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郡主當年將女兒留在京城,自己帶着斷腿未愈的謝一和幾百王府親兵趕回太原主持兒子的喪禮。
因爲她離開的太快,太突然,謝氏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她人已出了太原,而她留在謝府的心腹則將她兒子的棺材重重包圍起來。
雖然謝氏也能從他們手上搶過棺材,但重華郡主都跑到了京城,他們再搶過來有什麼用?
而且那副小棺材裡躺的是謝老太太嫡親的孫子,雖然惱恨重華郡主做事太絕,不留餘地,但她也不想驚擾了孫子的亡魂。
所以一直等到重華郡主回到太原方纔發喪。
可路上也不知謝二經歷了什麼,他本來只是骨折的腿卻再也治不好,徹底瘸了。
一個自認風流多才的世家子弟瘸了,這對謝二的打擊可見有多大。
重華郡主將兒子下葬,從此便一心帶着女兒。謝老太太恨他們兄妹做事太絕,所以並沒有好臉色對她,但在外人面前她還是得拿出和睦的樣子來對重華郡主。
而謝二,重華郡主與他的夫妻關係早已名存實亡,回到太原後,她乾脆重新給他收拾了一個院子,每隔一段時間給他送去美貌且有上進心的美女,讓他日夜笙歌不斷。
謝老太太知道她這是在養廢她兒子,然而在看到兒子瘸着一條腿頹喪的樣子後便隨他們去了,而且還給她兒子送了幾個良家子,希望能生出一個男孩來繼承他們這一房。
可惜,從未有人懷孕過,不論是謝二自己找的丫頭,還是重華郡主送去的,或是謝老太太給的。
謝老太太在世家裡混了一輩子,對一些手段再瞭解不過,她還有什麼不瞭解的?
再恨不得咬碎重華郡主,在王府親兵的看守下,她也只能擠開笑臉來拉攏謝一一,畢竟,這個有可能是她二兒子留下的唯一血脈了。
所以謝一一自懂事以來便備受謝氏的寵愛,上至謝老太太,下到幾個堂姐妹,大家都讓着她,因爲她是謝二唯一的孩子了。
重華郡主跟謝氏的人笑眯眯的,相處融洽,但並不是就忘了那段時間的屈辱。
沒有人知道她那段時間的惶恐,因爲如果不是她兄長足夠疼愛他,這個仇根本就報不了,以她的能力根本撼動不了謝氏,也動不了謝二。
即便是她兄長,也是冒着被奪爵的危險去做那件事的。
好在當時先皇被太子和四皇子爭儲鬧得心煩,並沒有過多關注此事。
這些年她在太原生活,既折磨着謝家人,也折磨着自己。她自覺女兒哪兒哪兒都好,但再愛她,她還是察覺到了不妥。
女兒在謝老太太的疼寵下慢慢移掉的性情她不是沒有察覺的,所以她纔會藉口探親回京,想要帶着女兒避開謝氏一羣人。最好在京城給她找一門婚事,背靠誠郡王府,以後日子也好過些。
可誰知纔到京城不久,女兒上街去遊玩竟然都能丟了。
嫁入謝氏十多年,她最明白不過,一旦女兒走丟的消息傳出,她的下場不是自盡就是青燈古佛一輩子。
然而她有什麼錯,爲什麼最後受苦的卻是她?
重華郡主一邊恨得五內俱焚,一邊封鎖消息,和兄長悄悄的撒網找人。
世上意外無數,她不可能保護女兒一輩子,她得自己成長起來。靠誰都不如靠己可靠,而這世間的女子太艱難了,她們總要爲別人的錯誤承擔後果,要想讓世人對女子寬容一些,談何容易?
就是女子都習慣性的去爲難女子。
她以前茫然,現在也同樣茫然,在這亂局中她不知該如何着手,然而如今在這濃霧中好歹出現了一條蜿蜒小路。
即使知道這條路不一定能到達終點,但爲了女兒,爲了心中那點執念,她便走一遭又如何?
重華郡主在不眠了一個晚上後黑着一雙眼圈去找黎寶璐,到了秦府纔想起她是要去書院上課的,她又忙讓人去清溪書院。
等她到清溪書院時已經冷靜了下來,她沒去女院找黎寶璐,而是去男院求見顧景雲。
此事既然是他提出來的,自然也該是向他求職。
顧景雲上完課走出課堂便看到她,重華郡主正色的行禮問道:“顧先生,我想應聘雲璐學院副山長一職,先生看我如何?”
顧景雲嘴角一挑,抱着書回禮一揖道:“能得郡主相助,是學院之福。”
重華郡主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道:“顧先生放心,我會竭盡全能,必不負您和寶璐所期。”
“還請郡主申時到雲璐學院一趟,到時在下會將您正式介紹給大家認識,之後交接工作,以後學院裡的事就大部分託付給你了。”
重華郡主揚眉問道:“顧先生就這麼放心我,不考察一番嗎?”
顧景雲微微搖頭笑道:“郡主之能我還是信得過的。”
重華郡主也反應過來了,原來顧景雲昨晚上那番話是對着她說的,而她跳入對方的坑中還不自知。
她搖頭一笑道:“顧先生好算謀,原來早就看上我了。”
顧景雲嘴角微微一挑,並沒有出言反駁。
其實他心中早有了副山長的人選,正想過幾天抽出空來便去請人,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請就碰到了重華郡主。
想了想覺得她也挺合適的,最主要的是能讓她忙起來,把她和寶璐隔開。
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她湊到寶璐身邊。
重華郡主心中微微自得,並不知道顧景雲最深的那個目的,以爲對方是單純看上她的才能和身份,胸中盪開一股豪情,她再次承諾道:“顧先生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的打理好學院的。”
顧景雲便彎腰作揖道:“有勞郡主了。”
重華郡主微微點頭,轉身便走,將要走出書院時想了想還是轉彎去找寶璐。
寶璐也才下課沒多久,見辦公室裡的花兒都快謝了,她便拿着剪刀出去剪幾支回來插花。
其他女先生見了紛紛湊趣,跟在她身邊道:“要幾支迎春花吧,中間用那白色的野花點綴一二,既清新又野趣。”
“月季也長得不錯,選二三種顏色搭配在一起,放在窗臺,擡頭間瞥見如墜花間,也很怡然快活的。”
黎寶璐咔擦兩下就選了幾支月季,提議月季插瓶的先生不由頷首,“有盛開的,也有將開未開的,正好搭配。”
黎寶璐看到重華郡主,便回身將剪刀遞給那位先生,笑道:“你來,我先去見個朋友,記得別把葉子都削了,上次你插的就不好看。”
那位先生傲然的擡頭道:“那是你不會欣賞,不過你說的不錯,上次已經試過的不用再試,這次便聽你的留葉吧。”
其餘的先生聞言抿嘴而笑,讓黎寶璐去待客,她們繼續討論插花的事。
隔壁辦公室的男先生們見了紛紛搖頭,“幸虧書院裡栽種的花多,不然非被她們折騰光不可。”
“我倒覺得她們插的花好,每日一擡頭就能看到花兒,心情難道不愉?”
“要想看扭頭出去就行,何必去剪它們,不剪它們還能多開一段時日。”
“一聽黃先生此言便知您沒養過花,不會養花,這剪枝也有講究,剪得不好是糟蹋花,但若剪好了來年的花苞只多不少,而剪下來的花還能插瓶供賞,何樂而不爲?”
大家正爲剪花的事你來我往的爭論時,重華郡主已經和黎寶璐說了她的來意。
黎寶璐知道她會心動,卻沒料到她會那麼快就下定決心。一時間驚喜交加,牽住她的手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你加入,雲璐學院必定會發展得更好的。”
“雖說我管過鋪子農莊,但學院我還真未管過,所以我不一定能辦好,你以後可要幫我參考參考。”
“你放心,我們也都是第一次做,到時候一起摸索着往前進。”
待顧景雲知道兩人手拉着手在書院花園裡說話時都快到上課時間了,他俊臉一肅,冷氣直往外冒,讓來取作業的學生戰戰兢兢,不知道又是誰的作業出錯惹先生生氣了。
重華郡主性格堅毅,手段才情都不缺,顧景雲一門心思將學院的雜事都交給她,因此算得上傾囊相授,所以倆人交接工作做得很順。
而學院的先生們見狀也沒爲難重華郡主,讓她很快接手了書院工作,在此情況下,顧景雲很快就從學院的雜務中脫離開身來,每日多了一個時辰陪家人。
而誠郡王許久之後才知道他妹妹當了雲璐學院的副山長,更別說主要勢力遠在太原的謝氏了,還是謝一一跟謝老太太寫信時露了口風謝氏才知道的。
謝氏族人覺得女子拋頭露面簡直是有辱斯文,他們家又不是養不起她,哪裡還需要她出去當什麼副山長做工?
但是,謝老太太握着信閉了閉眼,問道:“老二呢,可有信來?”
“二老爺病了,二夫人讓大夫和雪姨娘等守着二老爺,小的們只隔着屏風見過二老爺一面,二老爺,二老爺說他想回家,只是他病得起不了身,二夫人不讓二老爺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