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蘭,你很聰明,應該清楚。這一切都是真的!”季錦江走上前來告訴她,她身體剛好撞到了對方身上,手無意識的碰到了對方撇在腰間的長劍上,然後她就看到了一些畫面。
那是白天,假山影子倒影在湖面上,奚蘭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哪裡。她也剛從那裡過來。
一個年輕女子柔聲說:“恭懿,以後我不會再出來見你了,你明日就要成親了,應好好對長樂纔是!”
“錦畫,事到如今,我爲了你做了那麼多。你全當看不到嗎?卻還要這般一次次將我推到別的地方去?”莫恭懿還是那副深情的模樣,但這深情,卻多了一絲失望。
女子一臉憂傷,但她還是難受的承認道:“恭懿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違背父親的命令,這一切就是我們的命。我早已經認命了……”
莫恭懿打斷她道:“胥王府已經有個王妃代替你存在了,我們難道就真不能在一起嗎?你要願意,我們現在就走!”呆見低技。
季錦畫搖頭。“恭懿,我那些我們兒時的諾言,都屬於曾經,我不能只爲自己一個人活!”
“你們!你們!”突然從假山後面跑出來的長樂一臉驚訝,她才見過胥王妃,而眼前這人雖與她七皇嫂長得一樣可是全又完全不同,他們剛纔說的話。她聽懂了,都聽懂了,所以才這般吃驚,她指着眼前的季錦畫說:“你纔是真正的季錦畫!你纔是,原來就是你與世子殿下私會,世子殿下!你既然不喜歡長樂爲何又答應要娶我?還有你,你們爲什麼要用一個假冒的王妃嫁給我七哥?你們是欺君之罪,我要告訴父皇……”
她話沒有說話,一把快劍已經刺穿了她的裙衫,她那張小嘴中立刻涌出了鮮血,她許是不知自己要死了,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莫恭懿,“你們……”
“錦江!”莫恭懿終有不忍,可是阻止已來不及,對方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而季錦江一臉嚴肅,回答:“讓她知道,終有一日會傳出去,反正你也不願娶她,這不是幫你了一個大忙?”
好冷血的嘴臉啊,奚蘭又是退了兩步,纔看清了眼前男子的面孔。
“原以爲殺害長樂的是莫恭懿,卻沒想到,是你——季錦江,你倒是一把殺人的好刀!”她複雜又憤恨的看着對方,今夜的這一切,就像長江水一樣,洶涌得差一點就摧毀了她的意志,從前想不明白的,今夜終於都明白了,可是她卻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坎!
季常乾是這間屋子裡,唯一一個始終淡定如石的人,他原本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將這真相說出來,但是龍奚蘭坐在胥王妃的那個位置上,與他們季家多番作對,根本不將季家放在眼中,而現在,李淮也完全不受控制,他決定要換掉奚蘭這顆棋子,所以他鄭重其事道:“如今,倏世已經覺醒了,你也完成了你所有使命,我們季家可以任你離開,但是在這之前,你需要將菩提舍利交出來,那是不屬於你的東西……”
奚蘭尖利的目光掃過去,質問他:“不屬於我的東西?季常乾,你來告訴我,什麼纔是屬於我的?”
對方並不將她情緒化的言語放在心裡,那老謀深算的眸子輕輕眨了眨,還有閒情斷氣旁邊的茶杯來緩慢喝了一口,沉聲回答她:“就算你並非是我們所生,但你本是這世間不存在的人,是我們賦予了你生命,你應該感激我們纔對!”
奚蘭從來未聽過如此可笑的笑話,也從未見過,比這更醜惡的嘴臉了!
“你們賦予了我生命是嗎?你們賦予我生命是爲了什麼?爲了替你們的女兒消災當替身,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們要一腳踢開我,還要我感激你們?”她情緒實在太激動了,以至於呼吸有些不順,扶着胸口她放低了音量,輕聲問:“季常乾,喬婉之,都一把年紀了,能給自己留點老臉嗎?”
她這輩子,除了呵斥過那些害人的妖魔鬼怪,還真未這樣呵斥過任何人,想想都覺得自己可悲,一直以爲的身份是假的,一直堅定扛在背上責任和使命通通都是假的,她甚至開始不斷的問: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喬婉之嘆了口氣,明知自己要說的話,極其傷她,但還是說了出來,“奚蘭,菩提的舍利,並非你能掌控之物,是時候還給錦畫了!”
奚蘭厭惡的甩了她一眼,轉身欲出去,前面還擋着個季錦江,她毫無懼怕,冷顏問:“怎麼?你要像殺長樂那樣,將我除掉嗎?”
季錦江微埋着頭,無悔的回答:“長樂之死是她自己造就的,你不必拿她與自己相比!”
可奚蘭卻不信,如果她手裡沒有菩提的舍利,這些人會不會除掉她呢?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她不但礙事,還知道得遠比長樂多太多!
“那就讓開!”她惡狠狠的告誡對方,別擋路。
那人並沒有立即讓道,而是沉聲說:“明日,你將菩提舍利帶出來給我,從此以後,你別再回金陵來,去任何地方都行!你不是一直想過從前自由自在的生活嗎?”
“季錦江,別說得你好像很關心我似的,噁心!”
季錦江便不做聲了,將路給她讓開,奚蘭快步衝了出去,再出去時,她餘光還是掃到了季錦畫臉上,再一次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並非菩提的轉世,這個女人才是!
“奚蘭!”她快要衝出院門的時候,背後又傳來季錦畫的聲音,她停下來,沒回頭去看,只怕那張臉看得多了,連自己這張臉也一併討厭起來。
“奚蘭,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們,但是希望你可以放下,我爹和我娘十八年前之所以做出這個選擇,完全是因爲愛女心切……”
她聽見這話,微微側過身來,看向對方那張爲父母辯說的臉,問她:“你愛莫恭懿嗎?”
她相信,莫恭懿最先是不知道這一切的,但後來知道了,因爲愛她,才幫她隱瞞,她還記得那男子對她的所有癡情。
“愛?”季錦畫表情有些委婉,苦澀的目光中是數不盡的身不由己。“我愛他,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就像當初寧晚綴不能與李淮在一起一樣,我們在一起,只會害了他,再說,誰說愛就一定要在一起呢?我對他的愛,可以一直藏在心裡。”
奚蘭現在想想,莫恭懿那時候本已放開季錦畫了,後來又折回來找她,怕是也帶着動機,許是受季錦畫所託才屢次救她。而季錦畫幫她,也不過是兩個原因,一是她所謂的感激,二則是不想她這替身被暴露太快了吧!
她搖頭,不想聽這一家子再說任何了,她轉身往季府外面走,不過這次她卻沒走前門,她的侍衛全部在前門等着,她現在誰也不想見,所以她獨自一人從季府後面出來,徘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天邊微亮,她感覺什麼冰冷的物體落在了臉頰上,便伸手去摸,是下雪了,但雪花觸碰到她的溫度後,立刻就融化了!不過,這雪飄得很急,相信要不了多久,這條街就會被積雪覆蓋。
奚蘭用力揚起頭,看着天空上飄下的雪花,想到自己走過這一路的所有艱辛和努力,心中就好委屈,好難受!
一切都不屬於我?一切都不屬於我?
她心裡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問自己這個問題,因爲今夜,她失去了自己長久以來,引以爲傲的東西;更想起那日她離開江島時,紫虛元問她的話:“臭丫頭,他對你,就那樣重要嗎?”
她點頭回答:“嗯,他是我轉世的宿命!”
“如果,那宿命不屬於你,你還會這般執着的留在他身邊嗎?”
“這宿命,怎會不屬於我呢?”
最後一次,她爹對她說:“喬婉之終於如願了!”
她毅然回答:“爹,我所做的一切,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與她沒有關係?奚蘭,你天性純善,哪裡懂得人的險惡!”
她一直以爲她懂,原來她爹說對了,她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