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太累了,用所有的意志,強撐着這具殘缺的肉體。
失去意識那一刻,她不知道,這條路她還能堅持多久,又可以堅持多久,但她清楚,生死有命,而她的命,不該這樣終結。
於是在牀上躺了三天三夜,她終於睜開眼,看了看這個世界。
“王妃醒了……”牀前,傳來侍女小曼的聲音,她沒有看到對方的臉,但可聽見聲音中的謹慎。
緩緩轉過頭來,她看到小曼雙目紅腫,似乎不久前痛哭過。
“發生了何事?”她聲音還很虛弱,不過她正在用盡力氣坐起來。
“沒事,王妃你醒來就好!”小曼擠出一個笑容。
“小苗呢?”小苗是另外一個伺候她的侍女,與小曼是表姐妹關係,是奚蘭幾個月前,親自挑在身邊的。
小曼害怕的往外面看了看,最後回答:“小苗回老家了!”
這個回答,自然是假的。
奚蘭目光有變,她沒有再問,因爲聽見門外有人進來。
接着,果然看到李淮大步進了來,看見她醒過來,表情是冰冷的,就好像在看待一個陌生人一樣。
“陳大夫!”他清冷喚了一聲,一個花發男人勾着背上前來,爲奚蘭把脈。
她沒有言語,平靜的坐在牀沿上,低頭去看陳大夫的手,還在顫抖,可見,此刻有多麼懼怕,這自然不是因爲她。
“脈象如何?”李淮站在離牀榻一丈的距離,冷顏問。
陳大夫的手抖成這般,哪裡把好了脈,聽見他的聲音,更是膽戰心驚的回身下跪求道:“王爺恕罪!王爺恕罪,草民實在是摸不出王妃的脈象!”
“既然如此無能,留你何用?來人!”
他聲音一落下,屋外立刻進來了兩名王府衛。
奚蘭自然知道這是要做什麼,也不知在她昏睡的這些日子,都出現過多少次了!
“慢着!”她讓小曼扶着自己,從牀上下了來。
“王爺這般行事,於法不合!”
“法?”那人無動於衷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嘲諷。
奚蘭義正言辭道:“文國法崗有定,任何人不得濫用私刑,王者與庶民同,他不過是一個郎中,就算是醫術不精,也不至於動刑,打發他走,或者罰他往後不準掛牌行醫便可!”
“胥王妃!”李淮耐性聽她說完,俊臉微微側過來,輕聲說:“相信本王比你更懂文國法崗。”
“還站着幹嘛,還不走!”奚蘭餘光掃了一眼那位陳大夫,陳大夫才顫顫嗑嗑的從風雲閣跑了出去。
李淮因爲她違背自己,而表情冷厲。
房間裡的其他人,都幾乎不敢去正視那雙懾人的雙眼。
唯獨只有奚蘭,她毫無畏懼的看着眼前這個人。
“是否,哪天我與你殺掉的那些人一樣,毫無用處了,你也不必留下我了?”
她的聲音裡,有失望,有落寞,更多的卻是一種無奈。
眼前的人,還是那個人,可靈魂卻變了!
“你是胥王妃!”冷冷的回答,強調給她聽,沒有任何感情,讓人聽着生硬。
她冷冷一笑,“是啊,我是胥王妃,可是你是誰呢?”
你還是我那個善良、正直、溫潤的李淮嗎?
在她這個問題出口時,她終於看到對方那張漠然冷淡的臉上,有了一絲變化。
但這變化並未持續多久,李淮很快就轉身往外走。
“你應該多休息!不然本王不保證,有沒有一天,會有另外一個女人來彌補你的位置。”
奚蘭聽到這句話,身子還是僵了一下。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眸波閃動。
這樣下去,那一天,應該快了吧?
“王妃,你還是回牀上吧!”小曼扶着她,一臉的擔心。
因爲她的狀況,真的非常不好。
這數月來,她雖然時常會因爲龍凝珠的煞氣虛弱不堪,但還是第一次出現昏睡無息的情況,那時候他們都以爲她死了,之前有兩位看病的大夫已摸不到她的脈搏,便向李淮稟報她已故,李淮震怒十分肯定她還留有命在,便將那兩個大夫給處死了!
誰也不曾想到,那位廣受百姓愛戴的胥王爺,竟然如此殘暴。旁人便只當他是愛妻心切吧,此刻王妃醒了,倒也說明那兩個大夫無用,但罪不至死!
“小苗是怎麼沒的?”奚蘭輕聲問,目光無神的看着房間裡的一盆蘭花。
她看見小曼那樣害怕又哭過,再不見小苗,發生了什麼,大致也猜到了!
小曼也知是瞞不住了,便小聲告訴她:“前天晚上,王妃突然沒了氣息,小苗去稟告王爺,王爺聽後一氣之下,說她妖言惑衆,便將小苗與之前的兩位大夫給處死了!”
小曼與小苗兩人感情甚好,說到此處,已不能控制的哭泣起來。
奚蘭淺淺吐出一口氣,嘆道:“作孽啊!都是我作的孽!”
“王妃應該保重身體纔是,如果王妃再有什麼三長兩短,奴婢等人,只怕也隨王妃一起去了!”
小曼這句話,點醒了她。
她點頭,回答:“你說得對,我應該保重身體!那些因我而死的無辜人,只有來世,再去償還他們了!”
她讓小曼去給她準備吃食,不管境地如何艱難,她都必須堅持下去,身體不能一直這般脆弱,畢竟身負的使命,還沒有完結。
到了晚上,她親自做了數盞天燈,在天燈上寫上小風,小苗還有那兩位大夫的名字,其他不知名的,便什麼也沒有寫,她與小曼一起,在閣樓上爲亡人點燃,送上天空。
夜幕下,一隊鐵騎兵緩緩從街角那頭過來。爲首那位英貌男子余光中發現,高空中有亮光,便停下來深看。
“本王在古書上聽說,你們會爲死去的人放天燈照陰路,所以便命人去準備,這一百盞天燈,着實費了本王一番功夫才找齊。”
這一刻,李淮眼中看到的,不止是度古城中,那幾盞緩緩上升的天燈,還有昔日緊鄰城郊,萬軍之中,爲亡人點燈的那抹倩影。
他後面的侍衛自然也跟着一起停了下來,不過他們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他們主子臉上。
已有許久,沒有看到王爺眸光中,露出這樣溫暖的情感了!他們都不敢打擾。
奚蘭將所有的天燈都放上了夜空,再回身,便見還穿着軍甲的李淮站在身後。
不知是她的聽力下降了,還是對方的步伐也沾了魔力,來無影去無聲,總之,她絲毫沒有聽見。
但看那張臉,她心有所動,下意識的喚了一聲:“李淮?”
李淮對她淺淺一笑,“奚蘭!”
她以爲自己的眼睛花了,他對她笑了,並非是那嘲諷的笑,而是如那初生的晨陽一般真實的笑。
她走近去,擡頭打量那張,在夜色中溫俊的面容,“你不笑,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聽見這話,他眉頭微微一緊,垂目看去,她的臉那樣憔悴。
“我沒有對你笑嗎?”他好像不知道都發生過什麼,或許他知道,但忘了!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奚蘭下意識的伸手去握他的手掌,她曾以爲一切都改變了,原來他還在,但不知能維持多久,所以這一刻來之不易。
李淮難過地將她擁在懷中,“對不起,我發現我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了,我心裡總有個聲音在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原來我試着驅除那個聲音,但漸漸的,我發現那就是我……奚蘭,對不起,也許我的靈魂就是一個嗜血的魔!”
奚蘭聽他這般說,心頭如針扎一般,拼命着搖頭。“不,不是的,我認識的你不是那樣的,我知道這很難,但你不可以放棄,你得戰勝那個聲音,別讓它操控你,好不好?李淮?”
他抱着她,一時沒有回答,自我懷疑這個過程,是他每日都需經的過程,而且此刻,那個聲音又在他心中告誡他:“李淮,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妄想操控你的是她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