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個月來京城大半部分人的目光都被劉太太的案子吸引住,而寧太太和韋太太卻都不在此列。
韋太太是急着給她兒子擦屁股,雖然她兒子被打得很慘,又被顧景雲當衆從樓下扔進湖裡,但她還真的不敢去找顧景雲算賬。
這個虧她只能應下。
見顧府一直沒有動靜她便知道顧景雲不屑她兒子,這件事自然可以算了結了,但寧家不一樣。
事情雖未爆出,但她兒子和庶女做過的事彼此心知肚明。寧家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韋太太親備了禮物上門,料定對方不敢把事捅出去,兩家還能私下解決。卻沒想到寧太太比自己想的還要烈性,竟門也不讓她進,徹底斷了她求和的心思。
韋太太沒辦法,只能趕緊寫信給自己的大哥,讓他早做好準備。又寫信給韋老爺,讓他趕緊回來。
韋太太的動作很快,但寧太太的動作比她還快,而且她挾裹着怒氣,行事比韋太太更雷厲風行。
先是切斷了寧老太太和外界的聯繫,讓她高高興興地在家裡享樂,斷了韋太太上門求和的途徑。
然後分兵三路,一路往西安查探韋家的底細,一路往廬州稟報寧老爺,還有一路則從韋家子弟家僕查起,凡有違法之舉全都記錄下來。
韋老爺遠在北地收購皮貨,一天換一個地方,先不論他收到信件的時間,等他安排好商隊回京時寧老爺早出手了。
寧老爺是廬州知府,不巧正好壓在崔知州頭上,得知自個的閨女被下屬這麼算計,他焉能放過?
而同在官場之中,對方有什麼把柄他一清二楚。
先是崔知州的兒子因爲在地方上鬥毆被官差拘拿,不等崔知州把人撈出來,他兒子便被人引着自曝強佔店鋪的事,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等韋老爺回到京城,他大舅兄已經因爲治家不嚴,徇私包庇等罪名被革職查辦,到最後結局壞點只怕會被革職罷官,結局好點也是降職。
韋老爺氣得大怒,拎起藤條就把才能坐起身的兒子又揍了一頓,韋茁纔好一些的肋骨又斷了,又得延醫問藥。
韋老爺很想再下手,但他一生只得這一個兒子,他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還是收回了手上的藤條,轉而開始替他收拾爛攤子。
韋老爺親自提了東西上寧家,同樣被寧太太拒見,沒辦法,寧老爺只能提了重禮去拜訪與寧家交好的人家,希望他們能替韋家出面說情。
但外人並不知韋家如何得罪了寧家,韋家也不便明說,只借口是韋茁無意冒犯了寧家的公子,爲謝罪韋茁已經被打得臥病在牀了,還請寧家給韋家一個賠罪的機會。
寧思涵的弟弟寧思君今年才八歲,乖乖巧巧的一個小孩兒,而韋茁都十七歲了,又是紈絝,大家實在沒想出來兩者是怎麼有交集的。
不過要說韋茁欺負了寧思君,誰聽了都會相信。
被求的人家想起上次去寧家還見到寧思君,覺得便是欺負應該也不甚要緊,所以便點頭應下了。
寧太太昔日的通好之家上門求情冷笑一聲,但她也沒再堅持,答應跟韋氏夫婦見一面。
不是不想再拒,然而再拒絕只怕大家都要生疑了。
她的本意是出氣,但也不想把女兒再牽扯進去。
韋老爺得到肯定答覆便鬆了一口氣,和妻子準備了重禮上門,要不是韋茁重傷臥牀,他肯定還會讓他負荊請罪跟着上門的。
崔氏心中雖然不服,卻也不得不展露笑容,努力的刷寧太太的好感。
寧太太收下了禮物,卻也不會就此算了。
對韋茁,她是恨不得啖其肉,他也算受到了懲罰,但還有一人毫髮無損呢。
相比於韋茁,她更恨韋莞。
事情皆因她而起,要是沒有她爲其兄籌謀算計,她女兒怎麼會遭受這些?
所以寧太太在接受崔氏的道歉後似笑非笑的讚了一句韋莞,“你這女兒倒是大才,雖然與我家思涵不同班,但她也時常能聽到她的才名,此次端午之行更是多蒙她照顧,改日我可要謝謝她。”
崔氏臉色一寒。
兒子和女兒同處一室,被打的竟然只有兒子,女兒毫髮無損。兒子更是被人當衆扔進湖裡,而女兒卻早早的脫身離開,韋莞要是她的親生女兒也就罷了,偏她是庶出,只不過是記在她的名下罷了。
要說崔氏不恨是不可能的。
想到韋莞年紀也差不多了,她不由冷笑一聲。回到韋家後便延長了韋莞關禁閉的時間,然後派人去清溪書院取消請假,直接給她辦了休學。
又開始積極的爲她說親,想要在今年內把她嫁出去。
嫡母滿懷惡意,又是匆忙間說就的親事怎麼可能會好?
韋莞急得眼圈都黑了,最後還是費盡心機讓人在韋老爺面前說上了話,終於解除禁閉出門。
韋莞想要求父親,至少不能讓嫡母這樣隨便找個人把自己嫁出去。
但韋老爺也不傻,雖說寧太太收了他們的禮物,口頭上表示接受了他們的道歉,但她特意提起韋莞,若是不懲戒她,寧太太又反悔怎麼辦?
所以對崔氏的做法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同意的。
只要最好找定的親事不是太難看就行。
韋莞見父親都如此放任不管,一時心寒。
她也知道關鍵,要想父親爲她說話,那就必須徵得寧家的原諒。她畢竟是家族精心培養十多年的女兒,是有大用處的,只要寧家願意原諒,那父親就不會再用她來平息寧家的怒火,她以前的用處就又凸顯出來了。
她不求能夠繼續進書院讀書,至少在親事上不至於太被動。
韋莞想通其中關鍵,幾乎是一刻也不敢多停留便出府去堵寧思涵,她知道要見寧太太難,要求得她的原諒更難。
但寧思涵不一樣,雖然相交不深,可她自認爲還算了解她,寧思涵心軟面軟,耳根子更軟,只要能得她原諒就行了。
哪裡知道寧思涵竟然變了一個人似的,看見她不是躲開就是直接拒絕與她說話,不亂她說什麼她都一言不發,讓下人趕了馬車就走。
韋莞自認手到擒來的人一下變得棘手起來,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更糟糕的是,第二天她再出現去攔寧思涵時,她不僅態度更加強硬,身邊還跟了寧太太派來的人,要不是她知機早早收住了話口,只怕又要鬧到嫡母跟前了。
韋莞急得原地轉圈,眼看着嫡母加緊了動作,眼看就要爲她定下親事,韋莞再顧不得其他,再次出府。
這一次她卻不再是去堵寧思涵,而去聆聖街堵黎寶璐。
局中人除了寧韋兩家,黎寶璐和顧景雲也算在局中,畢竟當初是他們二人插手才令事情中結的。
如今除了寧思涵可求外,也就黎寶璐能爲她在寧家說上一句話了。
畢竟,她於寧思涵可算是救命之恩。
書院下學,顧景雲接了黎寶璐卻沒有回家,而是先繞道別處,讓寶璐吃到了心心念唸的佛跳牆後纔回家。
馬車回到聆聖街時西邊只剩餘暉,路上的行人漸漸減少,所以擋在巷口的馬車尤其顯眼。
韋莞看到馬車上的標記,不等馬車近前便下車候着。馬車才停下她便婷婷行禮,低着頭含着三分委屈的叫了生“先生”。
黎寶璐蹙眉,擡頭看了眼顧景雲。見他微微點頭後才撩起簾子看向車下的人。
“你有何事?”
韋莞準備了許久的話就被黎寶璐這句清冷的問話堵在了胸中。
想到這半個多月來的惶恐不安,韋莞忍不住委屈的垂淚,“還請先生救我。”
韋莞顧不得在大街上,跪下哭道:“當日之事是學生鬼迷心竅,然而學生乃庶出,實有許多不得已之處,如今學生悔過,還請先生原諒。”
黎寶璐眼中閃過凌厲,冷聲道:“你不該給我道歉,畢竟你算計之人並非我。”
韋莞張嘴便要解釋,黎寶璐卻微微擡頭止住她要說的話,道:“我教你們史學,你可還記得開課之初我說過的話?史書除了評功過,還會論是非,而能青史留名者莫不是在大是大非中堅守住原則的人。爾等哪怕不求青史留名,也該從中學會做人之道。不論將來你們要做什麼,要面對何種選擇,我都希望你們能夠明辨是非,堅守住原則。不能以惡加諸他人之身,更不能爲私利賣弄心機而害人。”
“我不論你有何苦衷,你都不當害人,尤其還是害自己的同窗,以己度之,你可能原諒自己,原諒你兄?”
韋莞臉色蒼白。
黎寶璐放下簾子,聲音沉沉的從車內傳出,“我是憐惜女子,但我也分善惡。你走吧,之前的事我不追究,卻也不會爲你出面求情。”
顧景雲握住寶璐的手,沉聲道:“二林。”
“是!”二林躬身應了一聲,忙駕着馬車上前,韋家的車伕沒辦法,只能讓開巷口讓他們的車進去。
韋莞跪在地上,眼圈忍不住泛紅,拳頭緊握,青筋一陣一陣的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