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英鴻的手中提着一個食盒,她就在庭院中將裡面的食物一一取出。
東西不多,其實也就是一碗小米粥配了一點兒的鹹菜罷了。但是擺放在那兒所散發出來的誘人香氣,幾乎讓歐陽明將自己的舌頭都吞進肚裡了。
詫異了看了眼倪英鴻,歐陽明道:“倪兄,你怎麼會帶這些進來?”
倪英鴻略顯得意地一笑,道:“我擅長天機術,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已經醒了,所以提前準備妥當!”
歐陽明狐疑地看着他,這個精靈古怪的傢伙,或許還真的有可能做到吧。
被歐陽明那肆無忌憚的眼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了,倪英鴻嘴角一抿,道:“好吧,實話告訴你,是我們家的醫道長老說你快要醒了,所以我纔給你準備這些東西的。”
“你家長老?”歐陽明訝然道:“哎呀呀,你們這些公子爺也真是奢侈,從府城來到這兒,還要帶什麼精通醫術的長老啊……”
倪英鴻的面色微微一變,但立即收起了異色,道:“你到底吃不吃,都快涼了,如果不想吃,我就拿走了。”她作勢要將飯盒收起了。
歐陽明連忙道:“吃,爲啥不吃!做個飽死鬼也要比餓死強多了!”他一把拿起了粥碗,脖子一仰,就這樣將整碗粥都倒入了口中囫圇地吞了下去。然後,他拿起小碟子,將裡面的鹹菜一股腦兒地塞入了嘴巴中,一邊咀嚼一邊道:“味道這不錯,就是鹹了一點。”
看他這番餓死鬼投胎的模樣,倪英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道:“鹹菜是和着熱粥吃的,你這樣當零食,當然是鹹的了!”
歐陽明摸了摸肚子,道:“粥很好,就是少了一點。不過……”他磕巴了一下嘴巴,意猶未盡地道:“這粥的味道這不錯啊,比伙房中熬出來的要好吃多了!”
倪英鴻心中暗道,你睡了三日夜剛醒過來,肚子裡空蕩蕩的不能沾惹油膩。這粥是特意爲你熬製的,裡面加了不少補藥,算得上是藥膳了,味道自然不是什麼普通的大鍋粥可以比擬。
歐陽明將鹹菜吞入肚子,但是那飢餓感幾乎沒有減弱多少,他眼眸一轉,恬着臉道:“倪兄,還有麼?”
倪英鴻毫不猶豫地道:“長老說了,你剛醒來,吃一點墊肚子也就可以了,不能多吃!”
歐陽明雙手一攤,道;“好吧。”他擡頭望天,道:“啊,這天氣真是美好,我要出去逛逛,這纔不虛此生……”
然而,他剛剛擡腳,面前就是一花,倪英鴻擋在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歐陽明一陣心虛,道:“倪兄,你這是做什麼?”
倪英鴻冷笑一聲,道:“你是想去伙房看美景吧?”
歐陽明的心思被她一眼看穿,不由得有些尷尬。其實,他也知道人虛不受補的道理,自己沉睡這麼久,剛剛醒來確實是不宜暴飲暴食。
倪英鴻這樣做,也是爲了他好。
當然,如果換做其他人,歐陽明也未必會在乎這點兒的好意,或許就是直接甩黑臉離開了。畢竟,如今的他已經是今非昔比,特別是叢林斬殺張銀理的這七日,就如同七天不斷的磨礪,讓他變得鋒利和尖銳。
可是,在面對倪英鴻之時,歐陽明實在是兇不起來。
因爲他永遠無法忘記在那幾日鑑定之時,倪英鴻的所作所爲。
如果不是倪英鴻明裡暗裡的配合,將鑑定術竅門通過談話一點點透露出來,並且鼓動鄭子文多次釋放鑑定術的話,歐陽明也不可能掌握這門特殊能力了。
有着這份交情存在,別說是爲了他好而限制飲食這點兒小事了,哪怕是真的大大的得罪了他,歐陽明也會一笑置之。
輕輕的敲門聲響了起來,倪英鴻的秀眉微皺,似乎是對此感到不滿,而歐陽明的眼眸卻是微微一亮,他正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纔好,這敲門聲無疑是最佳的解脫之法。
他立即是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道:“有客人來了,我去開門!”
門開,歐陽明不由得一怔,大門之外,竟然是方一海和笑笑生,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南營親衛隊長餘海樑。
不過,歐陽明的目光僅僅是在他們的身上一轉,就落到了餘海樑手中的木盒之上。
這木盒雖然與倪英鴻帶來的食盒款式不同,但對此刻餓極了的歐陽明來說,他根本就不在乎外觀,只要能填肚子就行了。
滿臉堆笑地將他們三人迎了進來,歐陽明熱情洋溢地道:“三位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他明知道這三人肯定是來慰問自己的,只希望快點將場面話交代過去,然後他就可以大塊朵頤了。
方一海輕咳一聲,道:“歐兄弟,此次遭遇襲擊,都是方某人思慮不周的緣故。哎,差點兒讓你遇害,都是我的過失。”他站了起來,向着歐陽明深深一禮。
歐陽明的臉色微變,對面可是南營主將,在營中身份高貴,僅次於鄧芝才。而他只不過是一個軍火鍛造師,雖說最近表現得有些顯眼,但是那種骨子裡的小人物思想尚且佔據着主導地位。所以,在面對一位將軍如此紆尊降貴地賠禮之時,也是忍不住有些惶恐。
起碼,那最初有的一些埋怨和懷疑,都是不翼而飛了。
然而,在一旁冷眼相觀的倪英鴻卻是心中暗歎,等你知道那件事情之後,只怕就不會這樣想了。
雙方重新落座,方一海揮手示意,餘海樑立即將手中的盒子放在了桌上。
歐陽明的眼眸一亮,心中暗道,你早就應該拿上來了,說話兜圈子累不累啊,我都要餓死了!
然而,方一海的神情肅然,道:“此事既然是因爲而起,我就一定要給你一個交代。”他正容道:“歐兄弟可以看看是否滿意?”
歐陽明一怔,心中暗道,這是什麼意思。
看着方一海三人臉上那沉靜肅然的表情,他的心中隱隱地猜到了,這木盒中只怕並不是什麼食物吧?
沉吟片刻,歐陽明上前,將木盒打開。當他看清楚裡面的東西之時,整個胃部似乎都有些痙攣了,剛剛吃下去的熱粥差點都要吐出來了。
果然,在木盒之中,並不是什麼食物,而是一顆人頭。雖然人頭上並沒有血淋淋之色,但是任何人突然間見到一個人頭擺在面前,都不會感到好過的吧。
歐陽明原本的飢餓感頓時不翼而飛,哪怕是再好的美酒佳餚放在面前,他也是難以下嚥了。
不過,他好歹也是親手殺過人,並且將敵人梟首,大卸八塊,膽量遠非昔日可比。在稍微辨識了一下之後,他沉聲道:“張銀凡……”
“不錯,這張銀凡就是一切事情起因的罪魁禍首。”方一海沉聲說道:“我向你保證,此事到此爲止,絕不會再有人來找你麻煩!”
歐陽明沉吟着道:“我聽說,張家在京城頗有勢力?”
方一海啞然失笑,道:“京城是京城,府城是府城,不管什麼人來府城,我們都會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作爲府城有數的地頭蛇之一,方一海確實是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歐陽明緩緩地合上了木盒,道:“既然方將軍如此肯定,那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
他也算是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張家伸入軍營的手已經砍斷了,以後方家也會爲這件事情背書。但是,如果歐陽明依舊不甘心,想要找京城張家的麻煩,他們卻是愛莫能助。
正如方一海所言,地頭蛇在府城還能夠呼風喚雨,讓外來的強龍低頭。可是,一旦他離開了本地,那就是無根之萍,不足爲懼了。
方一海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他大有深意地瞅了眼倪英鴻,道:“歐兄弟放心,張銀凡是被凌遲處死,處死之前,他被南營憤怒的兄弟們打成了殘疾,連話也說不來了。”
歐陽明霍然擡頭,他咧嘴一笑,道:“我明白了,多謝將軍。”
倪英鴻雙眉一挑,心中冷笑。方一海分明是在說反話,就是不知道那張銀凡交代了什麼。不過,他既然這樣說,自然是決意要將這個秘密永遠地隱瞞下去了。
笑笑生突地道:“歐大師,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還請你指點。”
歐陽明不敢怠慢,連忙道:“笑笑生前輩請講。”
笑笑生嚴肅地道:“我想知道,張銀理在密林中是如何死的?那殺他的人究竟是誰?”
歐陽明猶豫了一下,道:“你覺得呢?”
笑笑生緩聲道:“我找到了現場,雖然張銀理的屍身已經被林中野獸所吞噬,但最起碼還是可以推斷出,他幾乎是被大卸八塊了。呵呵,有實力將一位陽品強者分屍的人,可並不多呢……”
歐陽明想了想,道:“前輩,我只能告訴你,張銀理是被我所殺。除此之外,還請恕我無可奉告。”
如果歐陽明還是以前那個幫工,就憑這句話,方一海就可以將他抓起來,並且肆無忌憚地嚴刑拷打。但是,此時此刻,在聽到歐陽明拒絕了笑笑生之後,他卻立即打起了圓場。
一刻鐘之後,他們三人告辭離去。
歐陽明轉身,立即迎上了一對如同秋水般明媚清澈的眼眸。在那雙眼眸中,充滿了好奇之色,讓歐陽明大爲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