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生站在門外看着裡面正小心翼翼地拿着勺子吃飯的侄子,眼眶不由一紅。
南風側開身伸手道:“楚大人請。”
楚生定了定神進去,楚逸聽到聲音愕然的擡起頭,看到他二叔進來不由有些激動,又有些尷尬和心虛,“二,二叔。”
楚生對他點點頭,上前摸了摸他的手腳問,“傷勢怎麼樣了?”
“已經好得差不多,”楚逸放下勺子正襟危坐道:“現在侄兒已經能下牀扶着東西走路,手上也有一些勁兒了。”
楚生點點頭,摸着他的腦袋道:“你先休息,等二叔去見過顧大人便接你回家。”
楚逸低落的點頭,“是。”
顧景雲和黎寶璐現在都在書院中,南風會去請楚生前來是因爲顧景雲早下了命令,讓他盯着楚家,楚生要是回來便將讓他來接楚逸回去。
楚逸住在顧府倒不麻煩,但顧景雲無意牽扯進楚家的爭鬥中,不過是看寶璐同情他,而安安很喜歡聽楚逸講故事,他這纔沒把人送去楚家。
楚生今天的心情就跟錢塘江的潮水似的,大起大落,幸虧他年輕,身體也好,不然非腦梗不可。
剛得知侄子被拐,失蹤一個多月,悲痛之下就被南風告知他侄子找着了,在顧府呢。
於是心情飈起,他剛剛高興起來南風又將楚逸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除了被拐賣到獲救,再到生命垂危,脫離危險在顧府養傷。
楚生的心情又掉落谷底,在顧府見到差點死掉的侄子,確定他手腳只要好好養着就不會有問題後楚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楚生坐在顧府的花廳裡等顧景雲回府,同爲朝廷命官,顧景雲不認識楚生,楚生卻是認識顧景雲的,而且他內心對他敬佩得很。
所以顧景雲一進來楚生便立即起身行禮,顧景雲腳步頓了頓,離他十步遠就停下腳步回禮,也不請楚生坐下,直接道:“我知道楚大人有許多的話要問,然而有些事顧某不好插手,你若有疑問不如回去問楚公子。”
他頓了頓又神情溫和的道:“顧某知道貴府老太太還健在,楚公子失蹤一個多月只怕也擔憂得很,在下便不阻攔你們親人相聚了,楚大人即刻便將楚公子接回去吧。”
楚生的確有一肚子的話要問,比如刑部爲什麼把他侄子送到顧府來,而顧府爲何在楚逸醒來後沒通知楚家,是楚逸沒說,還是顧府有意爲之?
最後,他們又爲何在他一回京就找上門來?
即便是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他還是想親自聽顧景雲說一說,尤其是想知道不回楚家是顧府的意思,還是楚逸的意思?
但顧景雲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溫和且堅定的讓他把楚逸帶走了,連他開口提起報酬和醫藥費的機會都補給。
東風領着楚生再度往客房那邊去,默默地忍受着後面飄散過來的氣味,他想他明白了爲什麼老爺會那麼快的端茶送客,讓楚大人趕緊走。
因爲楚大人他肯定很久沒有洗澡過了,他身上飄出來的氣味喲~~
他家老爺潔癖,潔癖,潔癖!
東風深呼出一口氣,算了,看來只有他來補上他家老爺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了。
“楚大人,楚公子被送來時傷勢嚴重,幾乎保不住性命,所以請的是劉太醫診斷,如今劉太醫留下的是三個月的藥方,只要藥不斷,他斷掉的手腳便能恢復如初。楚公子回去後還請楚大人留心他的藥。”
東風打開了一個口子,楚生便順勢問道:“剛纔來得匆忙,只聽南風說及逸哥兒受傷的事,一些細節還未來得問。”
他頓了頓問道:“刑部怎麼把逸哥兒送到貴府這兒來,應該送回我們楚家纔是,難道是刑部記錄錯誤?”
“或許是因爲楚家沒有去報官,衙門沒有貴府丟失孩子記錄的原因吧。”東風便笑道:“我家老爺要找一個人,那人便被人販子拐賣了,當時楚公子被救出來時已經昏迷,眼看着性命不保,刑部以爲他便是我家老爺要找的人,所以不敢怠慢把人送過來了。”
“雖然楚公子不是我家老爺要找的人,卻也是一條生命,既然已經送來,我家老爺總不能又給送回刑部去,所以只能請劉太醫盡力保住楚公子的性命。”
“楚公子昏迷了好幾日,醒來時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所以老爺也沒問他姓名籍貫,等他脫離了危險清醒過來老爺方問起,這才知道楚公子是楚大人的侄子。”
楚生心頭一緊,知道重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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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依然一臉帶笑,柔聲道:“楚公子出自官宦之家,又家在京城,按說該是最容易被找到纔對。何況刑部在抓到人販子救出孩子後便四處張貼公告,只要有心想找孩子到刑部一看便能找到楚公子的畫像把人領走,也不必等到楚公子脫離危險恢復意識……”
東風見楚生面色沉凝,便繼續道:“我家老爺便多想了些,怕是楚公子記錯了,或是攀咬起朝廷命官來,又因楚大人出差,家中皆是婦孺,所以老爺不好上門詢問。這才決定讓楚公子暫且在府中養傷,等楚大人回來了再來認人,若是真叔侄自然好,便不是也不要緊,我家老爺再幫楚公子找家人就是了。”
楚生一張臉都黑了,東風說的這些不過是官面上的話,什麼他出差顧景雲不好上門詢問,不過都是爲了全雙方的面子。
只是問個話,何必顧景雲親自上門,派個下人上門問一聲,再重視些,黎寶璐也能出面,何必非要等到他回來?
說白了就是覺得他不在家,楚逸要是回到楚家只怕養不好傷,輕則殘廢,重則丟掉性命。
家醜外揚,還是被自己崇敬的偶像和上上司所知,楚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輩子不出來了。
他的臉上又紅又青,脖子都燒紅了,然而他怪不了侄子,更怪不了顧景雲。
東風說刑部在京城張貼了公告,衙門裡又有楚逸的畫像,楚家要是真的對楚逸上心,到衙門裡轉一圈問一問便知他的下落裡,何至於等他回來了纔跟他說楚逸失蹤一個多月的事情?
楚生近乎狼狽的帶着楚逸離開,他精神有些恍惚的坐在車上,楚逸低着頭坐在一旁,爲了不讓他被顛簸,東風和南風給他鋪了厚厚的褥子,整個人被一圈的大迎枕包圍,中秋時節熱出了一身汗。
楚生慢慢回神,見他手腳皆使不上力氣,固定不了身體,忙上前抱住他,眼睛微紅道:“逸哥兒,是二叔對不起你。”
楚逸漲紅了臉,“二叔,不,不關你的事,是我不聽話,當時我要是不出門就不會被抓了……”
楚生拍了拍他的背道:“你知道二叔說的不是這個。”
楚逸沉默下來,楚生便拍了拍他道:“你放心,這件事二叔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楚生的交代就是把楚逸父母留下的財產全部公證到楚逸名下,除此外還拿出楚家近一半的家產交給楚逸,然後在清溪書院周邊租了一個院子,將楚逸和他老孃移到了那裡。
楚生沒有從楚家撥下人過去伺候,而是臨時從外面買了三個下人回來,一個廚娘,一個看門的門房,還有一個身強體壯的小廝貼身伺候楚逸。
楚逸之前的小廝來福因爲丟了主子已經被髮賣了,這個才被買來的青年身高體壯,一身的力氣,楚生給他取名來忠。
對於楚逸不回家住,而是住在外面的事情,楚生對家人的解釋是,“逸哥兒資質上佳,讀一般的書院浪費了,他現在又受傷,浪費了一學期的功課,所以不如不去之前的書院讀書了。現在好好溫習功課,來年清溪書院招生時便去考清溪書院,若是能考中,以後就在清溪書院上學就行。”
所以爲了能讓楚逸心無旁騖的讀書,楚生在清溪書院旁邊給他租了這個小院子,讓他既能一邊受到清溪書院的薰陶,一邊可以感受到那份壓力,更加刻苦的讀書。
而他現在還傷着,所以他老孃便來這裡照顧孫子,而作爲孝子的楚生天天來此報道,隔三差五的留宿也就說得過去了。
餘氏在楚生做出財產分割時差點沒氣死,顧不得維持善良的二嬸形象,幾乎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逼着楚生讓楚逸把那些財產吐出來。
利益,除了權外就是錢,楚生在禮部任職,沒多大權,錢也沒多少,楚家也沒什麼底蘊,積累下來家產也就夠他們一家在京城過個小康生活。
要想榮華富貴是不可能了,連打套首飾餘氏都要猶豫了再猶豫。
楚生沒錢,但楚逸有啊。
楚逸的爹只考中了秀才就不讀書了,心思都放在經商上,楚逸的娘就是商女,嫁進楚家時帶了不少的陪嫁。
本來楚家的祖產也該楚逸的爹繼承,楚逸的爹死了該楚逸繼承,但楚生考上了進士,當了官兒,楚家老太爺便不由偏心楚生,讓楚生繼承了楚家祖產。
楚生是禮部官員啊,對禮制最爲看重,認爲自己佔了本該屬於長房的利益,於是心中不安,便跟他爹表示他繼承祖產後會把一半財產分給侄兒,而作爲補償,楚逸爹孃經商的那部分不算在公中財產之中,單給楚逸繼承。
這樣一來,楚逸一躍成爲楚家最有錢的人,比他叔叔還要有錢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