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着僵硬的雙腿,瞪着發直的雙眼,勿乞慢吞吞的跟着一羣大虞的重臣順着燭龍身軀盤成的大山向山下走去。長長的人流中不時響起低沉有力又綿綿悠久的飽嗝聲,腥臊味和血腥味此起彼伏,不時有身體虛弱的祭司和文職官員發出低聲的哼哼,他們的胃被撐得太脹了。
勿乞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山頂上黑漆漆宛如一頭怪獸那樣蹲着的有熊殿。
大虞人皇的賜宴看上去就是一個笑話,荒謬荒唐到了極點。但是就是這樣荒謬荒唐的賜宴,卻從上古時期一直持續到了如今,滿朝文武乃至部落聯盟的長老和那些親王宗室沒有一個人開口對這賜宴進行任何的評說,一代代的大虞官員就啃着半生不熟的血肉和整棵的大白菜將傳統延續至今。
可怕的傳統,頑固的習俗,經過這一頓賜宴,勿乞突然感覺大虞就是一塊堅固的石頭,它頑強的保持着原始的風貌,不管歲月流逝、不管人世變遷,它始終就是它。
勿乞偷偷的打量着身邊的文武官員,除了姬嶴和他屬下的將領,其他的人雖然肚皮裡都不怎麼舒服,但是他們的表情卻都是一樣的淡然,甚至可以用漠然來形容他們的表情。對他們而言,這賜宴的滋味雖然難吃了一些,可是這些東西是傳統,傳統就是要遵守的,就好似人需要呼吸,魚兒離不開水,這些大虞的臣子,他們也離不開這些傳統。
“可怕的國度,可怕的人!”勿乞在心裡暗自感慨,當傳統變成了一種習慣,這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長長的人流緩步走下高山,路邊突然閃出了幾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祭司。他們攔在了勿乞面前,低聲咕噥道:“東海州侯譚朗?隨我們來吧!人皇詔令,你可以入秘殿衍天殿一行!”
姬嶴驟然眯起了眼睛,他一把抓住了勿乞的手腕,湊到他耳朵邊低聲說道:“秘殿有無數秘法神通,威能絕大,大虞最高深的秘傳神通不在司天殿,而是在皇宮秘殿之中。衍天殿內有無數仙人陣圖和我大虞陣法秘要,一定要小心挑選!”
姬嶴和勿乞也只是說了幾句話,就在那幾個祭司陰沉的目光逼迫下無奈的隨着隊伍離開。秘殿在大虞擁有極高的地位,它神秘而可怕,是所有通天大祭司完結自己生命的地方,它負責對大虞所有的典籍文檔進行整理和保管,承擔着延續大虞國祚的重任,故而就連部落聯盟的長老會,也對秘殿敬畏有加,輕易不敢對秘殿有絲毫的不敬。
也許秘殿內隨便走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就是大虞某個大族豪門現任家主十幾代前的嫡親先祖,或者是某個強大部族若干代前的大神巫,那可是這些部族的精神領袖。有着這樣的底蘊,秘殿的祭司的身份及其的尊貴,就連姬嶴這樣的宗室親王都不敢冒犯他們。
在幾個祭司的招呼下,勿乞跟着他們離開了皇宮內僅有的這一條大道,向一旁的樹林深處走了過去。
分開茂密的野草,從密佈着毒蟲的密林中艱難的跋涉了足足一個時辰,前方一片林間空地中十幾個身穿白袍的祭司正靜靜的圍成了一個圈等候在那裡。勿乞還是第一次看到大虞的祭司有身穿白袍的,他不由得向這些人多望了幾眼。
這些祭司看似年紀都不大,最多也就是二十來歲的模樣,但是他們的袖口都紋了或多或少的太陽圖案,可見他們都是日級的祭司,也就是說他們都有着和金仙相抗衡的實力。但是看他們的表情,他們那種不通世故的懵懂和青澀,他們的年齡絕對不會超過勿乞的判斷。
這就是秘殿的底蘊麼?二十來歲出頭的日級祭司?
勿乞咧咧嘴,一個仙人從一個凡人開始修煉,金丹、元嬰、元神、天仙,一品一品的突破一直到金仙,就連玄金水母那樣的天才都要耗費以元會計算的漫長時間才能達成。可是大虞秘殿的這些年輕祭司,他們纔多大啊,就有了和辛辛苦苦耗費量劫級時間進行修煉的金仙相當的力量。
可怕的底蘊,不過就算是秘殿,這樣的怪胎祭司也不會太多吧?
在幾個黑袍祭司的帶領下,勿乞走進了這些白袍祭司圍成的圈子。那些白袍祭司同時輕喝了一聲,手指在虛空中急速滑動帶起了大片磷光,同時他們口誦古怪的咒語,無數符文伴隨着濃煙從他們身邊噴涌而出,在勿乞身邊圍成了一個內外十八層由無數符文組成的符陣。
虛空突然一旋,伴隨着沉悶如雷的碎裂聲,勿乞四周一暗,強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襲來。等得他眼前重現光明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一座山谷前,可怕的風暴正從山谷中噴出,風勁如刀,在山谷前的岩石地面上劈出了大片的火星。
幾個白袍祭司手一點,給勿乞身上加持了一重厚重的符文禁制,一道無形波動裹住了勿乞的身體,凡是有狂風靠近他都會被這波動消於無形。勿乞驚訝的看着撲面而來的淡黑色風暴,這裡的風應該是一半自然生成一半人工加工過,否則不可能有這樣可怕的威勢。就從幾條風刀從勿乞身邊劈過去的速度以及風刀凝聚的程度來看,這裡的風刀怕是普通天仙都消受不起。
回頭望了一眼,極遠處地平線上可以看到燭龍盤成的大山,也能看到山頂上被一道強光籠罩在內的有熊殿。這裡應該還在大虞皇宮的園林內,但是沿途應該有很多的禁制埋伏,所以這些白袍祭司纔會直接接引勿乞用秘法破開虛空來到山谷入口處。
跟在這些祭司的身後,勿乞頂着狂風向前緩步行走。可怕的風暴在耳邊肆虐,漸漸的一行人走進了山谷高有百里寬只有三丈左右,又高又細宛如一條黑線的入口。
順着光線黯淡的山谷向前行走了許久,一路上那些白袍祭司各種禁止手段層出不窮,也不知道花費了多少花招,才終於將勿乞帶出了這條山谷,前方光線一亮,視線驟然開朗。
一片高有百里通體漆黑的山崖出現在勿乞前方,距離勿乞有數十里的距離。兩側都是峭壁陡立,身後除了這一線山谷也是一片陡峭的懸崖。狂風從四周山壁中憑空生出,經過無形的禁制壓縮後化爲無數漆黑的風刀衝進山谷,經過山谷內重重禁制的壓縮、加速,變成強大的風暴衝出山外。
前方那一片山壁高百里,寬有兩百里左右,山壁上雕刻了無數最低也有裡許的魔神雕像。這些魔神在相互廝殺爭鬥,更有無數的太古異獸的雕像參合其中。雕像栩栩如生,勿乞甚至能聽到那些魔神和異獸發出的淒厲嚎叫聲。
在正中兩頭最大的魔神之間,山壁上有一個寬不過一丈高有三丈許的方形入口。
入口高出地面有三十里左右,從勿乞面前裡許左右一直到入口下方是一條極長的石階。石階寬只有丈許,長有百里左右,筆直的石階直達那入口,每一條石階上都雕刻了無數繁複的花紋、銘刻了無數古老玄奧的咒語。勿乞將目光投放在這石階上時,耳邊竟然能隱隱聽到淒厲的怪笑聲。
幾個黑衣祭司在這裡向勿乞微微鞠躬行禮一禮,就向左側的一堵山壁走了過去,那山壁下面也有一個入口,他們走進了那個入口消失不見。而那些白衣祭司則是簇擁着勿乞走上了石階,順着石階緩緩的向前方山壁上的入口行去。
順着石階越行越高,漸漸的身邊的狂風越來越強勁,就連白衣祭司加持在勿乞身上的禁制都開始抵擋不住狂風的侵襲,那無形的波動開始戰慄,有風勁吹拂在了勿乞的身上。行走在離地數十里的高處,感受着身體被勁風吹拂的感覺,勿乞有一種行於天上似乎要飄身飛起的錯覺。
行走了小半個時辰,白衣祭司們一路上偷偷的釋放各種印訣暫時解開石階上惡毒的禁制,勿乞默默的將他們的印訣記在心裡,更是將他們釋放出的靈力波動也記在了心中。大虞的秘殿啊,以後有機會是肯定要來走一遭的。對外說秘殿只是儲存了大虞所有的典籍和文檔,但是誰知道里面有沒有什麼秘寶重器呢?
來到石階盡頭的入口時,幾個身穿白袍,但是袖口上有黑色條紋鑲嵌的中年祭司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一字兒排開攔在了勿乞面前。正中的那中年祭司笑着向勿乞伸出了手:“東海州侯,還請將您身上三條畜類交出,他們是不能進入秘殿的。”
從那山谷中就跟着勿乞,一直跟了勿乞一年多的龍蟒姐妹兩一聲不吭的鑽出了勿乞的耳朵,趴在勿乞的肩膀上扭頭看着勿乞。敖不尊則是惱怒的竄了出來,他身體一晃變得有三丈多長海碗口粗,指着那祭司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你纔是畜類,你全家都是畜類!老子……”
勿乞一把抓住了敖不尊的嘴巴,將他的身體狠狠一擼,讓他碗口粗的身體變得只有頭髮絲般細小,用他細長的身體爲材料在他嘴上打了個非常複雜的蝴蝶結,然後將敖不尊和龍蟒姐妹倆交給了那中年祭司。
深深的望着那祭司的雙眼,勿乞笑道:“有勞了,譚朗不想他們有絲毫損傷!”
中年祭司微微一笑,他點了點頭,閃身讓開了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