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院,顧名思義,主要管理書院學生們的紀律,曠課,遲到早退,打架鬥毆,考試作弊等等一切違反院規的事戒律院都有權有義務過問。
戒律院也是全書院唯一佔了一個完整院子的辦事機構,其餘先生的辦公室一般都在同一個院子裡,裡面甚至還會有教室,所以並不是完全的辦公空間。
戒律院佔了一個挺大的院子,但老師的辦公室其實只有兩間,一間小的是負責戒律院的鐘副山長的獨立辦公間,一間大的則是其餘在戒律院兼職辦公的老師的辦公室了。
至於其他房間則被佈置成了資料室,詢問室和禁閉間,其中禁閉間最多,是拿來關押犯事的學生的。
很小的一間,裡面只有靠牆搭建的土炕,連張椅子都沒有。
此時娜仁便被關在一間禁閉間裡,押送她過來的程先生被鍾副山長叫去詢問情況了。
而因爲娜仁郡主身份特殊,戒律院容許其木格入內陪同,其實是因爲娜仁漢話不好,她一激動就說韃靼語,除了其木格沒人能聽懂。
見她情緒激動,深覺韃靼人蠻橫且武力高強的先生們果斷的讓其木格進去陪同,免得他們老胳膊老腿了還被學生毆打。
這樣的事他們以前是想都不會想,但沒聽程先生說嗎,娜仁跟他交手了。
連親自教導自己的老師都能下手去打,何況他們?
所以老師們呼啦一下全圍着程先生詢問情況去了,沒人去詢問違紀當事人。這跟以前搶着詢問違紀學生的態度完全相反,好在戒律院裡沒學生,唯二的兩個外人還是外國人,不懂清溪書院戒律院的“習俗”。
黎寶璐也是第一次進戒律院,她站在空空的院子裡茫然了片刻,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這才轉身往右邊去。
其木格正在跟娜仁吵架,倆人都很激動,語速飛快。
就算黎寶璐從小就跟秦信芳學韃靼語,此時也並不完全聽得懂,但大概意思是明白了。
其木格正在教訓娜仁,“……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讓你不要去招惹那些學生,你爲什麼要動手?在這裡讀書的女孩哪一個家裡是簡單的,你倒是舒服了,把人一扔就出了氣,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百姓和勇士呢?你知不知道春天來了,知不知道我們的糧食快要吃完了,這時候我們都在等着和大楚交易糧食,她們的父兄只要透出一兩句話來,我們的生意可能就會遭受波折,你知道那樣會害死多少人嗎?”
“難道我就任由她們侮辱嗎?”
“別說得你多無辜似的,還不是你先挑釁她們的嗎?”其木格怒氣衝衝的在屋子裡轉圈,“我真是太愚蠢了,當初我就應該攔着兄長的,不該讓你跟着我一起來大楚,你只會給我們添亂,給我們帶來厄運。”
娜仁嗤之以鼻,眼中閃過嘲諷道:“黑罕說得不錯,你和表兄只會卑躬屈膝的向大楚乞憐,我韃靼勇士無數,兵馬強壯,何懼弱得像只羊羔一樣的大楚?沒有糧食了,大可以揮師南下,大楚有的是糧食,他不賣我們也有辦法得到!”
wωω• тt kΛn• C O 黎寶璐“啪”的一聲推開門,屋內的倆人盡皆嚇了一跳。
其木格看到黎寶璐便大驚失色,她懂得韃靼語!剛纔她們說的話……
剛纔娜仁說的那番話可以直接挑起兩國戰事了,其木格戒備且悲傷的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走向娜仁的腳步一頓,她扭頭對其木格道:“你出去,我要教你堂妹區分人與畜生的區別,替我守着門口,輕易不要放人進來。”
其木格一呆,反應過來後轉身就走。
黎先生顯然沒將娜仁的言論安在她們的國家上,這就足夠了。
房門重新關上,屋裡頓時只剩下黎寶璐和娜仁倆人了。
黎寶璐回頭對娜仁笑笑,娜仁滿眼戒備的看着她,問道:“你想幹什麼?我可不是你那些學生,我會功夫的,你要是敢對我不利,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黎寶璐將包袱放在炕上,取出裡面的紗布,藥酒和傷藥,淡淡的道:“我倒是想把你吊起來抽一頓,只可惜一來你是傷員,我不做這種趁人之危的事,二來雖很不願承認,但你依然是我的學生。你既是我的學生,我自然不會主動揍你。”
娜仁目光一轉,敏銳的抓住了關鍵點,“那你什麼情況下不是主動揍?”
黎寶璐對她咧嘴一笑,一把將人扯過來按在榻上,抓住她的右手一拉一提,骨頭“咔擦”兩聲便復位了,這可比歐陽晴的疼多了。
娜仁忍不住哀叫出聲,滿頭大汗的捂住肩膀退到炕裡,背靠着強滿臉憤恨的瞪着黎寶璐。
“比如你背不上書,回答不出本應該答出的問題,不認真聽課,頂撞先生等等,”黎寶璐拿起藥酒衝她勾了勾手指笑道:“這些都是可以體罰的理由,當然,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你向我挑戰。不用一副我要殺你的模樣,我給你接上了胳膊,你應該感激我,不然等過了今天晚上,明天再接只會更疼,過來吧,先生我替你擦藥酒。”
“你會這麼好心?”
黎寶璐搖頭,“不會,但我還是要做,誰讓我是你的先生呢?”
娜仁戒備的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的挪過去,黎寶璐一把將人扯過去,三兩下就剝下她肩膀上的衣服,揉開藥酒就給她按揉。
娜仁傷得並不重,程先生即便惱怒下手也很有分寸,只是卸了她的胳膊而已,此時也就肩膀上有些青腫,傷比歐陽晴她們輕多了。
黎寶璐本就不喜歡娜仁,剛纔在外聽了她那番侵略的理論後更加不喜,她要不是她的學生,黎寶璐早上手揍了。
但有師生這層枷鎖在,黎寶璐努力平息自己胸中的怒火,儘量跟她講道理。
“你覺得今天你做的事對嗎?”
娜仁嗤之以鼻,“打架分什麼對錯,只分勝負!”
“你會武功,但她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那是她們無能!”
黎寶璐默了默問,“也就是說你只認強弱,你比她們強,所以你可以隨意殺了她們?”
娜仁驕傲的擡着下巴道:“她們死了也只是實力不濟,怪得了誰?”
黎寶璐微微點頭,“說得有道理。”
娜仁便露出一抹笑容,黎寶璐卻迅捷的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直接把她逼到了牆腳。
娜仁大驚失色,忙伸手去掰黎寶璐的手,但她的手堅如磐石,不僅掰不動,反而還在慢慢收緊,空氣越來越稀薄,胸腔裡燥得好像要冒火,她只能呼哧呼哧的呼吸,雙眼充血的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凌厲的目光直視她,慢慢收緊手指,娜仁眼中不由流露出祈求,她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
“我現在比你強,我是不是也能隨意的殺了你?”黎寶璐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問道。
娜仁張大了嘴巴想要呼吸,眼角不由流下淚水,不是這樣的,她怎麼敢殺她,怎麼能殺她,她父王是韃靼的郡王,其地位僅次與可汗。
黎寶璐收回手,娜仁捂着脖子彎腰咳嗽,滿眼驚恐的看着黎寶璐。
黎寶璐就坐在那裡任由她看,等她緩過勁兒來才道:“人類從聚集在一起時便形成了一定的規矩,隨着發展,幾人,十幾人的聚集變成了部落,部落又變成了小國,小國後成大國,最一開始的規矩也變成了人存活於世的規則。”
“而尊重生命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娜仁,人之所以爲人,就是因爲人有意識,能辨是非善惡,可以壓制本能。”
娜仁雙眼通紅,捂着脖子沙啞的問,“人不是最厲害的嗎,爲何要壓制本能?”
“因爲如果連本能都壓制不住,那就不是人,而是畜生了。”黎寶璐垂眸淡漠的看着她道:“而如果世上的人都不剋制,那便不會有國,不會有家,比如你我,我不剋制,我就會立刻殺了你,你不剋制你也會殺了你討厭的人,而世人都不剋制,你可能想象得出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娜仁沉默。
“人可以相互殘殺,沒有善惡,沒有尊卑,甚至連利益都沒有,只有遵從本能的行動,你覺得你能在萬萬人中脫穎而出,武力鬥過萬萬人活下來嗎?”
娜仁握緊了拳頭。
“所以要有規則,千百年來,這些規則有的成了律法,有的則成了道德世俗,你要做人,便要守人的規則。”
娜仁眼中冒着寒光,不服氣的瞪着她道:“難道我就一定要守這些破規則,我就不能改掉規則嗎?”
“能啊,”黎寶璐譏諷的看着她道:“只要你創造出來的規則能得到別人的認可,你就可以改掉。可你能嗎?一個只知道怒則殺人的無腦少女,誰會追隨你,誰又會認同你?”
娜仁攥緊了拳頭,目光如刀般颳着她,“你剛纔是真的想殺了我?”
黎寶璐大方的點頭,“不錯,我討厭你剛纔說的話,你不將邊關百姓,大楚百姓的命當命,我爲何要把你的命當命?”
娜仁臉上青白交加,看着黎寶璐的目光中閃過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