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醫院走廊,肅蕭安靜,沒有一點兒聲音。
白熾燈的光芒輕微閃爍,將周圍的氣氛勾勒的更加冷落,淒涼。
常墨琛站在那兒,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燈光,望着手術室的房門,已經一動不動的站了整整兩個小時。
唐騰遠遠的看着,手裡是雲姨先前送來的肉粥,他已經去提醒了三次,但每次都被常墨琛擡手拒絕。
他知道,除非急救室的許念脫離危險,否則這個男人不可能聽話吃飯,他,一直是這樣固執的人!
時間靠近凌晨四點,外面的世界漆黑一片,那種黑,好像從此光明消失一般,唐騰只看了一眼,心裡便堵的難受。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唐騰斂眉轉過身,看見的人是柳長亭。
柳長亭今天給常智煒做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已經很疲憊,所以許唸的急救是言澈做的。
可即使不做手術,他也沒法去休息,剛剛去看了常智煒的狀況,後來不放心,又來看看常墨琛。
眸光淡淡的掃過唐騰手中的保溫盒,他微微眯眼:“還是不願意吃?”
唐騰搖頭,臉色很黯淡。
柳長亭看了一眼不遠處站在那兒的男人,開口:“林夏到現在還沒睡,大概在等你,你去看看吧……這兒交給我!”
唐騰本來不願,但想想林夏現在懷着孕,怕她擔心,最終點了點頭,將食盒給了柳長亭,又看了常墨琛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柳長亭拿着食盒,很快走到常墨琛的身側,而常墨琛像是沒有看到他,只目光緊緊盯着手術室的門。
白熾燈將他的側臉暈照的更加憔悴蒼白,陰翳的眸子陰黑的像兩個洞,空空的,望不到底。
削薄的脣緊緊抿着,上面乾燥的起了皮,但他依舊無知無覺,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靈魂。
柳長亭瞭解常墨琛的感受,當年聽到秦歡遇險的消息,他也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內心期望着秦歡可以沒事,可以等他去救她,但他的人還沒出軍區醫院,就再次得到消息——秦歡已經死亡。
那一刻,他只覺得大腦轟的一下炸開了,全身的力氣也在瞬間被抽走了。
車子撞在了路旁的欄杆上,“砰——”的一聲,額頭撞在方向盤上,有血液流出來,但他幾乎感覺不到疼了。
而許念,即使被送到醫院時她還活着,可是情況已經非常危險了。
可以這麼說,如果常墨琛再晚找到許念兩小時,不,也許只要一小時,許念已經被活活凍死!
被送往醫院的過程中,許念已經昏迷過去,一路上,車內空調的溫度如何溫暖,也不能將她的身體焐熱。
更何況,許念還懷着孕,這讓常墨琛怎麼能不擔心?
……
“阿琛,許念……會沒事的……”即使無用,柳長亭還是開了口。
常墨琛的薄脣動了下,目光盯着那扇毫無動靜的門,身體線條緊的像是隨時會崩斷的弦。
“你知道嗎?”他輕輕開口,聲音很輕,夾雜着嘶啞“我離開醫院前,她哭着跟我說,她有些害怕……”
“她說她害怕,但她還是沒有挽留我,或者是,不敢挽留我,她很堅強,告訴我她會照顧好自己,讓我不要擔心。她甚至執意讓林倩跟我去萬秋山,怕我有危險,而我……我卻忽略了她最開始說的那句‘害怕’……”
常墨琛眸子微閃,眼眶也一點點的通紅:“真的,長亭,在今天以前……我即使掙扎過,也從未真的後悔將她帶到我身邊,讓她成爲我的妻子,這輩子只能和我休慼與共……可是現在……我突然……有些後悔了!”
“阿琛……”柳長亭皺着眉,不知道該怎麼說。
常墨琛咬着脣,目光更深的望着手術室的門,眼底一片荒涼。
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常墨琛心口一顫忙迎上去。
因爲站的太久,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雙腿早已麻木,這麼一走,身子不穩差點跌倒在地上。
幸好柳長亭及時扶住了他。
觸及到男人的手,柳長亭眸子顫了下,喊他:“阿琛……”
“讓開——”常墨琛推開柳長亭上前,直接走向言澈,問他怎麼樣了。
柳長亭的手被常墨琛抓着,終於明白剛纔表哥爲何剛纔這般緊張。
常墨琛的手很燙,臉色也極其蒼白憔悴,不出意外,他在發高燒。
“放心,許念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言澈原本還想說許念肚子裡的孩子很不穩定,能不能保的住還很難說。
但看着常墨琛的臉色,最終選擇了閉嘴。
常墨琛鬆了一口氣,然後便看見手術室內被推出來的許念。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想要喊她的名字,可是嗓子像是卡住了什麼一般,發不出聲音。
柳長亭拉住他:“阿琛,許念沒事了,但你在發高燒,不能再拖下去……”
常墨琛的手溫度很高,只怕燒的不輕。
常墨琛抿着脣,再次甩開他,說:“我先送她……去病房!”
柳長亭皺眉,卻也只能看着常墨琛的身影無可奈何。
……
常墨琛的高燒,燒到整整四十度。
而在躺在病牀上的那一刻,他的人已經徹底昏迷過去。
只怕先前的清醒,全部都在強撐着,一直撐到,親耳聽到許念沒事的消息。
次天一早,是個晴天,因爲前一天剛下過雪,陽光下的f市立馬變的晶瑩剔透起來。
f市警局傳來消息,李虎等人已經被抓,但抓他們的人,並不是f市警局的人,而是顧崢。
顧崢在f市亂起來時,以最快的速度清剿了龍幫在t市的所有勢力,得知f市的情況後,便安排了一個秘密小組暗中前往f市抓捕焰門殘餘。
而這個秘密小組的負責人,就是葉明媚。
葉明媚只有十七歲,但她長在軍隊十年,又是由顧崢親自教導,天賦極高,整個軍區一部,能夠打的過她的着實不多。
其實論身手,許多人比她強,但她身體的柔韌性和敏捷性特別好,也從來不管陰謀陽謀都能沒臉沒皮的輪番上。
再加上顧崢的關係,沒人真的敢把她怎麼樣……
不過葉明媚雖然平時胡鬧了點,可真的遇到事兒了還是很謹慎認真,所以顧崢也放心的將事情交給她。
事實證明,她的確很圓滿的完成了任務。
聽聞常墨琛高燒未退,顧崢在猶豫着要不要去f市看看他,也順便跟f市警局的人溝通一番,畢竟這次他們算是合作,才圓滿完成了任務。
葉明媚聽罷後說要跟着一起去,說她特別想見見那位讓她家老顧都另眼相看的高人。
葉明媚爲此還上網搜索了一張常墨琛的側臉照片,拿着手機一個勁兒的說帥爆了帥爆了,簡直就是她未來白馬王子的模板,她一定要親眼去看看真容,指不定還能有一段浪漫的邂逅!
顧崢聽罷皺了眉,語氣凌冽的告訴葉明媚常墨琛已經結婚了,她半點機會也沒有!
另外果斷打消了去f市的念頭,同時暗暗發誓以後要儘可能杜絕任何可能讓葉明媚見到常墨琛的機會。
還有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是,常智煒的情況穩定了下來,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是人還沒有醒過來。
具體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也很難說。
常墨琛是下午兩點左右醒來的,那時守在牀邊的是常衛青和王韻。
王韻的眼睛紅腫,很明顯哭了好一會兒,她沒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如此受苦受難,大兒子才脫離危險,二兒子又倒下了。
常墨琛薄脣動了動,大概是想問什麼,常衛青忙道:“放心,你大哥已經脫離危險了,還有念念……念念還在昏迷,但你不用擔心,她……她會沒事的!”
常墨琛沉了一口氣,伸手拔掉了手上的針管,掀開被子要下牀。
王韻忙攔住他“戎歆,你這是做什麼……你的身體還沒好,不能下牀!”
“我去……看看念念!”
他開口,氣若游絲。
王韻還想說什麼,旁邊的常衛青卻阻止她。
他看了一眼面容憔悴的兒子,上前扶住他,說:“走吧……爸爸陪你一塊去!”
……
許唸的病房內,常衛青在門口止步,常墨琛一個人進去。
房門關上,常衛青眉頭深皺,眼裡一片模糊水暈。
他這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讓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如此多災多難。
如果要報應,老天爺直接報應在他的身上便好,他縱使是死,也一定毫無怨言。
王韻走近,本想埋怨丈夫幾句,怎麼能不顧兒子身體這樣胡來,可看到常衛青眼裡的渾濁,終是不忍。
猶豫片刻,她伸手拉住常衛青的手,緊緊的握住。
常衛青怔了下,可最終,沒有甩開。
……
病房內,常墨琛踉蹌着步子,一點點的到了許唸的病牀前。
然後輕輕的,坐下來。
許唸的臉色依舊很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翹挺靈動的五官一片沉寂,只有那秀氣的眉頭,輕微的蹙着。
他心口微疼,伸手握住了她微涼的指尖,昨晚沒有感覺,今天再看,那手上已經被凍的一片青紅,這讓他心裡更加難受。
他沉了口氣,看着她的臉,微紅的瞳孔繾綣深情,夾着掙扎與心疼。
他就這麼看了她許久,眼睛都舍不的眨一下,似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骨子裡,刻入靈魂深處。
許念,你不願醒來,可是在怪我麼?
怪我那時離開你,怪我沒有保護好你,怪我找到你那樣那樣的遲……
可是……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可以醒來……
到時候你打我,罵我,恨我,怪我,都沒關係……
真的,都沒關係……
他眼中水光閃爍,乾燥的嘴脣湊上前,微涼的觸覺印在她蒼白柔軟的脣上。
一隻手,輕若無骨的抱住她,就像曾經的很多次,她膩在他的懷裡一樣……
……
許念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過來,但醒來後的情況,依舊不太樂觀。
因爲她不會說話,也幾乎不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整個人很安靜,安靜的像是沒有靈魂。
言澈說,許念先前被重度催眠過,而且在催眠期間被植入了很不好的回憶,干擾了她的意識,讓她潛意識排斥外來的一切,沉浸在自己的意識裡。
此時此刻許唸的心,就像一扇緊緊關閉的大門,想要打開,需要的是一把鑰匙。
但這把鑰匙究竟是什麼,言澈也不好說。
之後常墨琛又找來國內外好幾個神經科的專家爲許念診療,得到的結果和言澈說的一樣。
許念,真的不認識任何人了,包括常墨琛,她也忘記了。
她每天除了安靜的吃飯,睡覺,其他的時間,都一個人靜靜的呆着。
她有自己的世界,別人走不進去,她也不願意出來。
趙雪莉,斐冉等人都紛紛來看過許念,跟她說話,可是沒有任何用處。
一點用處都沒有。
唯一慶幸的是,即使許念什麼人都不認識了,可似乎還知道自己現在是懷孕的情況。
偶爾,會撫摸着自己的肚子,表情溫柔。
經過幾天的調養,孩子也逐漸穩定下來,也算是一件難得的好事。
這幾天內,常墨琛幾乎住在醫院裡,每天每夜的陪着許念,許念並不排斥他,可也不會給他任何迴應。
就好像,當他不存在一般。
經常的,許念一個人坐在病牀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常墨琛就安靜的坐在她身邊看着她。
許念渴了,他給她端茶倒水,許念餓了,他會吩咐人送飯過來。
他嘗試過和許念一起吃飯,許念沒有排斥,但這個沒有,也只是將他當成陌生人而已。
在閒暇的時候,他也開始嘗試跟許念說一些兩個人的曾經,告訴她,他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是她的丈夫。
基本上,許念都像是沒有聽到,眼神迷惑的看着不知名的遠方。
如此狀況維持了一個月,許唸的身體情況逐漸好轉,但是其他的沒有任何改變。
一個月後,許念出院,常墨琛沒有讓任何人來送,他自己親自帶着許念離開。
不是回西區別墅,而是去了梨園小區——那是他最初準備的,和許唸的婚房。
——
ps:家裡停電了,找人代發的文,章節沒斷開,直接並了。我家裡數據網路都連不上,現在大半夜的跑到一樓烏漆麻黑還冷颼颼。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