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璐瞬間清醒,拉了顧景雲上車趕路。
他們只有一輛車,那些商隊卻要顧前顧尾,難免慢些,因此黎寶璐他們很快就趕超所有商隊,遠遠把他們甩在了後面。
而且紅棗吃飽喝足也休息過了,此時還是很聽話的。
聽話的紅棗速度槓槓的,讓他們趕在日落之前到了那家客棧,拿到了僅剩三間上房的兩間。
黎寶璐扛着行李上樓,見小二走了,她才憋不住的問道:“怎麼定了兩間上房?”
爲了顧景雲的安全,他們可一直睡一屋。
顧景雲從行李裡挑出裝了她衣服的包袱塞她懷裡,道:“先拿過去佔位置,一會兒再搬回來。”
見她茫然,他便似笑非笑的道:“我可不想我們明明定了房間卻要去下房睡,更不想因此得罪不想得罪的人。”
黎寶璐若有所思的把包袱拎到了隔壁房間,還將衣服拿出來疊好放在牀頭。
這家客棧就辦在官道邊,往前不遠處就是驛站,但那是官員,官眷或出公務的胥吏才能住的地方。
與驛站的冷清相比,這個客棧實在是太熱鬧了,趕路的旅人,過路的商人,凡是要進城的大多要留宿於此,沒辦法。
這條官道沿途少有村莊,上一個城鎮離這裡又遠,想要趕到下一個城鎮時間又不夠,所以大多會選擇在此住宿一晚,少部分人會繼續趕路到城門口歇着,等第二天城門一開就進城。
這讓客棧里人滿爲患,幾乎是黎寶璐收拾房間的功夫,客棧裡唯一的上房也訂出去了,不僅上房,連中房都沒了,後面再來的人只能選擇住大通鋪。
大通鋪裡沿牆砌了兩張大炕,正相對,一張就九個鋪位,一間房便能睡十八個人。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住進了都得忍着。
黎寶璐到一樓後院晃盪過,瞄了一眼大通鋪的情況,咋舌不已。這樣的住宿條件別說那樣的天之驕子了,就是她也住不了呀,寧願出去野宿。
她壓低了聲音問顧景雲,“你確定他們會來?”
顧景雲道:“不確定,但有備無患。”
倆人下樓用晚飯時,大堂裡坐滿了人,顧景雲微微蹙眉,很想轉身就上樓。
他不喜歡人多,尤其是這樣魚龍混雜,喧譁吵鬧的場面,站在一邊他都覺得耳膜震動,似乎會被人喊破似的。
但要是上了樓,他們就不能知道等的人是否會來了。
顧景雲眼睛掃了一圈,沒看見空桌子,不由抿嘴,整張臉都嚴肅的板起來,迎過來的夥計只覺得心肝一顫,不由自主的帶了三分討好的笑道:“公子和姑娘是要用飯嗎?”
顧景雲沉默的點頭。
夥計就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道:“大堂裡已經沒了位置,公子要是不嫌棄,我在二樓沿欄處給您單設一張桌子?”
顧景雲挑眉,問道:“二樓還能設飯桌?”
一樓前廳是大堂,吃飯及招客用的,後院則是大通鋪,二樓及三樓則全是住宿區,他可沒發現有什麼地方可擺桌子。
夥計就討好的笑道:“可以設上兩三桌。”
那兩三桌就擺在樓梯不遠處。
爲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間,客房都是相對的,但上樓梯的那部分不可能設客房,因此二樓及三樓樓梯處便空了些位置。
店家聰明得很,知道有些人講究,不願意坐大堂,在他們有需求時就在二樓三樓單設桌子,不僅能多賺錢,大堂裡還能省出幾張桌子來,緩解壓力。
連黎寶璐都忍不住讚歎,“你家東家好會做生意吶。”
夥計不好意思的一笑,“都是小本生意。”
東家,也就是掌櫃的是他堂叔,在這客棧裡幹活的,從廚子到跑堂夥計全是自家人。
顧景雲擡頭看了一眼二樓的位置,往下一看能將大堂的情景全收眼底,而且上面空間要比大堂要好得多,也沒那麼嘈雜。
他滿意的點頭,道:“那便設一張吧。”
兩小孩昨天晚上擔驚受怕,早上就沒吃什麼東西,中午補充的也差不多消化完了,聽夥計報菜名感覺還不錯,顧景雲便點了四個菜。
飯菜才端上來他就看到了相扶進門的四人,顧景雲得意的衝黎寶璐一揚眉。
黎寶璐扭頭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大堂裡的四人,抽了抽嘴角,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僞裝技術真的很差,四個全在臉上抹了黑灰,哪怕是沾上些鬍子都行納,不行你們總得把衣服換了吧。
卻不知樓下的四人心裡也很憋屈。
他們不是不懂僞裝的好處,但他們沒有可以僞裝的東西呀,就連行李都在路上丟了,除了隨身帶的碎銀和銀票,他們現在就是光棍四條。
他們想要買東西來着,但這一路上並沒有碰到小鎮,且連大一些的村莊都沒有。
韋英傑倒是拿了錢想跟過路的商人買些衣服之類的,然而商人們都戒備得很,這四人不僅人高馬大,還隨身帶着刀劍,身上隱隱帶着血腥味,商人們又不蠢,即便不躲着他們也不會上趕着幫他們的,凡他們有所求全都婉拒了。
買衣服?
他們就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賣給你們我就沒得穿了,夥計的?
那羣只能靠兩條腿走路的苦力別說換洗的衣服,連件多餘的裡褲都沒有。
所以四人只能拿灰把臉上抹一抹,雖然知道效果不大,但聊勝於無吧。
好歹他們沒有之前那麼白了不是?
四人雖然有馬車,但全都帶傷,特別是彭育,一條命去了大半,今天只醒過來一次,喝了水繼續暈,現在正燒得人事不知,因此趕路的行程一慢再慢,竟然還趕不上去送人的黎寶璐等人。
四人中,李安便不說了,就是韋英傑三個都是天之驕子出身,何曾吃過這些苦?
大毒日底下苦哈哈的趕路,連口吃的都沒有,直接把四人都曬病了,本以爲今天晚上也要在林子裡露宿,還要戒備隨時的追殺偷襲,衆人都覺得眼前一暗,還是碰到一個挑擔的貨郎,聽了他的指點才知道往前不遠就有家客棧。
當看到前面黑夜中閃着燈光,隱隱傳來喧譁人聲的客棧時,四人差點感動的哭出來。
等好容易爬進了客棧,掌櫃的卻說“沒房間了!”。
李安等人臉色難看,還是韋英傑扯出一抹笑來對掌櫃的道:“掌櫃的,您也看到了,我這兄弟中暑了,他需要個好房間休息一下,不如這樣,您幫忙從中說和一下,讓人讓出一間房來,您放心,多少錢我都補償。”
說着,韋英傑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來塞掌櫃手裡。
掌櫃的眉眼劇跳,看着手中的銀子半響回不過神來。
在二樓邊吃邊看的黎寶璐都忍不住低聲道:“好有錢!”
那錠銀子可是十兩,十兩!
掌櫃的心動了,他在心裡把上房的客人過了一圈,最後道:“倒是有一對兄妹可能會讓你們。”
其他上房都是一間房住了兩三人,只有顧景雲和黎寶璐是一人佔了一間,因此他道:“他們也是今兒傍晚才住進來的,兄妹倆一人一間上房,你們要是想住一間,那我去與他們說說,說不定能給你們讓出一間來。”
“不過也不一定,那位少年氣度不凡,看着不像缺錢的,因此……”
“掌櫃的放心,便是不成,我們也感激您,”韋英傑立即道:“若是成了,我這兒還有重謝。”
掌櫃的點頭,目光卻有些懷疑的掃了四人一眼,出手這樣闊綽,實在不像是商人。
住在他這裡的客商,不管生意做得多大都精打細算得很,想要從他們手裡多掏一文錢,那是連窗戶都沒有的事。
韋英傑看到掌櫃懷疑的眼神,心中苦笑,他自然知道此舉扎眼得很,但他完全沒辦法。
誰知道這家客棧房源如此緊張,看看大堂着人滿爲患的,總不能真去睡大通鋪吧,不說主子的身份,便是他們身上的傷也是要處理的。
彭育還燒着,需要環境修養。
掌櫃的上樓去找顧景雲黎寶璐,韋英傑想了想,對陶悟使了一個眼色便跟上,他想,反正已經露財了,今天晚上便是用錢砸也要砸出一間上房來。
韋英傑正在心裡想着對策,一擡頭就看到了掌櫃的滿臉堆笑的站在一張桌子前對兩個半大的孩子不停的作揖。
看清兩個孩子的韋英傑:“……”
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要不是人家比他們提前來到,韋英傑幾乎要以爲這倆人在跟蹤他們了。
顧景雲正滿臉不耐煩的拒絕掌櫃的提議,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韋英傑,他似有些疑惑的歪頭看了看他,半響才確認似的撇撇嘴,低頭繼續吃菜。
韋英傑心中苦笑,知道他們又被嫌棄了。
然而倆孩子對他們有救命之恩,何況他們此時還有求於人。
韋英傑上前對倆人作揖行禮,道:“顧公子,黎姑娘別來無恙,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黎寶璐臉上笑眯眯的,態度良好的對他們點頭道:“你們也要住在這個客棧呀,吃晚飯了嗎?”
韋英傑正要藉此倒苦水搏同情,就見顧景雲扭頭瞪着黎寶璐,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怎麼這麼笨,不知道他就是想佔我們上房的人嗎?”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覺得顧景雲說她笨時絕對不是做戲,而是真的如此認爲!
說好的只是演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