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更換了衣袍,奉請燕齊君和秦舞陽來到了後花園專門招待私密貴客的花廳中。
大片水晶製成的屏風圍繞四周,地龍燒得滾燙,熱氣升騰,讓花廳絲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寒意。寒風捲着大雪打在屏風上,撞得四下裡的屏風‘啪啪’作響。高空中有劍光和巡天鷹衛帶起的幽藍色光尾不斷飛旋掠過,宛如大片的流星從高空落下,給這個寒冬的夜憑空增添了幾分神秘。
招待燕齊君和秦舞陽這樣的貴客,使用的自然是燕樂公府能找到的最好的美酒。還是第一任燕樂公在後花園的紫杉青嵐藤下埋下了數千酒甕,如今這酒已經成了無上的佳釀。勿乞、盧乘風親自動手,從那許久沒人動過的藤蘿下挖出了幾個大酒甕,將裡面粘稠的酒膏用新釀的酒水勾兌了,用小小的酒壺在熱水中燙得滿屋子都是酒香飄逸。
燕齊君清秀的面孔抽了抽,用力的搓了搓雙手。
“燕不羈那小子,死守着這些醉仙釀死活不放手,本王想要分潤一二都不得,今日總算是得償所願。哈,還是他的兒子親自挖出來給本王燙好送上來的,以後見面,一定要好好的譏嘲他一番。”燕齊君輕笑着,端起小巧的酒杯,慢慢的品味着,將那酒香馥郁的醉仙釀慢慢的吸入嘴裡。
秦舞陽可就沒有這麼講究,他早就抱着一個酒甕在一旁痛飲,弄得渾身都是酒漬。
勿乞和盧乘風聽了燕齊君的話,不由得駭然動容。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勿乞強笑道:“太子此言似乎……太子莫非還能經常見到不羈公麼?他豈不是早就在亂紅江被人殺了?”
燕齊君捏着酒杯‘呵呵’笑了起來,他連連搖頭道:“死?嘿,勿乞,你應該知道父皇修煉的功法是什麼?”
勿乞想起了當日在墨林,墨翟藉助地心火力破開蠻人的傳承石碑,從中找出的那幾篇修煉功法。其中就有補全了燕丹所修煉的功法最後兩篇的口訣,他記得燕丹修煉的功法叫做九死九生輪迴大法。他猛地擡起頭,望着燕齊君駭然道:“九死九生輪迴大法?九死九生……這!”
燕齊君悵然長嘆了一聲,他冷笑道:“可不就是這該死的法門。九死九生輪迴大法,於生死之間感悟天地大道,匯聚輪迴生死之氣,凝成不死不生的超凡聖體,這就是這門功法的精義所在。想要將這門功法真正修煉到精深地步,就必須領悟生死,在生死之間那一線平衡上做功夫。”
譏嘲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燕齊君自嘲道:“燕齊君,大燕太子,對外說不足千歲,實則是兩千多歲的人,金丹巔峰修爲,甚至連元嬰都沒突破。父皇他們是有心魔在身,故而無能突破。燕齊君,天資蓋世驚才絕豔之輩,爲什麼苦修兩千多年,才只是區區一個金丹人仙?”
搖搖頭,燕齊君苦笑道:“身爲大燕太子,不能總是被人刺殺,不能遭逢意外,必須太太平平的坐在太子王位上,讓天下黎民百姓、文武百官都知道,大燕是太平盛世。父皇可以閉關,可以去和妖獸廝殺,可以被妖獸打得肢體斷裂九死一生,於中感悟生死之道。可是我這個太子不行,我必須像個泥胎神像一樣鎮守薊都,必須要太太平平的守在這裡。”
無奈的攤開雙手,燕齊君長嘆道:“這九死九生輪迴大法就是這樣混賬,不經歷生死,功力不得前進。苦修兩千多年,靈藥、金丹也不知道吞食了多少,嘿嘿,兩千多年苦修,才修到了金丹巔峰修爲。真是,他媽的!”
燕齊君破口罵娘,可見他真的憋屈得狠了。勿乞和盧乘風對望一眼,兩人都不接這個話茬兒。
一旁的秦舞陽放下酒甕,抹着嘴笑道:“燕不羈那小子,的確在亂紅江被人刺殺。不僅是在亂紅江上,他以前行走天下,到處勾引女人,被他招惹的男人也不知道派出了多少殺手刺殺他,結果呢?短短十幾年,他重傷瀕死八次,其他輕重傷不知道有過多少次,就在半年前,亂紅江刺殺之後,他順利突破金丹巔峰,成就了元嬰地仙之位。”
燕齊君冷聲道:“按大燕律,大燕宗室一旦結成元嬰,就必須隱修,成爲燕雲閣供奉。所以燕不羈順勢借死脫身,順便還能引出一些牛鬼蛇神,好生的蹦竄一番。”
勿乞乾笑道:“所以,背後刺殺不羈公的人到底是誰,到底爲了什麼而刺殺他,一切的前因後果……”
秦舞陽攤開雙手,無奈的苦笑道:“都他孃的是演戲,演給那些看戲的人看。包括我家那倒黴的秦清水,雖然他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要他這個不是太壞的混賬東西演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賬王八蛋,也真是難爲了他。”
濃濃的寒意讓勿乞和盧乘風作聲不得,兩人相視駭然,全都僵硬在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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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連燕不羈的死,燕不羈死後的亂局,秦清水和勿乞等人的爲難,都是在演戲……勿乞不由得在心裡對燕丹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感情連自己都被人玩弄在手中而不自知,這實在是很打擊人。
幸好,勿乞在心中又偷樂了起來,自己得到的好處不少,自己也戲弄了很多人,他們不也不知道麼?
你耍弄我,我耍弄你,彼此,彼此。
唯一倒黴的,怕就是韋笑笑和她勾結的那些諸侯國。他們,可真倒黴!
再由秦清水想到瀅川公主,然後想到瀅川公主身後的嫪毐。難怪燕丹總是穩坐釣魚臺的模樣,勿乞向荊軻告密有關於嫪毐的資料,燕丹居然一直等到了現在纔將嫪毐逼出來。
好大的一張網,不愧是經營了大燕朝兩千多年的燕丹。
端起酒杯,勿乞一口飲盡,然後向燕齊君、秦舞陽挑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周密,不給敵人留下半點兒機會。唉,早知如此,勿乞這麼辛苦折騰什麼?何必結下這麼多仇人?我算算,韋氏商會、天靈宗、萬道盟、數十個諸侯國的國君,還有樂毅上將軍、百變陰陽蘇牧野,我招誰惹誰呢?”
燕齊君再次笑了起來,他搖頭道:“樂毅和蘇牧野,就可以放下這條心。蘇牧野是缺心眼,但是蘇秦老先生家教森嚴,他再狂悖,也不會在大殿上做出那樣的事情。至於樂呴……”
目光中有森森的殺氣透出,燕齊君咬牙道:“樂呴,該死。大燕給了他這麼多,他居然還勾結外敵,計算大燕,這就是萬死之罪。樂毅上將軍不會因爲這件事情記恨你,你大可放心。樂呴,是必須死的。”
盧乘風輕咳了一聲,他向燕齊君欠身行禮道:“所以,一切都是……”
燕齊君冷聲道:“一切都是讓別人看呢。樂毅上將軍會派出源源不斷的軍中死士刺殺天運侯,你們只管放手大殺就是。那些死士,都是該死的人,你們殺光了他們,這就是爲國立功。”
盧乘風還要問些什麼,勿乞卻搶在他前面直截了當的問道:“爲什麼要告訴我們這麼多?”
秦舞陽沉聲道:“因爲燕乘風如今是大燕西方行營都總管,他必須安心的去鎮守西方行營,一些事情,必須要交代清楚。總之你們知道一件事情就可以——大燕朝,穩固如山,我們,不管是陛下,還是荊軻、高漸離、樂毅、田光,還是我秦舞陽,根本沒有絲毫分歧,我們始終是站在一起的。”
傲然一笑,秦舞陽淡然道:“我們一起來到這裡,一起奮戰了兩千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纔開創了大燕朝這麼一份基業。我們未來還要讓大燕朝變得更加強盛,強盛到一統這個世界,我們又怎麼會內鬥分裂?只是有人希望看到我們內鬥,看到我們分裂,所以,我們就內鬥給他們看,分裂給他們看。”
燕齊君冷笑道:“我們讓他們看到他們樂意看到的,然後,我們奪走他們的身家性命。沒有比這更好的。”
深吸了一口氣,燕齊君向勿乞和盧乘風伸出了手:“你們這短短几個月的表現,已經得到了我們一致的認可。雖然稚嫩了些,但是可堪大用。所以,歡迎加入大燕。”
歡迎加入大燕!
勿乞看着燕齊君,盧乘風看着燕齊君。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伸出手,握住了燕齊君的手。
秦舞陽大笑着,也伸出手,重重的拍在了兩人的手掌上。
燕齊君淺淺笑道:“你們該和誰有矛盾,就繼續矛盾衝突下去。你們該和誰交好,就繼續交好下去。八日後,是良辰吉日,乘風去大燕宗祠拜祭我大燕的祖先,正式名列宗譜,你也該去見見燕不羈,那小子遍地撒種,實在是讓人厭惡,可是他畢竟是你的生父。”
撇撇嘴,燕齊君似乎對燕不羈很是不滿。
徹夜密談,一些應該讓勿乞和盧乘風明白的東西,一些應該讓他們知道的東西,他們都明白了,他們都知道了。勿乞甚至還知道,之所以他和盧乘風這麼快得到了燕丹衆人的認可,除了墨翟的評語,還有就是他手上有了八燕禁牌,卻從來沒有用這特權極大的禁牌做任何特權的事情。
手握重權,卻不肆意胡爲,這讓勿乞和盧乘風得到了極大的加分。所以他們得到了大燕朝這些核心重臣一致的認同。
天快矇矇亮的時候,燕齊君和秦舞陽告辭離開。勿乞和盧乘風將兩人送了出去。
在踏上自己的車輦時,燕齊君纔好像突然想起來一樣,對勿乞笑道:“現在你是自己人了,你在奇珍大會上得到的那塊先天戊土精華,我就不算計你的了。那羣廢材,實在是可惡,這種先天之物居然認不出來,實在是讓人惱火。”
秦舞陽也在旁邊搖頭嘆息道:“若非當年出來此處時,我等也找到了數十件先天之物,嘿,還真不能便宜了你小子。”狠狠的瞪了勿乞易衍,秦舞陽冷聲道:“那玩意太惹人眼紅,趕快想辦法吃幹抹淨,否則有你頭痛的時候。那個張儀,可是知道你有這寶貝的。”
兩人在大量護衛的簇擁下離開。
勿乞則是愕然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他們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找到了幾十樣先天之物?
這是個什麼樣的該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