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我像個牽線木偶一般和白老七回到車裡。
白老七從兜裡掏出一包煙,遞給我一支,我冷冰冰的瞟視他一眼,直接側過去腦袋。
他啞然失笑,自顧自的點着:“其實你挺看不上我的,對吧?”
我仍舊沒說話,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走神。
我看不懂這一望無垠的夜色,就像我看不懂近在咫尺的白老七。
他時而謹慎如狗,做任何事情都會一想再想,時而又情緒失控,仿若殺神降臨,最重要的是他這個人沒有常性,幹什麼事情好像都只隨心情。
“王朗,我承認我的心理確實有問題,但我不後悔剛纔做的一切,對方是倒騰火器的,而且應該是個不小的團伙,如果不把他們全部滅口,將來麻煩的還是你
我。”白老七嘬了口煙,輕飄飄的出聲。
那雙如鷹似隼的眼睛在寒夜中散發着攝人心魄的寒芒。
見我不吱聲,白老七繼續道:“幾年的雞棚子生涯教給我一個真諦,在這個世界上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信麼?就算咱們今晚上乾的再隱蔽,事情終究會有暴
露的一天。”
我咬着嘴皮低吼:“是你,不是咱!”
“好好好,就算是我,你有沒有份參與?你幫我敲開門,這在法律上就屬於從犯。”白老七將玻璃降下去,彈了彈菸灰輕笑:“我無根無蒂,隨時可以拍拍屁股走
人,你呢?”
我譏諷的回頭注視他:“你意思是我還得感謝你唄?”
“你爲什麼這兩天會跟我待在一起?”白老七抿嘴反問:“無非不就是想讓我記你的好,或者換我的絲絲感動,將來能夠替你鞍前馬後賣命,不是嗎?”
我蠕動兩下嘴脣,沒有繼續作聲。
白老七將菸頭彈飛出去,又續上一支菸,娓娓開口:“王朗,如果我是剛出社會的毛頭小子,肯定會被你感動,你既幫我逃出雞棚子,又陪我一塊來這兒搶貨,可能
不用你說,早就哭的稀里嘩啦的要跟你拜把子。”
說到這兒,白老七運了口氣,搖頭輕笑:“可我不是啊,我已經到了不惑的年紀,任何招數套路都見過了,我更相信這世界上不存在免費的午餐,如果有,那肯定比
收費的還貴。”
我搓了搓臉頰,不耐煩的岔開話題:“可以走了嗎?要不我把車送你,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吧。”
“暫時還不行,你得等我一會兒。”白老七態度強硬的搖搖腦袋道:“其實你不用對我懷抱這麼大的敵意,我是在給你上課,在我這兒吃癟,好過你栽在別人手裡,
而且咱們共同經歷了這麼一件事情,關係肯定和昨天又不一樣。”
我棱着眼珠子厲喝:“你別太過分!”
我承認,這兩天跟白老七朝夕相伴,我確實打着把他拉進隊伍裡的念頭,但經過今晚上的事情後,即便他願意入夥,我肯定也不會收納,我容不下一個隨時可能殺人
殺己的神經病。
面對我的歇斯底里,白老七嘆口氣,將半截煙拋出窗外,擺擺手道:“我的承諾不變,今晚上的事情結束後,只要我不死,不論對錯,挺你到底,走吧,把車開回振
興市場附近。”
我惱怒的拍打兩下方向盤咒罵:“你特麼老年癡呆吧,半個小時前剛殺完人,現在又跑回去,你嫌命長別牽扯老子!”
他的迴應更爲直接,從腰後摸出一把大黑星,頂在我褲襠上,嘴角隨即朝旁邊努了努:“大燈關了,撥方向盤,掛擋!”
跟他大眼對小眼的互瞪幾秒鐘後,我緩緩的撥動檔位:“白老七,你就作吧。”
白老七嗤之以鼻的冷笑:“這兩天,我滿打滿算就教了你一件燈下黑的道理,你還沒記住。”
我沒再搭理他,腳踩油門,緩緩朝他剛剛製造血案的集貿市場開去。
快到市場的時候,白老七指了指路邊一個垃圾堆出聲:“把車停到垃圾箱的旁邊。”
我照着他的吩咐將車停好,從我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那家“阿生水產”,此時整個市場裡黑洞洞一片,一想到那間店鋪裡還躺着幾具沒有溫度的屍體,我後脊樑上
就一陣發毛。
“熄火,老實等着吧。”白老七抽了抽鼻子,將槍收好,直接推開車門下去,他將身上的老舊西裝脫掉,裹在腰上,像個乞丐似的蹲在一堆垃圾旁邊翻找,腦袋卻時
不時往市場的方向張望。
我倆就這麼一直從十一點多捱到凌晨兩點多,我坐在車裡幾乎快要睡着了,白老七仍舊不知疲倦的從垃圾箱裡翻找,我正準備降下去玻璃問他到底想幹什麼的時候,
兩臺轎車支着大燈從路口開過來,徑直停在“阿生水產”的門口。
接着打車裡下去六七個年輕小夥,“啪啪”拍打捲簾門。
拍打了好一陣子後,其中一個人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也知道那傢伙說的是哪個地方方言,嘰裡咕嚕的一句都聽不懂。
打完電話後,幾個人重新鑽回車裡。
又過去半個小時左右,一輛奧迪車疾馳而來,一個身着軍綠色夾克,剃着板寸頭的青年腳步穩健的打車裡跳下來。
我定睛一看,那傢伙不就是葛川身邊那個叫靈貓的保鏢嗎?難不成這家火器作坊跟葛川有關係?我眯着眼睛打量奧迪車,車牌五個九,還真是葛川的座駕。
“咣咣”
之前停在水產店門口那兩輛車的小青年們紛紛跳了下來。
靈貓交代兩句後,從兜裡掏出鑰匙,隨即幾人將捲簾門推上去,紛紛涌入店裡。
緊跟着我就聽到“啊!”的一聲驚呼,很快沒了動靜。
等那幫人全都走進店鋪裡,蹲在垃圾箱旁邊的白老七佝僂着腰桿,躡手躡腳的拽開車門,鑽進我們車裡,同時哈着白氣,滿臉亢奮的呢喃:“我就知道這是個大團
夥,底下造槍的機器根本不完整,說明他們還有別的窩點。”
我皺着眉頭問:“你沒見過那個帶頭的?”
“見過啊,他不是內個叫葛什麼玩意兒的保鏢嘛,越是特麼外表光鮮,越是道貌岸然。”白老七滿不在乎的輕笑:“待會我跟蹤他們,你從路口下車吧。”
“你有病,真的!”我抿着嘴角冷笑。
我倆對話的過程,有人從店鋪裡擡出來屍體往車上放。
“一具、二具”白老七雙眼冒着精光輕輕數念,十幾秒鐘後,他齜牙輕笑:“不多不少正好五個,說明沒有活口。”
聽到他的話,我一陣乾嘔,心裡暗道人得陰暗到什麼程度,才能做出這麼令人髮指的事情。
很快起初的那兩臺車打火開走。
十幾分鍾後,靈貓也表情慌張的邊打電話邊拽下來捲簾門,坐進奧迪車裡,車子緩緩朝街口駛出。
“跟上他!”白老七拿胳膊捅咕我一下。
我不情不願的打着火,不遠不近的吊在後面。
路過一個街口的時候,白老七示意我停車,撇撇嘴道:“下去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幹。”
“再見,不對,是再也不見。”我迅速蹦下車,咬牙切齒的朝他擺手。
等白老七坐到駕駛座上後,他將車窗玻璃降下來,神經質的哈哈大笑:“我求財,你求名,現在既然知道這家小作坊姓葛的有份參與,你完全可以跟你背後那位大能
耐交代點什麼。”
聽到他的話,我微微一愣,迷惑的問他:“你什麼意思?”
“沒意思,他能自由進出雞棚子,並且身上帶着濃重的血腥味,十有八九是替國家辦事的,而那姓葛的小孩兒就是個紈絝,他沒能耐幹出這麼大的買賣,估計上面還
是有他爹撐着,把信兒報上去,你肯定有好處,我手機號碼不換,有事隨手招呼我。”白老七大有深意的吧唧兩下嘴巴,低頭擺弄一下方向盤問:“左腳離合、剎
車,右腳油門是吧?”
“你不會開車?”我愕然的問他。
“操,我進去的時候就是個泥腿子,哪玩過這麼高檔的玩具,行了,你走你的吧,前面那條道是直路,我也不怕跟丟那個小保鏢。”白老七低頭撥弄兩下方向盤後,
打着火後,狂轟油門。
汽車跟得了哮喘似的一抽一抽往前蠕動,十秒鐘後,他總算勉強起步,整臺車跟喝醉酒似的畫着八字搖搖晃晃的開出去,得虧這是深更半夜,不然狗日的肯定得釀出
幾起交通事故不可。
瞅着漸行漸遠的汽車,我猶豫幾秒鐘後,掏出手機撥通“福桂姐”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