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是不會消散的,天空連着無邊無際的荒蕪的地皮,如墨潑一般,星辰少得可憐,沒有云,也沒有月。
隊伍排得很長,足足有上千米,男女老少都有,每個人都撐着一把沾有污漬的破爛黑傘,或駝背,或抱胸,帶着滿身的疲憊,時不時拖動行李向前,除了窸窸窣窣的走路聲音,一切都寂靜得可怕。
永夜的風也吹不散這黏稠到可視化的寂靜。
隊伍的最前端是象牙塔的入口。
這是象牙塔唯一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長年亮着威懾永夜生物的紅色驅逐燈,離驅逐燈最近的地皮呈現出不正常的色澤來,湊近了聞有股血鏽味兒,故而,有人管這裡叫做血盆井。
抱着重型槍 械的士兵守在前面,特製的金屬面罩在驅逐燈下泛着冷光。
千佳子小心探了頭,排在她前面的還有十幾個人,應該很快就到她了。
士兵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並給予了警告,滾燙的子 彈射進她腳邊的土地,荒草翻折過去,帶起了一串危險的灰塵,她都沒能聽見子 彈出膛的聲音!
有那麼一瞬間,千佳子的腦海裡出現了一片空白,反應過來後,迅速低下了頭。
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天堂軍,不允許人窺視。
這是警告。
是她沒能把這條規則記住。千佳子小步跟上隊列,一進去就收了黑傘,順着銀灰色網欄圍出的通道往裡面走,她的步履極輕,幾乎是落足無聲,所幸前後都有沉重的腳步遮住了這個異常,她自己也沒能注意到。
先過安檢,再接上疫苗,專業的護士小姐熟練地打完針,採集好她的血樣。
最後,千佳子來到一個白衣軍官的身前。
一看見他的名牌,千佳子的冷汗瞬間就流了下來。
她想逃,但神經瞬時陷入高度緊繃所帶來的後果就是,意志無法驅動身體,即使腦子在瘋狂示警,軀殼也沒辦法挪動半分——面前這位正是天堂預備所的中葉官,象牙塔的守護神,異教徒的終結者,奧西里斯·拉斐爾。
她是故意挑這個人休息的日子來的,但還是撞上了,最糟糕的運氣不過如此。
“名字?”
“……”
沒能聽見回答的白衣軍官擡起了頭,鋼筆在桌面上敲了一下,清脆的響聲奪回了千佳子對身體的控制權,他面無表情地又問了一遍:“名字?”
千佳子正要撒謊。
真話就自己跑了出來:“小笠原千佳子。”
“原籍?”“伊甸園。”
“編號?”“YDY–Y18。”
銀髮灰眸的白衣軍官似乎想起了什麼,竟多看了她兩眼,那實在不是什麼良善的眼神,就像是在審判什麼一樣,他放下鋼筆,問:“《自由公約》第一篇第三條是什麼?”
千佳子打了個激靈,意識到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錯誤,但還是想要補救一下,急忙從爲數不多的記憶裡抽取答案:“自由的意志高於一切。”
“第二篇第一條?”
“18歲以上的公民享有100%的自由。”
“第三篇第四條?”
“任何人保有加入任何勢力的自由。”
回答得非常正確,一絲紕誤都沒有。奧西里斯敲了敲檯面,示意身旁的士兵送她出去,神色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不錯,但人要學會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帶出去,擊斃。”
補救失敗。
千佳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惶恐,癱軟到地上。
傳說中,死在中葉官手裡的異種和異教徒不計其數,沒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暗度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