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妝的日子未到,但皇后卻已經開始從內庫選東西賞賜黎寶璐了,理由也是現成的。
年節將至,宮中給臣下的賞賜也開始準備,顧景雲是四品翰林,本賞不到他,無奈人家簡在帝心,在帝后面前時掛牌人物,所以他的賞賜是跟着一品大員們出宮的,而且價值還要豐厚。
面對這種區別待遇,大家都習以爲常,一點兒也不介意。
心裡酸酸的安慰自己,反正顧景雲再得寵也只有四品,他們何必跟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四品翰林賞完,那就該用太子老師的藉口來賞了。念在顧景雲教導太子辛苦的份上,皇上先賞一遍,皇后緊隨其後,太子和太子妃也跟在後面湊趣。
賞完了顧景雲,又藉口黎寶璐這個師孃也辛苦了,再賞一輪,就是再不在意這些賞賜的朝臣們也嗅到了不一般的氣息。
心中惴惴,難道皇帝打算無視先帝的聖意,破格擢升顧景雲不成?
顧景雲真的要打破四品的界限,開始掌握實權,那這朝堂今後豈不是秦信芳舅甥倆人的天下?
他們兩個,一個是當今之師,一個是儲君之師,皆簡在帝心,這是要逆天的節奏啊。
便是一直面作淡定的首輔彭丹都有些坐不住,挑撥了兒子彭育去探聽太子的口風。
他雖還是內閣首輔,皇帝也算倚重他,但皇帝最信任的還是秦信芳,最要緊的是,秦信芳能力不凡,雖離朝十五年,但業務一經上手就飛速掌握,加之他素有威望,從他手裡接掌勢力順理成章。
要不是他還佔着首輔的位置,此時內閣中只怕早沒有他的站立之處了。
他兒子彭育雖是太子伴讀,但資質平平,中舉後再難進一步,他也知道讓兒子從科舉出身還不一定得等到何時,所以早早就讓他藉着太子伴讀的身份做了太子的屬官。
只要太子登基,以後他兒子自然順理成章的走上朝堂,便是基礎比兩榜進士差些,不能拜相,憑着他和太子的患難與共也不會太差。
前提是沒有顧景雲做對比。
秦信芳比他強也就算了,好歹他沒兒子,唯一的外甥又被禁錮在四品翰林上,可顧景雲一旦打破那個界點,誰還能攔得住他青雲直上?
他不僅是兩榜進士,少年狀元,在士林中很有名望,他還是太子的老師,同樣跟太子共甘共苦過,其妻還救過太子殿下。有他在,他兒子不是被壓得死死的?
那樣他苦心經營十五年的局面將瞬間被打破,現在他避秦信芳鋒芒的用意也無用,他彭丹會一直屈居秦信芳之下,彭家也會一直矮秦家一頭。
彭丹不願此事發生,所以他是最先察覺不對,率先派了兒子出去打探的人。
而其他朝臣也漸漸嗅到不同的氣息,紛紛刺探秦信芳,莫非陛下真的要重用顧景雲了?
其實皇帝要重用顧景雲也不是不可,畢竟誰都知道當年先帝爲何要下那道聖意,可現在秦信芳都平反了,再壓着顧景雲不給他出頭還有什麼意義?
但大家見秦家崛起得這樣快,不免有些冒酸。
其中以忠勇侯顧老侯爺心情最爲複雜。
那是他親孫子啊!
可惜有還不如沒有。
秦信芳淡然的應對各方的打探,上了自家的馬車後才垮下笑臉,頭疼的扶額。
諸君的腦洞也開得太大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呀,難道他能告訴他們一切都是誤會,皇帝他們這是在跟他外甥湊聘禮和給他外甥媳婦送嫁妝嗎?
秦信芳只能任由這個誤會一直下去。
皇宮裡的兩位最高掌權者並不知道,還在愉快的商量着下次給他們送什麼。
“臣妾聽說他們家的庭院剛休整過,缺的東西肯定不少,不如下次賞些珍貴的花木給他們,還有一些傢俱擺設之類,總不能用舊的。”皇后說到這裡嘆氣,“要我說純熙在這方面也太省了,聽去傳旨的內侍說,世安院裡的桌椅板凳全是舊主留下的,竟是一點兒也沒換過。”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朗聲道:“你覺得她是在意這些的人,有了錢她寧願拿去吃喝,只怕也不會想到換傢俱。”
皇后想到黎寶璐的吃貨本質,同樣無奈的一笑,從一旁的盤子裡取出一本冊子來道:“先帝時外臣進獻了不少傢俱,不如我們選幾套賞給他們?”
這個時代,一套傢俱的價值可不低,尤其是那些珍貴的木料傢俱,其價值不亞於古董,以顧景雲他們現在的家底肯定買不起。
先帝時幾乎年年修繕宮殿,建造別宮,每年都要淘汰去一些傢俱,那些被淘汰的傢俱大多被屬官私底下運走處理換新的。
所以內庫年年都要進一批傢俱。
當今登基後便以守孝的名義叫停了好幾處的修繕建造工程,底下的人都知道新皇節儉,暫時沒人敢在風頭犯案,所以早早運進內庫的那些傢俱沒換下舊的,暫時便堆在庫房裡了。
當今只有三個兒子,太子現住在太子府裡,而另兩位皇子距離他們成年出去開府至少還需八年的時間,所以這些傢俱也都暫時用不上。
還不如送給顧景雲和黎寶璐呢。
於是,才隔了三天,皇后又找了一個理由讓內侍搬了兩套傢俱去顧府。
這次可不是幾個內侍捧着幾個盒子靜悄悄的賞賜,因爲傢俱龐大,須得用車拉。
兩套傢俱不僅有桌椅板凳,還有巨大的屏風及同類木的多寶閣,一套就需三輛車來拉,一行六輛車從宮裡出來往聆聖街去,東西還未到顧府,朝堂內外的大臣們就收到了消息。
彭丹再也坐不住,邀了幾位大臣進內求見,第一句話就是勸誡,“陛下,臣知陛下深愛顧侍講之才,也因此,望陛下更慎重待他,莫要讓他被推到風口浪尖之口呀。”
皇帝微微有些尷尬,他這才意料到最近的賞賜好像太多了,不過想到距離明年三月也沒多長時間了,便輕咳一聲道:“這不是年節將至,朕念及顧侍講爲太子操勞,這才忍不住多賞了些,當然,諸卿今年也辛苦了。”
說罷轉頭看向蘇總管,笑道:“你親自去選十匹綾羅,一斛南珠給諸卿。”
“是。”蘇總管微微擡眸掃了一眼目瞪口呆地諸位大人,躬身退下。
彭丹等人哭笑不得的看着皇帝,“陛下……”他們不是來求賞的呀,他們是來阻止皇帝繼續那麼寵愛顧景雲的呀。
皇帝卻笑眯眯的揮手道:“諸卿要說的朕都知道了,然而朕愛才心切,所贈之物又不動國本,諸卿就放任朕一回吧。”
彭丹心一沉,這是堅定的要重用顧景雲了?
其他幾位大臣也相視一眼,見皇帝心情很好的眯着眼睛笑,想了想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除夕,此時實在不好惹皇帝發火。
算了,陛下現在如此重賞顧景雲也只是爲他造勢,真要開口重用顧景雲時他們再出言勸誡好了。
不過幾位大臣勸誡之意志並不強盛,畢竟顧景雲不是奸佞之輩,他也是有才之士,他們心中不是不惋惜的,只是當今要是重用顧景雲不免有違先帝聖意,這就涉及到先人,就算從心裡知道先帝是個昏君,他們也不想讓皇帝違背先人意志。
除了彭丹和少部分人會因爲顧景雲受重用而利益被觸動外,其餘人的反對之意並不深,有些人甚至在內心深處還隱隱贊同。
他們以爲這是一場權勢之爭,卻沒想到顧景雲只是想給自家媳婦扒拉多一些私房,而皇帝也不過是想給喜歡的一對小夫妻一些禮物,順帶減輕一些內庫的負擔,誰知道會造成這麼大的誤會。
連身在後宮,已經開始不問世事的太后都知道了。
太后招了皇后去問,皇后本還有些猶豫是否告訴她,見太后臉一板,她忙將顧景雲要補辦婚禮的事說了。
惴惴的道:“母后也知道,那兩個孩子看着是衣食無缺,實際上底子薄得很,忠勇侯分給他們的那些產業都是虧損的,現銀一兩都沒分到,秦府倒是有錢,只是清和那孩子傲氣,是不可能一直仰仗他舅舅的,所以我和皇帝琢磨了一下,既然兩個孩子都想補辦婚禮,那總得辦得隆重些,不然不是白叫人取笑一回兒?”
太后目瞪口呆,“補辦婚禮?”
皇后點頭,暗示道:“過了年純熙就及笄了,兩個孩子就能圓房了,兒媳聽子佩說,當年兩個孩子成親時原就計劃着要重辦一次婚禮的,所以連喜服都沒做,只是簡單的叩拜了一下天地高堂便去出具婚書了。”
太后瞪大了眼,“那怎麼……”
皇后無奈道:“兩個孩子年紀小,出瓊州時一個十四,一個更是隻有十一歲,哪裡知道要避諱?子佩猜他們一是想省錢,二是爲了安全着想,所以兩個人起臥都在一處,而清和又不願純熙遭人非議看輕,所以早早便和人介紹說明他們是夫妻。倆人習以爲常,外人自然也把他們看出是夫妻一體,誰還能想起他們年紀小未曾成事實夫妻?”
太后沉默半響,然後漸漸樂道:“這樣也好,既然要辦,自然要辦好些,回頭我也給他們賞些東西。”
太后年紀大了,本來就愛湊熱鬧,愛喜事,現在更是興奮,眼珠子一轉道:“要辦那就要辦得像樣些,未婚夫妻哪有住在一起的?回頭你讓純熙住到秦家去,不然接到宮裡來,不許他們夫妻再見面了,等成了親再說。”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