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別衝動！”
披着綠色法袍的精靈法師舉起手企圖阻止亨德里克：“事情都發生了，現在衝過去有什麼用？而且你就這麼衝過去，會被視爲挑釁吧！”
“那就對了！”
亨德里克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完全無視勸阻，用力撕開了擋在面前的空間。一道波光粼粼的薄膜出現在了他面前，這是禁止傳送空間的特徵。
然而這並不能阻止暴怒的亨德里克。他把手貼上薄膜，巨量的魔力噴涌而出，在這張薄膜上衝出一個大洞！破碎的空間碎片激起了成片的扭曲。
激發了自己的法術定序之後，他猛然衝進了剛剛撕開的空間裂縫之中。
“烏爾格魯特！你他娘能……！！咦，人呢？”
暴怒的一拳打進了棉花之中，準備發泄怒火的對象不在。
幾乎從不空置的座椅上，那個總是正在思考的人影不見了。
“他去哪兒了？這是出什麼事了？”
周圍圍上來的守衛中地小隊長似乎認出了他，他舉起手阻止了繼續前進的守衛們，對亨德里克躬身行禮：“亨德里克大師，大首領最小的孫子犧牲在了戰場上，現在是他的葬禮。”
這個消息讓亨德里克有些意外，連憤怒都在不知不覺間消減了不少。
“什麼情況，怎麼連他的孫子都死在戰場上了。他現在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大師請隨我來。”
走出一道高聳的大門，出現在亨德里克面前的，是一片寬闊到難以置信的廣場。
他默不作聲的站在高處，注視着巨人們帶着哀傷的表情，朝着廣場的中心走去。在那裡，簇擁在戰死者的軀體邊的人羣正舉行榮耀的告別儀式。
最近幾乎所有的巨人居民，在黃昏的時候，都會努力抽空到中心廣場去。
因爲這裡每隔幾天，就會有一次在戰鬥中死亡巨人的葬禮。
躺在那龐大廣場中心的，通常是他們的朋友，親人和父親。
他們曾經強健的身軀已經變得殘缺不全，盔甲塌陷。夕陽透過高大的圓形迴廊，用最後一絲餘輝在巨人們破碎的軀體上染上金黃的顏色。
而今天，將要送走的是大首領最喜愛的小孫子。
烏爾格魯特在一羣高大的巨人之中，還不到這些巨人的膝蓋高，但沒有人敢於輕視他。
因爲他凌空懸浮在空中。
“稍微等等，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過來。”
亨德里克收到了烏爾格魯特的傳音，點了點頭。
烏爾格魯特俯視着躺在他面前的孫子，面色陰沉，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良久，他才下定了決心。
“把他的武器和盔甲都摘下來。”
“不！你不能這樣！他是戰死在戰場上的！他有權帶着盔甲和武器下葬！”
最大聲的反對來自死者的父親——同時也是他的兒子塔克格魯特。
烏爾格魯特只是瞟了他一眼：“我不是在跟你討論，我是在命令你。”
塔克格魯特的臉色被憋得通紅，但他只是緊緊閉上了嘴，把牙齒咬得嘎吱作響。
看着族人們從死者的身上輕輕的取下盔甲和武器，只剩下他抱在懷中的，由自己親自制作的匕首時，烏爾格魯特終於說話了：
“算了，把匕首留下吧。”
說完這話，烏爾格魯特舉起手來，他讓一個宏大的聲音在天空之中迴盪：
“從今天開始，戰士戰死之後，只允許帶着貼身武器下葬！盔甲和武器都必須交給他的繼承人！前線的戰鬥不曾停歇，活人更需要盔甲和武器！這一點，我帶頭！首先從我的孫子做起！”
“不要試圖違抗我的意志！”
他懸浮在空中俯視着周圍的巨人羣，這一次，所有人都低着頭以示尊敬，沒有任何人敢於擡頭表達不同的意見。
等到聲音散去，烏爾格魯特朝着亨德里克直飛了過來。
他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高大的人類，有着蒼老的面容，花白的鬍鬚垂到了胸口，只斜披了一道披風，露出瞭如同雕塑一般，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
不等亨德里克說話，他先開了口：
“我知道你的來意，但是我對東部軍閥的控制力正在逐漸降低——那個腦子裡只有肌肉的傢伙光靠說話可管不住，我也沒空去對付他。”
“西線的情況都已經這麼嚴重了嗎？”
“非常嚴重，武器和盔甲的損耗已經嚴重到難以置信的地步。如果打贏了，還能回收一部分，如果打輸了，真就什麼都沒有了。以前還能從卡薩多利亞買點兒武器，現在東邊這麼一鬧，狗屁都買不着！
“傷亡慘重？”
“我們的族人每天都在死亡，我和喀喀爾特的人類士兵，幾乎已經打掉了三分之一。奴隸軍團上去多少死多少，沒有任何作用，只能靠血肉拖延時間。那些東西無窮無盡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來，喀喀爾特已經親自動手好多次了，也只能掩護着士兵們退回來。“
亨德里克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有什麼東西能和他打的旗鼓相當？”
“那種程度的並沒有，但實在太多了。尤其是一種如同蠍子一般的東西，長着好幾隻手臂，砍起來如同疾風暴雨，小傢伙們很難招架。就算老兵來打也只是五五開。尤其是這東西幾十只一窩似的衝上來，喀喀爾特招架起來都略顯有些困難，只能靠盔甲硬接硬打。”
“聽起來有點像六臂蛇魔？”
亨德里克彷彿想起了什麼。
“有點類似，不過體型差距就如同你和我。走吧，我們進去說。”
“說起來你怎麼還保持着這個體型？還要刻意壓制自己的力量？”
“強大的肢體力量會導致我喪失冷靜思考的能力，陷入對蠻力的崇拜——就像東邊那個滿腦子肌肉的東西。現在肌肉已經足夠多了，必須有一顆大腦才能運轉起來。這個體型也讓我能夠更方便的學習人類的一些資料。”
他頓了頓：“我也不想看微雕了。”
“這些東西從哪裡冒出來的？我之前還去清理過一次，怎麼數量還是如此無窮無盡。”
“從哪裡冒出來？西邊的山裡現在全是這些玩意兒！”
聽到這話，烏爾格魯特冷笑一聲。
“又不是沒跟你們人類講過，講了有用嗎？”
“我們和這些東西戰鬥的歷史，已經長到足夠培育出新的傳統了！”
“從獵殺大型生物的成年禮開始？”
“不，從鼓勵生育開始。”
“那都好幾百年了吧？”
“我可都記着呢！爲了抵抗，我們放棄了自由的生活，組織了附庸軍隊，組成了社會，在這裡建設了堡壘。就是要保衛我們祖先的安息之地！”
“那你們把整個伊布爾切克都搶掠一空算是怎麼回事？”
“我的士兵作戰需要物資！本來還想留着鍊金城的。但他們既不肯爲我服務，又不願意交出裝備，我只好自己動手拿咯。”
“那難道普通的人類就該死嗎！”
緊張的氣氛開始瀰漫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
“給他們選擇了，自己不肯，關我屁事？”
“選擇？當奴隸或者死嗎？”
“有價值的人就不會是奴隸！沒有價值的人，讓他們活着就不錯了！”
“照你這麼說，他們還得謝謝你不成？”
眼看着兩人對話越來越不投機，馬上就要大打出手，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烏爾格魯特，只是不讓武器和盔甲下葬不夠，我們得把所有的武器，所有的盔甲都用上！包括地下墓穴中已經下葬的那些！”
一條精壯的大漢嘴裡說着，從陰影裡走了出來。他嘴裡的內容卻已經完全把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烏爾格魯特勃然大怒：
“你清楚你在說什麼嗎！”
“我清楚！”
“你們埋下去的又能有什麼好東西？幾百年了都爛光了吧？”
亨德里克在旁邊快樂拱火。
“你閉嘴！喀喀爾特，他說的雖然都是屁話，但是卻是正確的屁話。地下沒有什麼值得我們冒着如此大的風險也要挖出來的裝備！”
“哪怕只有一把刀，一塊鐵皮我都要！”
喀喀爾特臉上流露出悲傷的表情。看得亨德里克都禁不住有些難受。能讓以鐵石心腸著稱的巨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們要遭遇怎樣的損失？
“已經被埋葬的武器，我們都必須取出來！”
“你不能打擾祖先的安眠！”
“我們如果繼續遵循這樣的傳統，很快就是蟲子來打擾祖先的安眠了！你已經帶過一次頭了，這次讓我來吧。我會把盔甲和武器從我二子，三子的墳墓裡取出來。”
輕描淡寫的語氣裡顯露出他鋼鐵一般的決心。
亨德里克爲這話裡的內容感到震驚。
“等等，喀喀爾特，你……”
“沒錯，我的第二個兒子，第三個兒子都沒有能從這場該死的戰爭當中活下來！要是有盔甲，要是有足夠厚的盔甲，他們可能就不會死！現在我要把他們的盔甲都集合起來！”
“明明之前好好的能從卡薩多利亞買到鐵礦，都談好了用沒什麼用的人類奴隸來換鐵，非要去搶，死了不少老兵不說，物資也沒搶到！東邊那個傢伙，他還來不來保衛聖地了？”
“這事兒似乎有點耳熟？好像就是塔島那個小傢伙乾的？”
亨德里克面露合理哀傷，實則在心中暗爽。
“我如果死了，我的孫女就拜託你了。”
“你急什麼，現在這已經不是我們一家的事情了。”
烏爾格魯特轉過頭面向亨德里克：“聽說人類的法師是人類中智力最頂尖的那一批？”
還不等他說完，亨德里克就直接回答：
“星島不產鐵礦。我們在堵門你們也是知道的，分不出人來幫你們長期駐守。”
“……”
“別說什麼一起死之類的氣話。”
“……”
“……烏爾格魯特，我忽然想先錘死他。”
“你追不上我所以錘不死我。”
兩人眼睛都綠了。
“……”
好好過了一番嘴癮之後的亨德里克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再爽下去可能真的要魚死網破，當場拋出了他的解決方案。
“但是我可以給你們代購。武器，盔甲……你們尺寸的盔甲可能沒有，但是鋼鐵可以。可能還能買到一些鍊金武器。”
“這年頭還有能製造鍊金武器的煉金術士？我都好幾百年沒有見過了。”
“還不是因爲伊布爾切克的鍊金工廠被你們摧毀了！”
亨德里克又忍不住噴了一句。
看到貨源希望的兩人卻不願意跟他對噴。
“至少鋼鐵可以買到吧？”
“放心，只要出錢，肯定能買到。”
亨德里克已經聽朱伊薇說過波魯戰前還在給敵人制造盔甲的光榮事蹟——這讓他印象非常深刻。
“我們沒錢。”
“那就不太好談了，煉金術士的德行你們知道的吧。總得有些東西來交換才行。”
“糧食，奴隸，銅，我們都可以拿出來進行交易。”
“只要盔甲和武器快速送到，我們手下的人類軍隊需要大量的盔甲和武器。至於我們自己的，鋼鐵足量我們可以自己做。”
“需要多少？至少給我一個數字。”
“情況緊急，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
畢竟對法師撒謊沒有意義。
“還是優先供應武器吧。如今人類附庸軍隊面對的東西靠木棍已經無法造成任何傷害，武器的損傷率特別高，再拖下去人都要死光了。”
“那這樣，你們不是有銅嗎，用裝備重量十分之一的銅來付帳。我建議你們不要耍賴，搞什麼到了貨不付錢之前的事情。他們可以說是我見過的最強的原材料供應商，只要錢給夠，長期大量穩定供應給你們鋼鐵不成問題。”
“確定大量穩定供貨，而且速度還很快的話，我可以接受這個價格。”
“或許，我們也可以把東邊那個混蛋趕到這裡來，替你們分擔一點壓力？”
兩人對眼看了看。
“這個想法不錯。只要你們能做到，我們不會反對。”
“那大概就這樣，我先和星島聯繫一下，敲定了數量我們再說。切記，付帳不要耍賴。這是以星島名義的代購。”
看在朗道的面子上，亨德里克決定擔保一下。不然以他對這兩個巨人的瞭解，他敢保證，他們一定會賴賬！
波魯拿他們肯定是沒有任何辦法。然而不拉一把，巨人可能也撐不下去了——畢竟死人做不了假。
自己離開這裡，出去看看也能馬上知道前線的情況。
等到談妥後續的事情，亨德里克離開了，兩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半響。
“檢查過了，乾淨。”
“怎麼辦，亨德里克站出來用星島名義擔保，是不是正常交易算了？”
“我只承諾了不賴帳。”
兩人對視一眼，露出了狡詐的笑容。
“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東邊，讓他看看能不能把鐵礦佔下來。能半路上把貨搶回來也行？”
“這個還是有點太明顯，除非我們不用。不然把星島得罪死了，後路就斷了。”
“那就透露消息。萬一他失敗了，就把責任都甩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