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晴朗,長空一青。.
姬傲劍從下往上看去,青發青衣的少女彷彿是融入了青天之中,隱去了身形。
而黑髮黑衣的少女,卻像是呈現於青布之上的皮影戲,變得無比顯眼。
光與影的對立,光是明,影是暗。
但是此刻,光已經不可見,而影卻極爲醒目。
忽然之間,青色的天幕之上,黑影一動。
一條漆黑如墨的飛龍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地往前方撲了過去。
龍影穿雲過霧,騰地一轉,角爪皆退,變成了昂首吐信的蛇形。兩條信子噝噝彈出後,又化成了一雙鶴翅。黑鶴沖天而起,落下時已變成了猛虎下山崗。虎影着地之後,縮腰再撲,半空中身形已經彈長,變成了豹子的身姿。
這三兩招之間,黑影已經將龍蛇鶴虎豹的形態全部展示了一遍,而轉折變化之間渾然天成,妙到巔豪。就如同是藝術大師的手影戲,各種動物的剪影造型隨意變化,流暢轉換。
五行拳之後,黑影的形姿依然在不斷改變,螳螂、猿猴、鷹形、狼犬、八仙、蝴蝶……天下各門各派的拳法層出不窮,特別是這次能夠爭奪十大名拳的二十多種武學,都在青色天幕上一一展現。
驀然間,一條粗壯的尾刺掃了上來,赫然就是蠍子拳中的“倒擺尾。”
這一腳的神韻,非但在時機拿捏上恰到好處,姿態舒展更是出神入化,不知比蠍子王高明瞭多少。
姬傲劍看得心馳神醉,忍不住喊道,“好!”
他這一瞬間,已經忘卻了這兩名少女是在樁上對練,更忘了她們是在矇眼交手。
兩位大宗師在亂樁上閉眼對拳,卻是如履平地。身法之快,勁勢之妙,更是十足十的宗師火候。姬傲劍完全相信,就是一位宗師高人在她們的面前,也難言必勝。
去年開莊之前,六姐也是矇眼引導自己拳意化龍。若非姬玉雪只守不攻,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這半年多來,自己的武學造詣固是飛速提高。但看到四姐現下展示的拳法,才知道什麼是招數變化的極境。如果這次外家拳的爭奪,任何一位高手能把自家的拳法施展到四姐這個境地,定能力壓全場。
姬夢影展現的無數拳法,每一種都讓姬傲劍覺得自己動手之後,必敗無疑。
但現下與黑影對峙的並不是他,而是光明。
姬瑤光身形雖隱於青天之中,姬傲劍的心神尚足以捕捉到她的動作。不管黑影變化出多少種兇猛的姿態,淡淡的青影卻自始自終只有一路拳法,如同靈貓一般在撲閃周旋。
這位姬家第一的大宗師,用的就是貓拳!
姬夢影的招數無窮無窮,簡直是天下所有拳法都是隨手拈來,不管是時機還是技巧,都發揮到了極致。時不時地,姬傲劍就覺得自己以貓拳相對,已是到了窮途末路,只能敗下陣來。
但這些必敗的局面,姬瑤光卻全數一一化解,呈現在姬傲劍面前,讓他知道貓拳原來還可以這麼應對。
不論姬夢影的萬千拳法怎樣神妙,姬瑤光就是與她打成了平手。
在兩位大宗師的現身示招之下,姬傲劍對於貓拳的理解領悟急速提高,彷彿是被突然灌頂一樣,心境之中涌入了無數奧妙。
只聽旁邊有個聲音冷哼道,“大姐和四姐居然這麼幫你,還真是想讓你打進五行拳。”
姬傲劍回頭一看,這個話聲不滿的正是茉莉花姐姐。
他笑了一笑,“七姐,你也過來看了?”
姬墨璃道,“我怎麼會不來看,這是我最敬愛的大姐和最心愛的四姐交手,要不是這場比試是爲了你這個情敵,我都要鼓掌了。”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一聲厲嘯之聲,赫然竟是槍尖急速刺破空氣發出的響音。
姬夢影右手握拳,中指挺出,化成了尖利的槍鋒,急射而出的身形彷彿是執着一杆大槍,要將對面搠個窟窿。
這一式槍法,勢若奔雷,銳不可當。青色的貓兒喵嗚一聲,立刻從樁上閃電般跳開。
在姬傲劍的視線之中,青布上的剪影已不再侷限於拳腳,而是刀槍劍戟,斧鞭錘棍,化成十八般兵器的形態,對着一隻青貓圍追砍殺。而那隻青貓卻只是左跳右躲,奮力閃避。
他正自奇怪大姐爲什麼接不住這些招式。陡然間心中明白過來,姬瑤光現在爲自己展示的就是貓拳的空手對兵刃,所以對於黑影殺過來的諸般“兵器”,就當作是真實兵器,不能硬接。
武學之中,拳一劍三。姬夢影的手上化出無數“兵器”,立時佔盡主動,壓得姬瑤光全然處於下風。
這些兵器的招法雖然無比猛烈,看上去更是簡直風雨不透,但都擋不住這隻青貓的靈姓,在兵刃圈子中跳進跳出,一直不受半點傷害。
原來,使用貓拳可以達到這樣的境界……
姬夢影追來追去,總是被姬瑤光閃開,如果說她是一道夢的影子,那姬瑤光就是一道光。
見到光的時候,光線的速度就已走到了天邊之外。
砰地一聲,姬夢影腳下使力,將一根木樁挑得沖天而起。
當這根木樁落下之後,已不在原來的位置。
姬夢影一邊追趕,一邊腳下使壞,地下有十餘根木樁先後被她挑了起來,全數換了方位。
那光一般的身形,也變得遲緩下來。
姬傲劍知道這下子是四姐佔了便宜,她把木樁換了位置,心中自然有數。而姬瑤光目不能見,還需對變動的木樁重新定位。
眼見黑影步步逼近,就要將青貓逼入絕境。姬瑤光忽然微微一笑,“四妹,我也要回敬了。”
她腳下輕輕一挑,也是一根木樁飛了起來,換了位置,更是趁機躍到一旁,躲開了姬夢影的當頭一鞭。
一時之間,兩位大宗師都把場上的木樁紛紛踢了起來,隨意亂換位置,干擾對方的去路。
姬傲劍涌起一陣不可思議的感覺,“她們明明看不見,怎麼木樁的落位這樣亂變,也都全知道?”
姬墨璃淡淡道,“天地【***】,心中。”
姬傲劍點了點頭,仔細再看場上的情形:姬夢影每變動兩根木樁,姬瑤光只改動一根,顯然心神察位的感應更勝一籌,不愧是早早走在前方的長姐,穩穩壓住了剛入先天的四妹。
突然之間,姬夢影雙手一合,在青色天幕上化成了一道銃形黑影。
這黑影一出現,姬瑤光臉色登時凝重,彷彿已被槍管指中,“這是你們打天道勝的那杆火銃?”
姬夢影點頭,“大姐,你不能接,只能躲。”
姬瑤光不假思索道,“好。”
她這話一說,便是承認了這把狙擊重槍的威力。
姬傲劍只覺得四周氣息忽然一緊,姬夢影的夢幻感應已是牢牢籠罩住了姬瑤光全身。
她手中並沒有那支重槍,就是有槍也沒有子彈,但她已在瞄準鎖定,這是心境之中的狙擊。
姬瑤光靜靜地等待,等待一位大宗師要對自己發動的射擊。
場上寂靜無聲,不止是姬夢影和姬瑤光的心境,就連三個弟妹的心神中,也清清楚楚感覺到了,四姐正在端槍瞄向大姐。
青色天幕上的黑影微微一動,彷彿是承受了後坐力的反應。
姬夢影已是扣動了“扳機”,射出了“子彈”。
轟地一聲巨響,響徹在所有人的心境當中!
在槍響之前,姬瑤光仰後就倒,這顆“子彈”在她變得橫平的身體上擦着鼻尖掠過。
黑影已經縱了起來,自半空中,居高臨下對着青貓,又是射出了一槍。
姬瑤光在四妹的扣指動作剛要發出,已是雙腳一彈,身形像是飛箭一般,朝後急躍,口中道,“這麼快?”
姬夢影道,“那個羅剎女人需要兩個呼吸才能換子彈……”
她略擡“槍管”略擡,算準了姬瑤光的去向,於心境之中又放了一槍!
然後才說出下半句,“但我只需要半個呼吸。”
這第三顆“子彈”,射向的是身形平直,正在飛退的姬瑤光,她此刻還未曾落到下一根木樁上。
姬瑤光急退的身形,突然停了下來。
這一停非但沒有半分預兆,而且應該是沒有半分可能。
姬傲劍心中實在沒法相信:爲什麼大姐就好像突然違反了慣姓定律,在空中說停就停了下來?
但姬瑤光確實停住了,那顆追擊她的子彈由於提前量的計算,卻射到了前方。
停住之後,姬瑤光的身形就開始下落。畢竟,大宗師再怎麼神奇,也違反不了地心引力。
但在這個時候,姬夢影已是朝着她射出了第四槍。
姬瑤光下落的身形再次一停。
一個剎那之後,方始重新下落。
因爲這一停,第四顆“子彈”從她腳下掠過。
啪地一聲,姬瑤光雙足落地,發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響。
練功剛剛有成的高手,從樁上躍下,就能像四兩棉花落地一樣,輕巧無聲。大宗師下樁,更是應該不揚起半點塵土。
但是姬瑤光剛纔在空中兩次急停,內息吞吐和身形變化都已耗盡,再也沒有多餘的反應來應對落地。
姬夢影射出了第一顆子彈後,就躍了起來,在空中連追三槍。
她身形落下,也沒有回樁,而是直接降落到了地面,和姬瑤光幾乎是同時落地。
姬瑤光笑道,“四妹,怎麼不開第五槍了,我已經躲不開了。”
姬夢影慢慢搖頭,“這第五槍,我已不能連射。”
她停了一會,說道,“這把火銃的後坐力極大,我隔着半個呼吸開一槍,連發四槍之後已經消解不掉這股力道的累積。這第五槍,你來得及躲開。”
姬瑤光點點頭,“原來你考慮到了這一點。”
剛纔這場比鬥,姬夢影簡直用盡天下拳法和兵器,最後連重型火器都使了出來,也沒有奈何得了姬瑤光。
姬傲劍心悅誠服道,“大姐,想不到你竟是這般厲害。”
姬墨璃哼道,“大姐當然厲害,二姐每次來找大姐挑戰,最後都是這個樣子。”
姬傲劍點點頭,就連四姐身爲大宗師打了四槍都沒有傷到她,二姐雖是劍法無雙,自也沒有辦法勝她。
他問道,“七姐,以大姐的心神,一定在其他大宗師之上吧?”
姬墨璃道,“我哪知道,你自己問大姐去。”
姬瑤光微微一笑,道,“四妹現下的心神,不比其他大宗師差。”
說過之後,一步邁出,青衣青發的身形又如同融入了青天之中,消失不見。
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但是話中的意思,各人都能明白。
姬夢影道,“小劍,上樁來。”
姬傲劍知道她的意思,剛纔大姐已經用貓拳會過四姐的“天下武功”,現下就應當是自己動手,鞏固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