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之音婉如仙樂,震撼心靈,向着八方迴盪的時候,掀起一陣無形的氣浪。
而那被遠古龍盾困住的老嫗,聽到暮鼓之音,眼神驚恐。皮膚、嶙峋的骨刺開始腐爛,向下塌陷,如雪花落入岩漿、毛孔之中冒出無數細密的黑煙,身體快速融化。她只是由黑色石碑中的怨念化成,根本抵擋不住。僅僅堅持數息,就徹底消失了,沒留下一點兒痕跡。
彷彿之前所出現的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
這暮鼓之音中似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神奇力量,歐陽明聽到的時候,腦中雜念瞬間消散,變成一種空靈玄妙的狀態。
這種狀態足足持續了十來息,歐陽明身上的每個細胞都放鬆下來。
正是這時,一段記憶倒灌入歐陽明精神世界之中。
瞬間,歐陽明的精神世界就陷入混沌迷濛之中,到處飄蕩着白霧。
念頭不停向着高空飄去,放佛變成溪流之中的一片細長樹葉,隨着江水的翻滾起伏,看盡世間百態,閱盡世事滄桑,越飄越遠,越飄越遠。
驀然間,他感覺眼前一亮,隨即,一幅從未見過的畫面浮現在他眼前。
大地滿目瘡痍、殘桓斷壁,濃郁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之中,鮮血彙集在一起,把泥土染成紅色,不停下陷,就如一大片血色沼澤。
蒼涼的北風呼嘯而至,鵝毛般的雪花從天空砸下,一層層灑向大地,將把天空分割開來,變成無數斑駁細小的碎片。但這雪花不是白色的,而是血色的,像鮮血一樣,紅得瘮人。而在那血色大地之外,可以見到一座龐大的城池矗立,威壓橫掃而開。而在這城池的中心,有一座十丈來高的祭壇,材質很是普通,卻隱隱透着一種難言的神聖。
見到這一幕,歐陽明心裡明白,這就是七星祭壇,而自己見到這一幕,就是刻寫在暮鼓之中的傳承記憶。
但周圍這座大城又是怎麼回事?怎麼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他就像一位其餘時空之中的過客、一道虛影,靜靜地觀望着這一切,不能改變絲毫。
歐陽明看到,在那祭壇上方,一位面目滄桑的老者盤膝而坐。他身着獸袍,臉上刻滿了褐斑與皺紋,雙目就像浩瀚的大海,就像廣闊的星空,一種道之韻味出現在他身上,讓人心神安寧。這種感覺,與枯榮大師給他的感覺類似,但更爲深邃。
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則立着一樽暮鼓,刻滿了歲月的痕跡。
而在祭壇之下,跪拜着無數人,一圈一圈向城池外方擴散。這些人有老有少,血脈之力熊熊燃燒,眼底全是虔誠之色,隱隱透着瘋狂,似乎只要老者一句話,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付出生命。四周一片寂靜,只剩嗚咽的風聲,祭壇之上的衆人似乎在等待着什麼,祭壇上方的獸袍老者則看向天空,食指中指不停捏掐在一起,如在卜筮。
就在這個時候,“喀拉,喀拉……”
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細密尖銳,密密麻麻的異族突然出現,給人地感覺就從蟲洞之中穿過一樣,至少也有數萬異族,氣息強大無比,震動虛無。
獸袍老者輕嘆一聲,道:“唉,大劫已經持續百年,人族三十六州,已有半數失守。大軍節節敗退,希望渺茫。我白鳳一脈以自身爲誘餌,以全族精血化作封印,願爲靈界搏出一線生機。族人們,血燃!”這聲音不大,但聲音之中全是大義凜然,爲了靈界生靈,他們願燃燒自身,燃燒血脈,用全族之力賭那渺茫的希望。
“血燃!”所有族人同時怒吼,聲音堅定,響徹天地,身體之中的鳳族血脈熊熊燃燒。
半邊天空都被這燃燒起來的光點照亮,這是爲了大義,爲了希望,燃燒性命、燃燒壽元,哪怕化作灰燼,哪怕靈魂泯滅,也在所不惜。
歐陽明神色一黯,只覺得鼻子一酸,心裡被一種悲傷的情緒堵住,就眼前這片大地一樣,滿目瘡痍,輕聲喃喃道:“這就是大義?”
心裡又想起許君清,沉聲道:“身爲男子,應當以天爲棋盤星爲子。”
兩幅畫面不停在腦中融合,他眼中露出亮光,輕聲道:“天地本就是一個熔爐,誰都無法逃脫,大劫一旦來臨,所有的美好與希望都會被劫難敲打成粉末,毫無抵抗之力。之前我過得太安逸了,不想管,也沒能力管,可爲了老匠頭,爲了她們三個,爲了我所珍惜的人,就算沒有能力,也都得試一試。”
眼前的白鳳一族以精血化作封印,對歐陽明觸動太大了,直接讓家國人民天地蒼生瀰漫在他心間,這一次他想試一試,想要阻止劫難,想要拯救天下蒼生。
而就在歐陽明腦中思緒翻滾的時候,獸袍老者手掌輕拍祭壇,一站直身子,乾枯的手掌向外一推,氣勁迸發,直接撞在暮鼓之上。
一道驚天動地的聲音響徹而開,迴盪之下。
七星祭壇之下白鳳一族的人,身體之內的血脈之力熊熊燃燒,無數道白絲從眉心散出,在天空之中凝成一道白色印記。僅僅一瞬,這些族人就蒼老了無數,黝黑的髮絲變白,面容不再精緻,眼角佈滿皺紋,每一息,都在變化,越變越老,就算是孩童,身上都充斥着腐朽的氣息。
但他們的眼神依然堅定,甚至透着一點兒歇斯底里的瘋狂。
一種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悲涼氣氛,充斥在歐陽明心中,他雙眼發澀,身體顫抖不已,眼中噙滿淚水,卻強忍着不往下滴。
獸袍老者也化作一道白光,嘶啞的聲音響徹而開:“我白鳳一族慷慨赴死,只要能爲靈界人族搏出一線生機,那便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這聲音在歐陽明腦中炸響。
驀然間,無數白芒快速纏繞,鋪天蓋地,化作一道無形的禁錮,對無數異族籠罩而去,空間破碎,露出一道讓人心悸的漆黑。這白芒徒然一縮,這橫掃八方的波紋徒然向中凝聚,化作一道漆黑的幽芒衝入石碑之中。種種影響心神的聲音擴散,貪慾、愛慾、恨意,一一呈現,卻依然無用,直接被封入這黑色石碑之中,化作一道禁錮,一道枷鎖。
而剩下的白芒熊熊燃燒,化作一道黑色火焰朝着四面八方燃燒過去,所過之處,生機盡數泯滅,以這城池爲中心,方圓千里之內,全都變成赤地。
記憶依然未停,如潮水一樣從遠處翻滾而來。
刺激着歐陽明的神經,就算他擁有鳳族特有的精神世界,也有些扛不住,腦中隱隱一陣刺痛,咬牙堅持。
不知過了多久,斑駁的記憶平緩下來。
歐陽明在腦中把這一段冗長的記憶理了一遍,眼睛睜開,輕聲道:“大劫,就是因爲異族引起的。現在時間不多了啊,而大墟之所以被稱爲詛咒之地,是因爲這裡是一片遺落的古戰場,戰爭的原因未知。”這是他分析了很久得出的答案,沉吟了稍許,在記憶之中不停翻找,心中暗道,這一場戰鬥得激烈到何種程度,才能把一片大陸轟成這樣,徐傲然跟這一場戰爭有關係嗎?
他搖了搖頭,腦中的疑惑越來越更多。
吐了一口濁氣之後,步子一動,緩緩走下祭壇,拱手重重一拜,道:“諸位前輩大義,歐陽明不會忘記,也不敢忘記。”
隨即回過頭,深看了一眼封印着數萬異族的黑色石碑,冷冷一笑,手指臨空一指,冷聲喝道:“頭顱,給我吞!”這石碑中的殘魂,不但一開始就把他拉入幻境之中,更是大劫的罪魁禍首,現在大劫將至,更是在大墟之中搞風搞雨,歐陽明怎麼可能放過?
這聲音還未落下,這頭顱直接飛出,強橫地吞噬之力爆發。
把整座石碑中的殘魂,全都吞了下去。
頭顱嘴巴微微分開,眼中竟露出一抹滿足,吐了一口黑氣之後,就陷入了沉睡之中。這一股力量太強大了,就算是頭顱,也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煉化。
突然,異變突起,整個荒蕪沙漠都晃動起來,沙子不停下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空間的各個角落傳了出來,就像許多的惡鬼在磨牙,咯吱咯吱,僅聽聲音,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瘋狂。
就連處在荒蕪沙漠核心的歐陽明,也清晰感受到了沙子正不停下陷,腦中“咯噔”一聲,只剩下三個字:“出事了!”
沒有一點兒猶豫,向外面疾馳而去,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荒蕪沙漠異變,但心神之中有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兩肩拉開,身體傳出悶雷之音,化作一道白色匹練,穿過白色光圈,向外奔跑。
隨着頭顱將無數的異族靈魂吞噬,那一股從四周擠壓而來的壓力神秘地消失了,如此一來,歐陽明的速度自然很快,就像一道白色電弧,快速閃爍,每一步,都跨出十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