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弄得差不多了,亦萱剛把擦髒了的紙巾丟棄去,傻高個突然又去撿了回來,並且放到了口袋裡,看來他是覺得這帶有香氣的紙巾是某種珍貴的禮物了。亦萱晃了晃手中的紙巾說:“別撿了啊,這裡還有……”說罷又抽出了一張紙巾。
當傻高個再想伸手拿時,亦萱突然收回了手,正經地說:“這個啊,等一下,姐姐問你幾個問題,你要是老實回答我,我就給你,好不好?回答好的給一張……”
傻高個很認真地點着頭,就好像是幼稚園的老師教導學生一樣。
“你奶奶今天在不在家啊?”
傻高個很用力地搖着頭。我回頭看了一下橋墩下的搭棚,怪不得剛纔亦萱喊話的時候沒有人答應。
亦萱抽了一張給他,表示讚揚和獎勵,又問:“奶奶平時都去哪裡啊?”
傻高個接過來,又是一頓猛嗅:“她去周邊撿寶貝。”
亦萱再抽一張:“寶貝?什麼寶貝啊?”
“就是礦泉水瓶子,嗯……袋子、鐵環……”
“好了知道了,那麼奶奶是不是經常去比較遠的地方?”
“不經常去。”
“那麼她是不是經常去一個湖邊祭祀啊?”
“你怎麼知道?奶奶從來不讓我對別人的說的,那個是天堂的湖,她經常帶我去,有時候我自己去。”
我心裡暗暗高興,這正是我想要問的。
“那麼奶奶去哪裡都是做什麼啊?”
“撒米,燒紙錢。”
“爲什麼撒米,燒紙錢?”
“因爲媽媽死了!”傻高個說道這裡,突然大哭了起來,“她死在了水裡!”
這一下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傻高個嚎啕大哭,好像真的是自己母親死了。可是按他的年齡,他的母親也應該有五六十歲了,算上老婆婆了。我轉念一問:“你母親長什麼樣啊?什麼時候死的啊,怎麼死的?”
我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一下子就把這傻高個給問傻了,他停止了哭泣,楞楞的不知道怎麼回答。看來果然小孩子的思維是不能同時思考幾個問題的,有人做過實驗,如果只給一個小孩子看電視或者看轉動的洗衣機,那麼他們就會哭泣不睡着,但是你只要把電視機和洗衣機一起打開,那麼這個小孩子就會很快睡着了,因爲小孩子是很難一心二用的,他只能注意一件事情。這結論不無道理。
亦萱拍了我一下,說:“別這麼問他,口氣又急又重,一點都不委婉,看我的……孩子,別哭了啊,我知道你很傷心,姐姐也很替你傷心,嗯……你還記得你媽媽的模樣嗎?”
傻高個一怔,想了很久,這才說道:“我忘記了……”
“怎麼會忘記呢,慢慢想一下,應該會想起來,孩子怎麼能忘記媽媽的樣子呢?”
“因爲……因爲我從來就沒有見過我媽媽。”
“沒有見過媽媽?那麼你怎麼知道媽媽死了在湖裡啊?”
“是我奶奶告訴我的。”傻高個突然道,“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媽媽長什麼模樣。”
“長什麼
樣子啊?”
“她、她……很兇,她經常打我,嗚嗚……”
“爲什麼打你?”
“因爲我不聽話……”
“那你爲什麼不聽話我,惹媽媽打你。”
“因爲我咬她……”
傻高個說完這話,我一下子拉了一把亦萱,亦萱也退後了兩步。
我問:“你爲什麼要咬媽媽?”
傻高個的弱智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可怖,好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堪回事的往事,讓他新生憎惡,他往後裂開的嘴巴更是醜陋:“因爲媽媽總是帶別男人來搶我的牀鋪睡覺!”
傻高個越說越激動:“那些大人欺負我媽媽,我媽媽沒有生氣,有一次我當面去罵他們,我媽媽不但不誇我,還打我不懂事。我生氣了就上去咬他們……”
“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很久很久了,我媽媽不要我的時候……”
“媽媽不要你……是離世了還是去哪裡了?”
“我媽媽沒有死,她只是被別的男人帶走了。”
“那爸爸呢?”
“爸爸?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爸爸。”
我一聽,這不是明擺着他母親偷情嗎?按時間推算,當時候他母親可能是四十幾五十歲左右,如狼似虎的生理期也差不多過了,但是沒有了丈夫,找個男人也算是情理之中,輪到我們疑惑了,如果童言無忌,這傻高個說的都是實話,他有好多地方都自相矛盾,他的話可能大概意思是說他父親很早就去世或者跟他母親離異,而且他母親養育他這個弱智有極大的負擔,因此經常打罵,後來跟着別的男人跑了。
矛盾就在於,他之前又說他的媽媽死了,爲什麼後面又說她只是跟別的男人跑腿,難道是傻高個傷心媽媽的離開而絕望地說她死了?
換句話說,後面絕望的說法應該是一種修飾手法,一個智障人很難想象也會用修飾手法。雖然一些精神病患者說的話經常像詩歌一樣。
亦萱跟我說她聽懂了,她說:“他其實有有兩個母親,一個是生母,一個是不存在的已經死了的後母,而這個後母是那個老婆婆的女兒,是老婆婆告訴他溺死的女兒是他的母親的。”
這麼一代入,還真是說得湊合,那麼我的疑惑則轉向了老婆婆的那個所謂的女兒。如果她的女兒真是死在葬魂湖裡,那麼她經常帶着傻高個去祭祀的邏輯是否也像我想得這麼絲絲入扣?
想到我們剛在葬魂湖邊上找到那些殘留的祭品,便繼續刨根問:“那麼奶奶最近一次去祭拜你媽媽是在什麼時候啊?”
傻高個撓撓頭說道:“就上個禮拜。”
“一般奶奶都是帶什麼去看望媽媽的啊?”
“不知道,去了纔買。”
亦萱回頭對我說道:“看來我們這一趟來趕巧了,那個祭品店的老闆說得不假,前來買祭品的應該就是這位老婆婆。”
“那奶奶什麼時候回來呀?”
傻高個搖搖頭:“她不準的,有時候小半天就回來啦,有時候好幾天都不回來,我只好去周圍找垃圾吃……”
這時,亦萱手裡的紙巾早就用完了,她手上就剩下一個印着漂亮花印的塑料袋殼,傻高個開始盯着她的手看。亦萱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他的眼睛已經從她的手上轉移到她的胸口上了。亦萱穿着微微低領的長裙,姣好的身材是一覽無餘的,而且她白皙的頸上還佩戴着一條細鏈子,這傢伙該不會看上了亦萱的項鍊了吧?
我一看傻高個的眼神已經不是小孩子討要喜愛禮物的模樣了,完全就是一副少兒不宜的眼神。整個一痞子偷窺妹子的眼神啊,未待我呵斥他,他已經朝亦萱撲了上來,兩手直接朝着亦萱的領口就抓,嘴裡還嚷着:“都給我吧!”
這還了得,這智障也有七情六慾的時候啊?居然光天化日之下非禮大家閨秀,我不教訓他一頓都不行了。
亦萱已經後退得倒在了泥淖的地上,她一手撐着,但是裙子已經沾到泥水了,傻高個正朝她撲去,我趕緊飛起一腳,將他踹偏,然後掐過去兩人廝打起來。這一肉搏,對方哪還是五六歲小孩子的力氣?完全就是一個成年人跟我幹架。這力氣打得我都有點罩不住他。
亦萱起來後趕緊拉住我:“別打了別打了。”
我邊扭打邊說道:“這小子是不是裝的啊?都學會得寸進尺了,果然是沒有家庭教養就會出現道德缺失的孩子,我今天替他父母修理他一頓先。”
傻高個突然又哭了,估計是打不過我,他居然邊哭邊喊:“我會告訴我媽媽的,說有人欺負我……”
我停下了手,將他從泥裡揪起來,恫嚇他道:“還媽媽媽媽,你不是說你媽媽已經死了嗎,你的親生媽媽已經不要你了!你這是告訴誰呢?鬼啊?”
好像我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戳着他的痛處撒鹽,挺是卑鄙,但是我找不到其他的話來讓他在短時間能冷靜下來。
現在,我們三個人都粘了泥水,傻高個倒不覺得髒,他似乎已經是司空見慣,起來後一直呵護着口袋的白色紙巾,生怕它們也被弄髒了。看到這一舉動,我的心有些過意不去。可是他只要冒犯亦萱這是我絕對不能容忍的,無論是誰。
亦萱倒是心平氣和,對傻高個的舉動在意料之中,她順着傻高個的話接了下去:“你看你把姐姐的裙子弄髒了,像話嗎……你說你還去找媽媽,你要到哪裡去找?媽媽會來幫你嗎?”
“我媽媽在湖裡,我只要去了,她一定會出來的!”傻高個認真的說。
我們心裡都一寒:“她在水裡?怎麼出來?”
“就是從水裡爬到湖堤上嘛……”
我放開了揪住他衣領的手,回頭看亦萱。
亦萱也覺得他這話不是胡謅,他好像沒有任何撒謊的嫌疑,我直接道:“你媽媽還能從水裡爬出來,你媽媽是人是鬼?”
“不許你這麼說我媽媽,我媽媽還活着,她是人,誰欺負我,誰就得倒黴!”傻高個很生氣。
亦萱改口說:“你覺得姐姐對你好嗎?”
“好,你給我好香好白的紙。”
“那姐姐是好人嗎?”
“是,你沒有欺負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