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錯過的情

記得小時候我和龐宇天一起去山上探險捉蚱蜢, 我就覺得龐宇天的腳步很快,我努力讓自己跟上他的腳步,他回頭笑笑:“伊, 我在前面等你。”可是等我到了那裡, 卻沒見到他的人。

龐宇天, 是我劉伊註定要錯過的一個人。

“宇天, 我們還是哥們行嗎?”我的語氣很平靜, 頭低着,看着茶杯中那被我攪亂的茶水。

長時間的安靜,這個時候的抉擇, 龐宇天能夠接受嗎?

“劉伊,你能體味到那種追逐陽光, 卻眼睜睜地看着她越來越遠的感覺嗎?”

龐宇天的話讓我沒來由的一陣心煩, 真不明白爲什麼茶吧是一個如此安靜的地方。

已經說不出什麼大老爺們傷個什麼心這樣的話了, 如果我可以具現化出一條鎖鏈,我倒想知道是鎖鏈圈住心臟的時候好受些還是現在還受些。

拳頭握得死緊, 十指深深地嵌入肉中,卻不覺得疼。

“宇天,你所追逐的,那是幻覺。”

我擡起頭,兩眼沒有了焦點, 恍恍惚惚之中, 回憶起了那段日誌。

“沒錯啊, 幻覺。那麼爲什麼就不讓我在這幻覺之中多停留一會。劉伊, 那個範楊不是什麼好男生, 你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女朋友嗎?”

“會比你的多?”我苦笑。

“你該知道……”龐宇天急道,可是話到了口邊, 卻又說不出來了。

“罷了,錯過便錯過了。龐宇天,我們還是兩肋插刀的哥們,今天的事……”

“我忘不了。”龐宇天幽幽的雙眼認真地看着我,“十多年的感情,怎麼可能忘記。我追逐着你,我睜眼閉眼都是你。該死的,那些個英語單詞我就怎麼看個個都像你劉伊。可是你這傢伙,爲什麼就從來都沒懂過我的用心?我想不明白,我們兩人十多年的感情比不上那個你才認識了半年的範楊?就因爲他比我帥?”

我不敢擡頭,我知道龐宇天在盯着我看,我覺得我在害怕,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緩緩開口,我的聲音顯得很無力。“宇天……”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鞋子可能不大合腳,腳趾不安分的亂動,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奇怪了,就算是剛打掉石膏,右腳可能有些不舒服,可左腳爲什麼也覺得怪怪的。或者說,我全身都感覺怪怪的。

吊椅停止了它的搖晃,龐宇天的眼睛終究開始對上了我的,急躁的語氣慢慢緩和,火熱的眼也溫柔起來,那是平時的龐宇天。“劉伊,我想我錯了。”龐宇天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溫柔的笑。

我回憶起了小時候那個總是對着我靦腆的笑着的龐宇天,他拿着毽球跳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就出去玩,玩了一身臭汗回來猛洗,從頭到腳,我都被他當成了一個男孩子來對待。那個時候,是夏天,是有着清脆的蟲鳴的夏天。

短暫的安靜,我的眼再次集中在了那杯永遠喝不完的茶水上,微微笑着,苦澀的笑。

如果有選擇,我寧願將這一刻快進!

突然,一陣悅耳的聲音打斷我們的談話,凝固的空氣終於再次流動。“劉伊!”

我擡頭,看到的是向我揮着手的範楊,他的身邊,是他的表姐陳淇。

我站起身,卻被臉色並不是很好看的龐宇天給拉下來坐着。“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龐宇天很焦急,似乎如果我不回答,那麼他永遠也聽不到答案。

我坐下身,看着他,竟然覺得無力。

陳淇走到了我們身邊,自顧自地坐在了我的旁邊,而範楊,坐在了龐宇天的身邊。

“你們在說什麼?”範楊手託着下巴,眼睛微眯,十分感興趣的模樣。“劉伊,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哦對了,你今天去了醫院。”

“連女朋友去醫院的事都不在意嗎?竟然還需要思考。”龐宇天毫不掩飾的不屑並不能讓範楊生氣。

“嗯,劉伊說過去之前要給我打電話的,我這不是等不到電話急着過來了嗎?”

我疑惑地看着範楊,我並不記得我說過這話。

龐宇天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他站起身,又看了我一眼,下脣被咬得很白,似乎有些不甘心。雙拳握緊,眼皮輕輕顫動,末了,轉身。

“我先回去,伊,你一個人沒有問題吧?”

“劉伊有我照顧,請放心。”範楊說話爲何也是如此的不客氣。

龐宇天再也呆不下去了,他邁出的步子,比他平時任何時候都大,但是卻讓人感覺到無力和艱難。我看着龐宇天那漸漸遠去的背影,第一次覺得他如此的孤獨,如此的……

“劉伊,現在可以走路嗎?”範楊和陳淇交換了位置,他坐在了我的身邊。

只是,我的雙眼定格在了這茶吧的門口,第一次覺得這門口是那麼的難以跨越。

“範楊,那一次,你是故意騙我的嗎?”

“哪一次?”我看到了範楊一直保持着的微笑,只是不覺得這微笑有什麼好看。

“那時候我問你,龐宇天有沒有喜歡我?”我認真看着他的雙眼。

“劉伊,我想那是個誤會。”

“你說龐宇天的感情已經固定,以你看人的能力……”

“再怎麼會看人的人也有看錯的時候!”

“不,別人都會,但你不會!”我的火氣慢慢上來了,說話的語調也漸漸增大。陳淇拼命拉下我的手,讓我安靜下來,我知道我的舉動讓整個茶吧的焦點聚集在了我身上,但是我一點都不在意。

“劉伊,我不是神。”範楊放下了右手,試圖捕捉我的左手,被我躲了過去。

“我要回家!”我站起身,可是休息了一個月右腳仍舊沒有力氣,我歪了一下,立刻扶住了桌子,硬是沒讓範楊接住我。

“好,我送你回家。”範楊站了起來,挽住了我的胳膊。又衝着陳淇說道:“姐,你先回吧,我還有點事。”

陳淇木木地看着範楊,又深深地看了我一樣。“你最好快一些,家裡我去說就行。”

“謝謝姐。”

範楊鉗制住我的胳膊,將我摟在了懷裡,又將他的羽絨服脫下,拼命地往我身上套。

“放開,我熱!”

“一出去你就冷了,現在外面在下雪。”

“我身上已經有件羽絨服了,你想把我包成糉子嗎?”

“也行,我最喜歡糉子了!”

“範楊,你放開!”

範楊將我推出了茶館門,那朵朵飄雪果然如範楊所說的一樣下着。

“你並不知道我今天打石膏的不是嗎?”

“不,主人的一切奴隸都知道。”

“那你!”我怒道。

“劉伊,但是你並不知道,”範楊的聲音平靜異常,我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少有的難過,“奴隸的爺爺在昨天走了……爺爺老了,走了,我也知道人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可是……”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在知道曾經的他有多麼的富有,你知道嗎,此刻的我,只想抓緊你。”範楊緊緊地摟着我,在這寒冷的冬天裡,我感覺不到範楊拼命給我的溫度。

“範楊……以後不要再欺騙我,好嗎?”原本是理直氣壯的我,聽了範楊的解釋也不能再鬧騰下去了。

“好。”他的懷抱是溫暖的,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

範楊帶着我上了車,過了幾站便下了,到了我家門口,我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進去了,家裡依舊安靜。

範楊解開了披在我身上的羽絨服,抖掉了上面的雪花,披在自己的身上。

暖暖的衣服脫下了,才發覺原來少了範楊的氣味也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我走到了自己的臥室,坐在了牀上。範楊跟着進去了,坐到了我的身邊。

“你看,這明明該停的雪還是下了。”

“因爲現在仍舊是冬天。”

“我不喜歡冬天呢,它給人感覺太冷。”

“我也不喜歡冬天,不好的事都在這個時間發生。”

“伊,你還在生我的氣?”

“不氣了,只是,以後不要再和宇天鬥了,行嗎?”

“不和他鬥,難不成我將你拱手讓給他?”範楊輕鬆地笑笑,再次將我摟住,“要知道,就算你願意,我也沒打算放手。”

我歪着頭靠在了範楊的肩膀上,貪婪地吸允着他的味道,難得的另人安心。“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真的連成爲朋友的可能都沒有了嗎?龐宇天是我最重要的哥們。”

範楊苦着臉,道:“劉伊,若是我希望你爲了我忘記他,你做得到麼?”

“做不到。”我笑了笑,誠實地搖頭。像龐宇天所說的,我們十多年的感情,怎麼可能因爲這點小事就全部忘幹,龐宇天可是佔用了我這十多年的大部分時光啊。

“劉伊。”範楊撒嬌般叫道:“奴隸的心裡酸酸的,怕是中毒了要死了,怎麼辦,奴隸要死了!”

“範楊!”我笑着拉拉他,他同樣笑了看着我。

“做不到就做不到,奴隸心裡酸點不要緊,主人心裡寬了就好了。”範楊胡說着一堆肉麻的話,我起了一身快樂的雞皮。

“範楊,你這傢伙!”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範楊高興地回頭,手託着我的腦袋,慢慢壓下身,嘴脣再次對上了,這一次的感覺比第一次來得真實,我們的嘴脣摩擦了一下,然後分開,範楊看着我微笑着,是那種深不見底的微笑。

“劉伊啊,真想就這樣過下去。”

“我看你是想逃避高考的壓力。”

“真是,怎麼又提到高考了,我可是很想多多享受現在的寧靜呢。”

“得了吧你,我表哥還在隔壁房搞研究,別弄太大動靜。”

“行行,親一下而已,能弄多大動靜。”範楊調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好了好了,親也親過了,你現在也該回去了。你家那邊也該亂成一團了,你不去幫忙怎麼行?”我推了範楊一下。

“好的,我這就回去。”範楊站起了身,衝着我眨了眨眼睛,“要是無聊了可以給我打電話,你奴隸比主人富有那麼一小點,手機還是有的。”

“我看那是你的全部家當了吧,行了行了,你趕緊給我出去了。”

“哎呀,還帶趕的啊,再趕我就賴着不走了,真傷心。”範楊說着,還故意抹下了一把傷心的淚。

“傷心你個頭,再不走我就用打的了!”

範楊聽着,趕緊抱着頭小跑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咯咯地笑。

這一陣鬧騰過去了,房門口倒是出來了一個兩手叉腰着邪笑的客人,我差點沒吐血。

“表哥,你又發哪門子神經?”

“在那冰天雪地,我看着你融化的心。

你貪婪地吸允,我愉快的迴應。

沒有山盟海誓,我卻將你牢牢捆在了這裡!”

表哥的左手指了指心臟的位置,右手手指還掐着他那隻古董鋼筆,襯着他現在的這騷包模樣,非常的合適!

我白了他一眼,環顧了四周,然後試圖站起。

其他的什麼統統不管,我的腳上依舊沒啥肌肉,必須得練練,我不想這過年就跛着探親。

“表妹,我剛剛說的那些就沒一絲一毫敲中你的心臟的嗎?”表哥顯得很失落,只是我清楚的知道他是裝的。

“沒興趣!”我試探地將腳邁出一步,緩慢地穩住了,再邁第二步。表哥在一旁小心地護着,偶爾會嘲笑我走路的姿勢,激得我很想痛打他一頓!

“表妹啊,你當真放開了?”走了一會,我累了,坐下歇息,表哥給我倒了一碗排骨湯,強迫我喝下。

我埋着頭喝着自個兒的湯,表哥的問題我不好回答,畢竟要說對龐宇天無情,那是假的。

“表妹!”表哥彎下身子,似乎是故意討好,但套話的成分更多一些,“表妹有事蠻着表哥!”

我用力掐了表哥的大腿,拼命翻白眼。“我的好表哥,不要再八卦了成嗎?”

表哥痛得嗷嗷大叫,眼角含淚,更加委屈了。

“表妹啊我的好表妹,表哥這是關心你!”

我心一橫,想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於是再次陪表哥演起了梁祝。

“啊,我的表哥……”

“啊,我的表妹……”

“噗……”突然間聽到吐血的聲音,趕緊向門口望去,竟然見着了提着一籃子菜翻白眼的老媽。

果然是母女倆來着,連翻白眼的都一個樣子。

“我說吳龍啊,你們倆可是兄妹,別做什麼出格的事!”老媽警惕地看着表哥,事實上老媽提防着我身邊的每一個男生,似乎擔心我這個女兒一不小心就被誰給拐跑了去。

表哥呵呵一笑,搖了搖手:“姑媽放心,只是……”

表哥曖昧地看了我一眼,氣得我要吐血。難到他還想暗示我老媽什麼不成?

“表妹實在太可愛了,我都捨不得離開表妹了!”表哥送我一個熊抱,我嚇得跳起來躲在老媽身後,老媽伸開雙手緊緊地護着我……

我愉快地躲在老媽身後衝着表哥做鬼臉,表哥低下身子眼睛微眯,他是在威脅我嗎?可惜只會騷包的表哥實在幹不來威脅這技術活。

老媽看着我們兩鬧,竟然也覺得有趣,忽而又像想到了什麼一般,反身到了家門口,從那兒拉出一個銀灰色旅行箱進來。我看到之後想到了什麼,突然大叫:“老媽,這……這……難不成是老爸回來了?”

“你才知道啊!”老媽白了我一眼,“你老爸還在外面等着你這寶貝女兒來接他,還不快快行動!”

我給了表哥一個眼色,表哥立刻明白過來。他扭扭脖子扭扭腰,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微笑。

我惡寒,我是希望他檢點一點,他可別在我老爸面前來個永無止境的騷包纔好……雖然,年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我跑出了家門,看到了一年沒見着的老爸,他站在雪地中淋着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發神經,到了家門口了都不進來,難到非要女兒出來迎接不成。

我衝他笑,他也衝我傻笑。

我上前兩步,墊起腳拍掉了老爸烏髮上面的白雪,拉着他的手,像幾年都未見面的兄弟一般。“爸啊爸,你總算回來了。來來,快進來,家裡還有表哥爲你燉的排骨湯呢!”

雖然我很想說原本是爲我燉的來着,不過,父女見面分外眼紅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老爸是個比老媽還能吃醋的種,拉進來坐着再說。

老爸爽朗地笑着,也順手拍掉了我頭頂上的雪花。只可惜,我拍他是需要墊腳的,他拍我連眼都不用擡。

沒什麼,身高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老孃不在意!

於是手腕一使勁,老爸跟着我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