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近了,淺紫色的袍角,也一併被這春雨給染溼了!
她不知道,李淮是如何尋到她的。也許在她出府時,他便掌握了她的行蹤吧,不過他並沒急於尋她回去,任她在晴天奔馳曠野後,纔在這春雨落下城門關閉之時出現。
“錦畫,天黑了!”他聲音清晰的從雨中傳來,眸中憂色如春雨紛紛,側人心肺。
奚蘭從馬上下來,李淮用傘爲她擋雨,自己的半個身子全進了雨裡。
她什麼都沒說,牽着馬,由着他爲自己撐傘,往城門裡走。
這邊,停着王府的馬車,嚴挺接過她的馬,送兩人上了馬車。
李淮將自己的披風遞給她。語氣中帶着幾分擔心說:“寒症纔剛剛漸好,又出來淋雨,想來你是不想自己好起來了!”
“我很好。”奚蘭用他的披風緊緊將自己的身子裹起來,發自內心的說:“真的,李淮。”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釋然過,這場雨的到來,洗淨了她所有不該有的貪念。
決定回來時,她已打定主意,要將這顆心中的情愛隱藏。
她留在李淮身邊,不再爲她是胥王妃,而是爲她前世在佛前發下的願。
李淮不懂。她眼中的釋然因何而來,平淡的問:“聽說你去了平安寺。”估向宏扛。
其實她從王府茶廳裡出去不久。李淮就藉故出了來,見到她直衝衝的到了馬棚裡。還大方的給每一匹馬餵了乾草,他就沒有去打擾,不過卻未想到的是,她給其他馬餵了草之後,騎着他準備送給她的那匹白馬奔走而出。
不知她要去哪裡,擔心她會出意外,立即追上去,在城外才找到了她,遠遠看見,那一人一馬在藍天下奔馳,他明白那是一種叫做灑脫的東西,那一刻他有一種錯覺。這個女人不屬於後門深庭,她如翱翔在天際中的雄鷹一般自由隨性,他竟覺得,她隨時都會離開。
“你今天是否在想,再也不回來了?”馬車在雨中前行。雨水打落在周圍,將他們隔離在這輛馬車上。
她轉過視線去看,李淮的目光雖輕淺,但她還是看到那其中夾帶試探的害怕。
她問他:“你害怕我不回來了嗎?”
李淮臉上一愣,沉默了起來。
不知道他在思及甚麼,她還是有過片刻希望他肯定回答。
不過就算他不回答也沒關係,她應該不悲不喜……
“我害怕你對本王失望了,不回來了!”半響之後,沉寂的馬車中,響起李淮的聲音。
他的目光,如冰雪融化後的水一樣清澈。
這讓奚蘭情不自禁的去想,那爲救世人,而令自己陷入萬魔之困的上仙倏世。
當他受盡萬魔噬心之苦時,可否後悔過自己所做的一切呢?
她想一定沒有,倏世之善良,憐憫蒼生,正是因爲這樣,她才願意付諸生命,引他回仙途。
在她心中,菩提只是一個小小的尼姑,轉世後能得到度倏世之大任,是無量之功德。
爲受盡魔界之苦的倏世,她前世無怨,此生無悔。
“李淮,你只須記得,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
李淮發現,她眸中多了很多東西,他從來看不懂她,更不明白她的堅定從何而來。
“錦畫,你聽別人說起了什麼嗎?”
奚蘭將視線移開,搖了搖頭,回答:“不過是進了佛寺,聽一位大師講了個故事而已。”
“哦,那那位大師講了什麼?”
她將頭輕輕靠在李淮肩膀上,輕輕說:“我累了,等我睡一覺起來,再告訴你好嗎?”
“好!”他爽快的答應着。
回去王府時,是李淮抱着奚蘭回去的。
那時候,她真的睡着了,安心的靠在李淮的懷裡,睡得像個孩子一樣。
李淮命人爲她擦盡了身子,換上乾淨的衣裳,才從房間裡出來。
薛平安送藥過來,他吩咐淺默去親自熬煮,瞧着薛平安要離開,他喚了一聲:“平安,趁這寂夜,與本王喝上幾杯如何?”
對方點頭應道:“王爺即已開口,自然可以。”
於是就命人將酒端到書房,兩人相對坐下。
薛平安首先開口說:“王爺喝酒平安可以相陪,若是感情之事,平安實在無能爲力。”
李淮聽到他這先入爲主,不由得一笑,“你呀你呀,倒是能置身事外。”
平安無奈搖頭,“實則是平安對男女情愛之事,實在是一竅不通。”
誰人都知薛平安從不近女色,自李淮認識他以來,從不見他對任何女子有過興趣,有好幾次,李淮還想親自做媒,爲他擇一良配,都被他給推辭了!
“這麼多年來,你一如既往的心如止水,本王現在都開始相信外界的傳聞了……”
對方聽此,無奈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講道:“其實並非是平安心如止水,其實……是在很多年前,就將心交了出去。”
“哦?”李淮好奇的挑眉,看來人還是得酒後纔有真言。“那是哪家的女子?”
薛平安思緒從遠方飄回,看到對面的李淮,搖頭回答:“那是一位公子!”
李淮臉色跟着一緊,“這麼說,平安你當真是有斷袖之癖?”
“王爺大可以這樣以爲!”薛平安端起酒杯來敬他,二人並不爲斷袖之癖有所尷尬。
“若有情,這世間所有情感都是平等的吧?”李淮悵然道,他六哥也是這樣,他並不對此有歧見。“不曉得是哪家的公子,可以讓平安這麼多年也戀戀不忘?”
薛平安回過神來,提醒道:“幾杯下肚,才發現說王爺的事,變成了平安的,不好,不好!”
“本王?”他指了指自己,又是好笑,竟然親自爲對方斟酒。“本王近來總是做夢。”
“王爺夢見什麼?”薛平安放下酒杯,神情有絲轉變。
李淮回答:“那也許又是一個噩夢吧,不提也罷。”
說到這裡,薛平安輕聲應道:“近來平安也總是做一個相同的噩夢。”
“什麼噩夢?”
薛平安低下頭:“平安不敢說。”
這樣說,一定是與他有關了,立即揮手道:“噩夢又不是真的,說了赦你無罪。”
既然如此,薛平安纔敢大膽道來:“我夢見……王爺被雷劈死了!”
李淮臉色往下一沉,整個人卻是僵在那裡。
好半響,他纔回過神來說:“真巧,本王做了與你一樣的夢。”
夢裡他被雷劈死,但彷彿那又不是他。
“平安聽人說,夢是反的。”兩人做了相同的夢,多少讓人忌諱,薛平安忙出聲安慰。
李淮說:“夢境也許有所指,無意聽聞你師父對解夢十分在行,不知可否請他來解此夢?”
薛平安忙歉意回答:“師父他老人家進來並不在京中……不如請紫道長來吧,他乃南仙高人,一定知道這夢中的玄機。”
他想想覺得可以,“正好本王有意請他到王府中來常住。”
兩人又喝了兩杯,薛平安便回去了!
李淮回到廂裡,聽到奚蘭在與誰說話。
“那都是假的,對不對?”
他站在珠簾後面,看到她還躺在牀上。
他心中一緊,原來是她在說夢話,他步過去,在她身邊躺下來,看到她眼淚流下來,他就伸手去拭。
輕聲問她:“哭什麼?”
便見她半睡半醒的睜開眼,回答:“李淮你告訴我,你沒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