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要咬就咬,亂舔什麼啊……”而且還又舔又吸,弄得她的脖子又麻又癢,半邊身子都酥了。這種感覺陌生極了,沐晨光極力掙扎,然而他的力氣大極了,被按在牀上的雙手根本動彈不得,她只有拼命扭動而已。太辛的身體卻越壓越下,幾乎將整個人的重量放在了她身上,沐晨光急了,“你、你混蛋,你再壓我就喊人了!”
“別動。”太辛的聲音緊繃得嚇人,隱隱含着一絲痛苦,“笨蛋,你別動……”
“休想,你給我下去……”沐晨光大怒,不讓她去找大掌櫃,派羽林衛盯着她,現在還跑來折騰她,簡直欺人太甚!她扭頭向門外大聲叫道:“來——”
“人”字消失在他的口中。
太辛的脣壓上她的,起初只是因爲騰不出手捂她的嘴,然而一吻到那異常的甜蜜與柔軟,腦子裡似乎有嗡的一聲響,二十年來不曾有誰來開啓的洶涌而來,瞬間滅頂。他鬆開了她的手,捧住她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沐晨光的雙手重獲自由,卻再也沒有力氣推開他,肺腑裡的空氣都被他抽走,連呼吸都費力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沐晨光以爲自己會就此窒息而死,太辛才放開了她。沐晨光揮手就是一記耳光,可惜手臂太綿軟,被太辛輕而易舉捉住,她罵道:“想憋死我嗎?”
帶着喘息,連罵人都有幾分媚意,太辛心神一蕩,整個人恨不得化在她身上。再也沒有哪一刻想這樣接近一個人,更近一點,更近一點,他的吻細碎地落在她的臉上、脣邊,柔聲道:“傻子,江硯之沒教你的,讓我來教吧……”
沐晨光又氣又惱,卻使不出一絲力氣,徒勞地掙扎,卻更助長了太辛的欲焰。他的脣熱得發燙,彷彿要把她融化,沿着脖頸一直往下,胸前的絲絛被解開,胸前陡然一涼,沐晨光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兩人的衣衫都已經半解,太辛的眼睛充血,似乎有什麼無法忍受的痛苦催促着他,他低低地發出一聲呻吟,頭移下去。沐晨光的手忽然摸到一樣東西,抓起來往太辛頭上一砸,嗒啦一聲響,裡面的戒指扇墜兒連同銀票散得滿牀都是,是那個她一直放在枕邊的螺鈿盒子。
身上的人動作僵住,慢慢起身。
有什麼東西滴到沐晨光臉上,溫熱的,溼滑的,帶着淡淡的熟悉的腥氣。
是血!
“你就這麼討厭我?”太辛慢慢地開口,聲音平靜極了,一雙眼睛完全褪去了的熱度,只剩下冰冷。一縷鮮血從額頭滑下來,昏黃燈光下,紅得妖異。
沐晨光看着他的臉說不出話來,抓起披帛想替他拭去臉上的血跡,被他用手擋住。他的手很冷,身體彷彿是在一瞬間進入冰窖,從血液冷到指尖。
他自她身上離開,好像不知道自己的頭在流血似的,整了整衣衫,淡淡道:“對不起,是我太魯莽,冒犯你了。”
他轉身離去。
門在她面前關上。
一聲低呼從外面傳來,也許是守在暗處的羽林衛看到了他頭上的血,此外再無聲息,他走了。
沐晨光坐在牀上,身邊銀票與珠寶環繞,她卻不再覺得安穩與歡喜。腦子裡被塞進了一大團亂麻,硬扎扎,頭皮都痛了。她其實沒有太用力的,怎麼會砸傷他?她仔細去看那個螺鈿盒子,驀然在包角的銀邊上發現了血跡。原來是不巧正用銀角砸到了他。沐晨光跳下牀去追他,門一開,卻正見兩盞宮燈往這邊來,薛姑姑走在前面,“沐宮婢,太皇太后要見你。”
宮燈紅彤彤的,停在洛王府的側門前。
管家開了門,只見門外站着祥公公,不由得一愣。洛王極得太皇太后寵愛,這位鍾禧宮的紅人是洛王府的常客,不過在深夜獨自一人前來,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管家笑道:“公公先去花廳坐一會兒,奴才這就去叫王爺,夜深了,怕已經睡下了……”
“不必打擾洛王。”祥公公擡手止住了他,“你們有位姓江的教習,他的屋子在哪裡?”
“姓江的?”管家意外,“教習之中,沒有姓江的啊。”不過今日王府大門前雖然被羽林衛堵得像銅牆鐵壁,裡面的動靜他還是隱約知道些,試探着問:“倒有一個姓沐的是新來的,公公要找的可是他?”
“姓沐?”
沐晨光的沐?
祥公公的眸子在夜色中掠過一絲深沉意味,“那就是他了。”
洛王府除了東院的一大堆女人,人數最多的就是西院的一大堆教習,一連幾十間屋子並排在一起,夜已深沉,大多都熄了燈,只有一間還亮着。
祥公公推門而入。
屋內一燈如豆,江硯之提着茶壺,正在斟茶。他斟得很仔細,壺嘴裡水流細細,半點也沒有濺出來,甚至連水流聲也沒有。斟完一杯,再斟了一杯,然後才擡起頭來,向着祥公公微微一笑,彷彿早已經料到他會深夜造訪,“洛王大方,給教習準備的茶葉也是極上等的貢茶,前輩夜行辛苦,喝一杯解解乏吧。”
祥公公便坐下喝了一口,道:“極上等?你還真是客氣。真正上等的茶他們是不敢送進宮來的,萬一來年不如今次,上頭問罪可就慘啦。用來上貢的東西,各地方但求無功無過,味道其實平平。真正的好茶,江家可比這裡多多了吧?”他一面說,一面打量室內。洛王豪奢,對教習師父也絕不吝嗇,屋子夠寬敞,裝飾也夠華麗,只是這麼多教習,每位也只得一間屋子而已,一張牀,一張桌子,幾把椅子。祥公公嘆了口氣,“堂堂江家少主,放着莫問居不住,卻來住這樣的小屋子,江硯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前輩連我的屋子叫什麼都知道,看來真的是和族長關係匪淺。”江硯之淺笑,“那麼,晚輩此來是想什麼,前輩怎麼會不知道呢?”
“正因爲知道,今夜我纔會來。”祥公公嘆息,“江硯之,回去吧。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沐晨光極受陛下寵愛,冊封臨幸只是早晚的事。不要試圖和皇帝搶女人,江家的祖訓可不要忘了。”
江家祖訓,江家男子不得入仕,女子不得踏入京城。
江硯之聽了,只是微微一笑,“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爲什麼先人會立下這樣一條家訓……前面那半句倒好解,官場向來是非多,想必是不想後人捲入其中。後半句我就不明白了,江家的女兒這輩子都逛不了京城嗎?這是什麼緣故?前輩和江家淵源極深,能不能啓示晚輩一二?”
“淵源極深”四個字,令祥公公挑了挑眉,“一百年前的規矩,誰知道?大約是哪位江家祖先的女人被皇帝搶走過,所以才這麼擔心自家女子進了京城被皇帝看上吧。男子不可以爲帝王效力,女子不能踏進帝王的視線……你看,都是在教導你們遠離皇族,世上的東西只要你夠強,就能搶得到,可是這世間最強的是皇族,無論哪個家族都強不過它。若想保護好自己的東西,就只有遠離它。這家訓聽着好像沒什麼道理,其實是在保護兒孫遠離這世上最危險的東西。”
江硯之轉着茶杯,神情安然,淡淡道:“要是它已經搶了我的東西呢?”
“那就認命吧。”祥公公看了他一眼,“然後回去好好反省,爲什麼最心愛的東西沒有時刻守在身邊,給了別人可趁之機。”
他說得很慢,聲音有幾分低沉。
眸子深處也有一絲極複雜的情緒掠過。
這句話裡泄露出來的情緒,遠遠超過他今夜說過的任何一句話,不,甚至超過他二十多年來說過的任何一句。
隱忍的怨憤,漠然的仇視,壓抑的痛楚……悉數在這一句話裡化開,就像束之高閣多年的茶葉,一遇到水,當年的色香便一一重現。
江硯之總令他想到從前。
“認命?”反問般吐出這兩個字之後,江硯之再給自己斟了杯茶,淡青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輕輕晃動,待杯麪上最後一絲細瀾消失,纔開口,“我有一位族叔,名叫江蕁,不知道前輩認不認識?”
“不認識。”祥公公提過茶壺,給自己倒茶,看着茶水,眉眼低垂,“曾聽你們族長提起過,他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了吧。”
“嗯,死了有二十九年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出世。據說他是江家最爲驚才絕豔的子弟,直到現在還時不時會聽到族人拿我和他相比。他遵守祖訓,二十歲之前,連京城都沒有去過,可是就算是在江陰,也會碰上皇族的人……不知道前輩有沒有興趣聽我講一段故事?”
“說說看。”
“那一年,太祖皇帝去嵩山祭天,途經江陰,歇在縣衙,隨行的有王族百官,當時江陰的大族都空出上房接待。江家是江陰大族之首,接待的也是晏朝除了鳳氏最爲高貴的門閥,杜家。杜家的長女已經成了皇后,還有一個小女兒待字閨中。我的族叔江蕁喜歡上了杜家的這位小女兒,一路從江陰跟到了京城,發誓娶不到杜家女兒,絕不回家。可是就在那一年冬天,杜皇后染上了不治之症,杜家爲了鞏固地位,將小女兒也送進了宮,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我的族叔當然爭不過皇帝,在杜家小女入宮兩年後,族叔鬱鬱而終,年僅二十五歲。”
祥公公坐在椅上,神情有幾分怔忡,聽到這裡,點點頭道:“庶民爭不過皇帝……江硯之,你知道這個道理便好。”
“前輩,你不明白嗎?這不是爭得過爭不過,這是命。”江硯之的眼睛在燈光下清朗如斯,漆黑的眸子裡有着皎潔的光芒,懾人,也迫人,他定定地注視着祥公公,“即使有生以來都不曾踏出江陰,他還是愛上了皇帝的女人,這是江蕁的命。即使把沐晨光安然放在我身邊七年,她還是被送到了皇帝身邊,這是我江硯之的命。一切都是天意註定,可是若要我安安穩穩聽從天命,就此放手,那絕不可能。”
祥公公端茶的手頓住。
直到這一刻,面前的人才露出江家當家人的鋒芒。
他慢慢道:“命由天定,事在人爲,有時候人力可以改寫天意,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會放手。”
祥公公永遠淡定深邃的眸子起了一絲波動,“沐晨光對你來說,如此重要?”
江硯之輕輕一笑,“前輩,設若你曾經有過喜歡的人,便不會再問這句話。”
祥公公看着他,沉吟良久,最終還是搖頭,“不,江硯之,你必須娶程女潤,只有程女潤纔有可能弄到滕蛇膽,只有滕蛇膽才能讓你活下去。”
“滕蛇膽?”
“別跟我在這裡裝傻,那夢還丹是什麼東西?雖然能一時激發人的潛力,可是當潛在精力用光,你便會脫力而死!”說着祥公公氣息微微不平,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今天才知道江蔭爲什麼一定要讓沐晨光入宮承恩,原來他並不單是爲江家的生意,更是爲了你!”
夢還丹!
即使掩飾得再好,江硯之眼中還是露出了一絲震驚。這種藥的藥效江湖中人都知道,但卻幾乎沒人敢吃。吃它不異於飲鴆止渴,自尋死路!
那個皇帝……那個高坐在步輦上的人上之人,那個緊緊抓住了沐丫頭的少年……在服用這種將會置自己於死地的毒藥?
一個帝王的生死是何等重大的事,江硯之的臉也微微發白了,仰首把杯子裡的茶喝光,有些後悔今晚準備的不是酒。
祥公公看到他這副神色,以爲是被自己道破了秘密,語氣柔和了一些,“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吃的?”
江硯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擡起頭問:“天子馬上就行冠,很快就會親政吧?”
“你知道就好。”祥公公道,“一旦陛下親政,手握權柄,你再妄想便是以卵擊石,再強求下去,不但會毀了你自己,還會毀了江家——”
江硯之打斷了他的話,“太皇太后肯讓嗎?”
祥公公頓了頓,隨即皺起了眉頭。
當今世上,已經很少有人敢打斷他說話。不過,令他皺眉的不是這個,而是江硯之話裡隱含的意味。
他的語氣中慢慢有了一絲冷意,“江硯之,你想幹什麼?”
“太皇太后與陛下不睦,這並不是秘密。”
“別忘了,江家男子不得入仕!”
“誰入仕?”江硯之溫言含笑,“我是個生意人,只不過想和太皇太后做筆買賣。我助太皇太后得償所願,再請太皇太后賜我沐晨光……前輩,你覺得太皇太后肯不肯呢?”
祥公公看着他,良久,放下了手裡的茶杯。
自從見到這個年輕人,多年前的事情被勾起,他竟變得有些不像自己,直到此刻,才終於明白,“江硯之,你今夜等我,就是爲了這個?”
“是。”
“年輕人真是有自信,何以見得我肯把你薦給太皇太后?”祥公公說着,站了起來,他今日穿便服,深青圓領長袍,腰束白玉帶,發上着烏木簪。他保養得極好,在燈下看來不過三十許,眉眼俊秀始終未改,修長鳳眼中,現出了一絲懶洋洋的笑意。“年輕人,你要是想打太皇太后的主意,那麼我只有一句話告訴你,那就是:想、都、別、想。”祥公公晃了晃食指,一字一字地說完,然後道,“我今夜來,不過是看在和江蔭的交情上來勸你一句,拼着一張老臉,保下你御前失儀、強奪宮婢的大罪已經是仁至義盡,再想要其他,我就不能奉陪了。夜已深,我還要回宮當差。再會了,年輕人。”
他說完,走向門邊,就在他拉開房門的時候,背後傳來兩個字,“江蕁。”
他的肩頭微微一僵,非常輕微,但他知道這瞞不過江硯之的眼睛。
門外清冷的空氣涌進來,屋內燈火一暗,復又亮起。
“你果然就是江蕁。”江硯之的聲音裡帶着說不出來的嘆息之意,“你沒死。”
祥公公沒有動。名字真是一樣奇怪的東西,多年的鎮定與老練,卻敵不過這兩個字。
多久了,沒有人叫過這兩個字。
久到他自己都快要忘記。
“不,”祥公公沒有回頭,“江蕁早在二十九年前就已經死了。”
“不錯,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有祥公公,鍾禧宮的大紅人,永遠陪伴在太皇太后的身邊。”江硯之一直悠然的臉上,也有了一絲動容,聲音裡多了一絲低啞,“你爲了所愛的人可以拋棄家族,拋棄姓名,甚至拋棄作爲男人的資格……還有什麼理由來勸阻我呢,七叔?”
最後兩個字讓祥公公仰起頭,他對着無月的夜空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後道:“江蔭告訴你的?”
“不,我猜的。”江硯之道,“七叔留下的裂雲錦太少了,少得就像一塊邊角料。我就在想,如果你真的死了,送回江家的絕不止一封書信而已,裂雲錦這樣的東西,江家也絕不允許流落在外,唯一的理由就是,其實你還沒死。”
那個時候嗎?祥公公略一回憶,江蔭把裂雲錦轉送給江硯之的時候,他不過才十三歲吧?
“我從漠北迴來,發現小沐兒已經入宮。小沐兒的脾氣我知道,若不是有人格外‘照看’,她一定有無數的法子可以脫身。於是我查了查族長一年以來的銀錢來往,發現就在不久前,他曾經有一筆五萬兩的數額透過錢莊轉送到京城,那人便是你。”江硯之接着道,“不過真正讓我敢肯定是你,還是今天。”
祥公公嘆道:“我不該在你前面使出凌空步月。”
“自幼修習的武功,自然而然便會使出,七叔可以瞞過所有人,卻瞞不過江家人。”江硯之看着他的背影,誠懇道,“七叔,就算所有人都阻止我,都不應該包括你。若是七叔真的和那位貴人兩情相悅,何不帶她一起出宮,遠走高飛,做一對神仙眷侶?”
“兩情相悅?”祥公公低低一笑,無限蒼涼。接下來的話卻沒有說出口,管家提着燈籠急急走來,道:“公公,公公,宮裡來人了。”
祥公公點點頭,別了江硯之,隨管家來到前廳,卻是小祿子在廳上急得團團轉,看見祥公公便撲上來,“公公,出大事了!”
祥公公道:“薛姑姑又找不着太皇太后了,是吧?”
“不是,不是!”小祿子連連叫,“是沐晨光!太皇太后傳召沐晨光,奴才卻聽見裡頭的姑姑準備了鶴頂紅,嚇得趕緊來找公公,公公……公公?”
一陣衣袂聲響,面前早已經沒有祥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