已經開了之後,趕緊打開了網遊。我傻傻地期待着,期待範楊的朋友中,能有一個上線的。
事實的結果很讓我失望,遊戲中沒有一個在線,□□中也是沒有一個在線,範楊連一個□□留言都沒留,我猜想他大概是被叫去做家庭教育了吧。
回想今天的表現,我不知道今天這樣自作主張地爲自己開脫是對還是錯,但我希望,他們一家人的關係不要因爲我而出現裂痕。
緩緩地,我在不知覺中閉上了雙眼,直到第二天太陽的光芒將我照醒,我才發現我一整夜都是在電腦桌上趴着渡過。
起來了,梳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按平常一樣的順序做完了一樣的事之後,和平常一樣上學了,天知道這是這一次我是多麼期待上學,學校裡有範楊,有陳淇,我可以知道範楊現在是否還好,我想知道爲什麼範爸爸那麼不喜歡我,我可以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可是,當我到校的時候我發現我希望落空了,陳淇在,但是範楊不在。
我安靜地放下了書包,轉身,話剛到嘴邊又沒能說出口,其實何必要問呢,事情很容易想通。
我有些難受地轉回了頭,打開書本,卻看不進去。
突然間,略帶憤怒的聲音從我的身後響起,我轉過了身。“劉伊,有點骨氣就直接問出口!”
“班長……”我是真的覺得,陳淇是一個好人。
“不就是範楊那破事嗎,我跟你說,不管他老爹老孃怎麼說,談朋友的是範楊又不是他兩。還有,那小子最近關禁閉,有專門的家庭教師負責他功課,不必擔心。你也不要想太多了,畢竟他高考的地方確定是這裡了,伯父伯母想給他換地考也晚了,你們會有機會見面的,現在好好學吧,爭取高考考同一學校去,那時候纔是真正的天高皇帝遠!”
“可是,班長……”
“劉伊,以前覺得你挺大氣的,爲什麼在這個時候就如此猶豫,我們沒有幾天了,高考近在眼前,快過去了,做最後的專心!”
“嗯……”
我不得不說我還有一肚子的疑惑,但是憋住了沒說,就像陳淇所說的,現在已經5月中旬了,高考,近在咫尺。
看着黑板旁邊那一天一天改變的倒計時,看着大家勉強着微笑的笑臉。我知道,真正決戰的時候快要到來了。
可是,越是要來,我竟然越是輕鬆。
自從轉到G校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黃林、龐宇天、範楊……我不得不說這三個人將我重新塑造了,我也不得不說,這三個人將我的高三填滿了,將我的雨季填滿了。雖然這其中除了歡樂也有痛苦,但是,這個高三過得相當得充實。
想到這裡,不覺得惆悵,反而覺得開心。
天黑天又亮,不自覺中又過去了一天,陳淇告訴我範楊家的公司已經向四川捐出了1億。
天亮天又黑,再次過去了一天,學校開展了募捐活動。
天黑了亮,亮了黑,搖頭晃腦中過去了幾天,降半旗,鳴笛,全國默哀三分鐘。
在那次默哀中,我真切地感覺到了什麼叫安靜,什麼叫億人同心。
擡起頭,再次給予四川最真誠的祝福,隨後閉上了眼睛。
剛剛,範楊也在閉眼默哀吧,我彷彿能夠聽到他心裡的聲音。
我雙手交叉,合在了一起,靜靜地爲自己祈禱——“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們能夠以同樣的分數進同一個學校。我相信,運氣是我們倆同桌的同桌,我知道,命運始終站在我們的位置上。”
睜開眼,回到了教室,想到自己和四川的孩子比起來是多麼的幸福,隨後打開了課本,認真看起了基礎概念。
教室裡仍舊充滿了壓抑的活力,一種等待解放的活力。
我走到窗戶前遠目眺望,還是那片小樹林,曾經光禿禿,曾經花榮榮,現在又綠油油的小樹林。我還記得範楊拉着我說“主人,去看迎春花吧”的場景,他啊,這個唯恐世界不亂,卻又從未讓世界亂起來的人,還是讓自己的父母亂了。
我反省了很多時日,想不通自己是哪方面沒做好讓伯父伯母不喜歡,不過轉念一想,那樣的家庭,確實很難接受像我這般身份的女孩吧。
不過,也只是在高考之後,我才知道那時的我想得太過簡單,我眼裡的事物太過單純。
在有錢人的眼裡,愛情都是值得利用的犧牲品,哪怕是自己兒子的感情也是一樣。
也是到那時,我才理解陳淇所說的“範楊的感情不假,但是我還是不希望你陷得太深”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