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六子!操!真,真他媽操蛋!操!”
坑子,將六子帶到了雄雞市第四人民醫院。
這兒很安靜,但是,外面是很喧囂。他打了一戶的士過來,花了整整二十五分鐘。
六子在哭,他一直在哭。他的左手,當那可口可樂的紙杯的一塊寶貝。那底下裝滿了一塊塊正方體的冰塊兒。
它們在慢慢地化,哪怕司機已經將車內的空調開到了最大的一檔。
六子不敢看,他的傷口。一看,他立馬觸景生情,想起小劉那對血淋淋、森白白的雙掌,他的恐懼油然而生。
“司機!他媽能快點嗎?!”
司機說:“你問問看,交警答應不?!”
車子在一直飛快地開,但後面卻多了一條跟屁蟲。
那是一輛林肯MZK,那虛弱的林毅像條渾身溼漉漉的野犬一樣。
他本應該,是富裕的。他那位大嘴巴的情婦,正對着衣櫃上的鏡子,轉悠悠着那婀娜的身軀。
她在等待林毅的君臨。
她知道林毅的口味。
林毅喜歡瑪麗蓮·夢露,喜歡伊麗莎白·泰勒,還喜歡金·卡戴珊。
她是豐滿的,是豐滿的河北妹子。但是,當她那扇門被敲響的時候,她興高采烈地去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股地方“酸氣”。
黝黑的皮膚,健碩的身子,一副愁眉緊鎖的模樣。叫她倍覺失望。
她說:“越南仔,你來幹嘛?!你要勾二嫂是麼。”
越南仔往後看看,發現服務生都已然睡去。他走進了那扇大門,嗅着那薄荷香的空氣清新劑。再看了她一眼。
她穿上了那套經典的裝束,還戴上了一頂白金色的假髮。
越南仔看着梳妝檯上的一個腳趾頭,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剛剛,他還親生經歷斷指的悲哀場面。
他說:“這是什麼屌東西。”
情婦一手抓過,然後笑嘻嘻地脫下了那雙蒂凡尼高錚鞋,將那假塑料腳趾頭套到了腳上。
她說:“你難道不知道瑪麗蓮·夢露是六指麼。”
越南仔呼出一口氣,還以爲碰了鬼屋。
她說:“哎,幹嘛是你。林哥吶?!說好了,他要來找我的。我都伺候好他了!”
越南仔好容易才脫身。他說:“林哥啊,他今晚有點事。估計來不了了。你看,肥水不流外人田。今晚,讓我伺候伺候你唄。”
她說:“唔!不要嘛。你身上,有股‘酸氣’!你是醃泡在酸筍缸里長大的麼?!”
越南仔道:“不是。是在,這個位置長大的喲!我比林哥強,這你是知道的!”
他一手,揪住了她那最敏感、最水潤的位置。
她說:“會沒事麼?”
越南仔道:“我虧待過你麼。真是的!”
她說:“那我今晚漂亮麼。我明天還得是這副打扮。”
越南仔說:“嗯!漂亮。雖然,我不知道瑪麗蓮·夢露。是哪條山上的黑山羊,但是,我今晚要宰羊!”
他一手,撕下了那經典的白裙。風扇還在吹,他對着那白皙的背肌,又親又吻。
“讓開!讓開!”
林毅到了醫院。那可口可樂的紙杯已經給他抓到癟了。
六子正坐在吊瓶子的大廳裡。這兒有一排排沙發,排場跟電影院一樣。
手指給縫合了起來,連着黑線的位置,已經水腫了一圈。
六子說:“坑子,你說,能好麼。”
坑子說:“你比小劉幸運。”
六子說:“我這是活該麼。”
坑子說:“不是。是我們的疏忽大意,也是一種因果。”
六子看到了林毅的身影。比起六子,林毅更狼狽。他的臉上,已經蒼白成了一塊水豆腐。他的眼睛,紅得像一隻帶皮的荔枝。
他沒有上擔架,而是神經叨叨地朝醫生交代。
他在恐嚇,盡是恐懼。他的傷害,比六子深很多。
六子說:“坑子,坑子?”
坑子太疲倦了,早已經一腦袋躺在了那木沙發上,打着呼嚕歪着腦袋。
六子看了一眼坑子,又看了一眼急診室裡的林毅。護士替他解了皮帶,朝他的屁股上戳了一針破傷風。
戳了還不行,還要推一支止痛藥。他才,願意入手術室。
六子沉默。他在想,趙辰現在,是怎樣的光景呢?他有些疲睏,腦袋上的點燈管已經上了年紀,散發着噪音。
但他不敢睡,他親眼目睹,子彈穿過了趙辰的胳膊!然後,鑲嵌在了一面牆紙上。
那是一個黑洞洞,冒着煙,鑽出血。趙辰沒有哼一聲,比黃繼光還偉大,在他眼裡。
趙辰,他能熬過這一宿麼?!
“來個人,他媽,來個人!”
趙辰捂着胳膊,壯烈得像步驚雲一樣。他每走一步,血液會沿着他的腰身,落到了腳掌,然後遺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
血流不止,他在慘叫。他的手上,也在顫抖。他將子彈給在牆上挖了出來。他需要裡面的火藥,他慶幸5mm的子彈沒有爆炸。
他每走一步,眼睛會漸漸地模糊起來。他需要一個港灣,哪怕,是一輛公交車,能直達醫院。
他的意志力,在和痛楚較量!
突然,他聽到了一聲類似老鼠出洞的聲音。
他艱難地轉過身子,那是左邊的樓道口,往下走則是停車場。趙辰遠遠地已經看見了一盞亮的刺目的夜燈。
那是一張俊秀的容顏,剛纔還在大驚失色的花容月貌。
她站的很筆直,臉上盡是驚訝。她看着趙辰的臉,她在想,如果“男人”這個詞,需要一個權威的模板,那趙辰定然是她心目中的權威。
她穿着工作制服,那紅裙白襯衫下,是倆條白皙嫩滑的長腿。
趙辰知道,這叫,蘇格蘭情調。
她說:“你過來呀。”
趙辰說:“操。”
他啐了一口唾沫。他希望,這是一位救兵。
她在拉着趙辰的衣裳,她的及肩短髮在隨着風兒刮動着飄。
她說:“你快上來呀。”
趙辰上了一棟居民樓,這是八十年代的單位集資房。紅磚已經朝那青牆上不甘寂寞地探出了腦袋,房子上下瀰漫着一股散油不退的味道。
趙辰走到哪兒,血流到哪。
她拉開了
那扇門,這是她的房子麼。她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甩開了那雙米黃色的淺口鞋。
趙辰說:“等會!”
她站住了腳步。趙辰的命令,正像一道槍口子。
“你回答我三個問題。第一,你爲什麼救我。第二,你的名字。第三,你是誰。”
她說:“那也先得讓我拿急救措施才行呀。”
趙辰說:“我寧願斷肢。”
趙辰掐着傷口自殘,她嚇壞了。她說:“好好好!我,我叫陳潔雯!我是雄雞賓館的服務員!月薪兩千八,包吃包住!一個月有四天休息時間!我,我,崇拜你呀!”
趙辰說:“你廢話真多。崇拜,崇拜什麼?崇拜我中彈,還是崇拜我胡來?!”
她說:“你說,你叫趙辰。是麼?”
趙辰說:“好吧。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叫我皇上。或者,叫我總統,主席。我都沒意見!但是,你不把話說清楚,你別想碰我一根汗毛。”
她撲哧一笑。道:“傻的。我,你知道嗎?我們酒店上下,個個都討厭越南仔!他經常對我們動手動腳的。林老闆有時會出來制止,我們都知道越南仔是林老闆的人。”
趙辰說:“然後呢?”
陳潔雯說:“我老早聽說你的名字。你是個狠角色啊。飛虎是你殺的,是麼?現在我聽說,賀文又死了。也是你殺的,是麼?!”
趙辰說:“好吧。我喜歡你的勇氣。但你,別把我說成是人民民主專制的對象。我沒那麼兇狠,但他們死了,我也不能說一切都跟我無關。你告訴我,你的身份。”
她很誠懇地向前走了兩步。
那光着的腳丫,站在冰涼的瓷磚地上閉了又合。
她是處女,趙辰的直覺。
她說:“你可以容許我是你的崇拜者麼。我的偶像。”
趙辰說:“盲目崇拜。別瞎跪拜!東方紅,太陽升。你應該崇拜我們中國的那顆紅太陽,毛哥。明白嗎?!有煙嗎,給我薰一根。”
她哭笑不得。她在奉獻。
她偷了許多好煙,她丟給了趙辰一盒“南京”。
剪子、紗布、碘酒、雙氧水一一齊全。
趙辰說:“你是醫生?”
她說:“我是學藥劑學的,最基本的傷口護理也要會。”
趙辰說:“行。你來折騰。”
趙辰袒露着臂膀,露出了傷口。她在替趙辰消毒,她在替趙辰止血。
“待會你還去醫院麼?”
趙辰說:“不去。醫院是一本生死簿。”
她說:“噢。”
趙辰說:“你說,你是我的崇拜者。你告訴我,我有什麼地方值得崇拜。我覺得,你在怕我。”
她說:“我覺得,你是個男人。僅此一點,許多打着男人招牌,卻長着一條鞭子的,他們卻做不到。”
趙辰沉默。
他說:“陳潔雯。”
陳潔雯說:“幹啥?”
趙辰仔細看着她。齒如瓠犀,瓜子臉蛋,紅脣白膚。
她美,比那不夜城還要美。趙辰說:“你介意接吻的時候有煙味嗎?”
她沒有反應過來。趙辰卻已經拖着她的下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