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枕姑娘不是我們銀月門閥的人,是公子帶回來的。公子從來不喜歡旁人近身,卻讓玉枕姑娘做他的貼身侍女……而且,公子那麼風輕雲淡的人,有時候還會跟玉枕姑娘開玩笑……”
“所以,我對公子就是有那份心思也不敢多想,如今,更是全然放棄了……所以姑娘不必顧及。”
其實當紅袖說她曾受過月菲白救濟時,薄相思就已經完全相信她了。經過半年多的相處,她已經知道,月菲白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朋友,那麼他救濟的人,想必也不是什麼壞人。
之所以沒打斷紅袖的話,一來是因爲對說話者的尊重,二來,也着實有些好奇。那個像仙人一樣不沾染凡塵的人,也會有那樣的心思……
“好了,我信你,”薄相思笑着將紅袖的手搭在自己手上,輕輕拍打着,柔聲道,“往後你就不是銀月宮的紅袖了,自然不能讓人認出,就叫繡葒吧。雖然我解毒不行,但你臉上的疤痕,我還是有法子治好的。不過可能會重新換張皮,我想這樣也是好的,你就真的不是紅袖而是繡葒了。”
紅袖早已泣不成聲。
既然要離開香山,薄相思當然不會想逃出去,她想洗脫冤屈,正大光明地出去。
根據繡葒的說法,其實香山距離景王府很近,只不過從來沒有人注意過罷了。而她雖然知道月若迎的秘密,卻不慎撞見了月若迎與景王爺歡愛的場面,月若迎羞憤之下,命景王爺將她給處理了。
餵了毒藥,毀了容貌,丟在香山自生自滅。
之前在山洞聽到的人聲與鋼鐵鍛造的聲音都是真的,景王爺在秘密打製兵器。當然,這就不是繡葒在銀月宮中得知的了,而是在山洞時,偷偷發現的。
薄相思聽到繡葒這樣說時,嘴角浮現出一抹諷刺至極的笑容。他一個閒散王爺,要兵器來有什麼用?恐怕,他早就在暗中策劃謀反了吧!說不定,連軍隊都在暗中訓練好了。
不過,他日子過得悠哉悠哉,又頗受皇上信賴,沒有像被其他王爺那樣打壓,有什麼理由謀反呢?既然不是爲權,那就是爲情了。只不過,月若迎也沒想到景王爺會有這一手吧。
繡葒聽到薄相思這樣分析時,臉上掩不住的驚訝。不過她是從銀月門閥出來的,各方面都受過專門的訓練,因此一會兒就調整好了情緒。
山洞中的二人決定先去景王府,一來是暗中瞭解景王目前的勢力,二來是去看看能不能找出景王與月若迎私通的證據。
薄相思一介女流,沒有想過報效國家,立功建業的事,但如果皇上都易主了,她還如何洗脫冤屈?而且,薄家那場血案還在調查中,若上官權的皇位被奪了,難保那件案子也耽擱下來。
當然,除了這兩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那就是,皇上,是上官權……
想要進入景王府,又不被景王起疑心,最好的方法就是通過那羣鍛造兵器的人了。
暮色四合,光線漸漸黯淡時,鍛造兵器的聲音也逐漸微弱,隱隱約約還能夠聽到收拾器具時鋼鐵之間的碰撞聲。
“兄弟們,回家了。好好吃個飯,睡個覺,明早起來繼續!”
粗壯漢子的聲音響起,穿過層層石壁,薄相思聽在耳裡時,略微有些甕聲甕氣的。
兩個女子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緊接着,只見其中一個衣裳破爛些的用石頭狠狠摩擦自己的腳,直到一股又一股的鮮血流出來爲止,另一個身穿淺綠色衣裳的則大聲呼喊着救命。
“咦?你們有沒有聽見有人叫救命?”一羣漢子中,走在最後面的一個突然停住了腳,疑惑地問道。
“別開玩笑了……這裡可是香山,怎麼會有人……”另一個連忙回答道,可話才說了一半,卻突然緊緊地閉上了嘴。
因爲那呼救的聲音,此刻每一個人都清晰地聽到了。
每個人一副表情,像調色盤似的,不過大多數人都是冷汗直流,眼裡流露出壓制不住的驚恐。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關於香山的恐怖傳說……鬼……怪獸……
“咳咳,”其中一個膽子略微大些地佯裝咳嗽了兩聲,大着膽子道,“兄弟們,都別亂想。咱們來這幹活也有三五年了,何時遇到過妖怪?妖怪若是想吃我們,早就吃了,何必等到幾日?說不定,說不定是真的有人在裡面落難了!”
他說的很有條理,也很具有說服力,可是在場的二十幾個人中,卻沒有一個人將他說的話聽進去,全都甩了手中器具,爭先恐後地一溜煙跑了。
這下連這個膽子大的人也不禁有點心虛,剛想邁開步子離開,可那求救的聲音又再次傳來。
這一聽就是兩個姑娘的聲音,林平咬了咬牙,還是捏緊了拳頭,似乎在做一個生死攸關的決定。
最後,只見他轉過身,小心翼翼地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鍛造兵器的地方實際上一個寬闊的地下室,而它的上面,就是薄相思與繡葒所在的山洞。因爲地理原因,所以繡葒當初在山洞中藏匿了那麼久,也沒有一個人發現了她。那些工人更是不知道他們的頭上還有一個山洞的存在。
所以,當林平隨着聲源來到山洞時,心裡的吃驚不止一點點。
“哎呀!那位小哥,你可否過來幫我們一下?”
正因爲新奇而四處察看的林平突然被叫到,連忙轉過頭。
這聲音和方纔叫“救命”的聲音一樣,看來,剛纔求救的人就是她們了。
只見兩個女子相依而坐,其中一個衣服破爛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式和顏色,纖瘦的小腿鮮血直流。她虛弱地靠在另一個淺綠色衣裳女子的肩頭,這個女子沒有那麼狼狽,頂多是裙角有幾處被勾壞了而已。
淺綠色衣裳的女子一看見他,臉上就浮現出了希冀。只見她焦急地道:“我們姐妹二人陪伴兄長來京科舉考試,一路上盤纏都用光了,因兄長要專心讀書,所以我們就想來山裡砍些柴火去賣……誰知,誰知竟然從懸崖上掉了下去,幸好沒摔死,來到了這個山洞……妹妹爲了護我,腳已經傷得不行了,還請小哥行行好……能否帶我們姐妹二人出去?”
沒有聖旨而偷偷鍛造兵器是要被處死的,誰都不會願意幹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所以,景王爲了留住他的這羣工人,防止他們逃跑,肯定會讓他們直接住在景王府。如果這個工人肯帶她們走,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進入景王府了。
如今確實是正值科舉考試的時候,所以林平倒沒有多懷疑二人的身份。他只問了一個問題:“你們真的不是妖怪麼?”
薄相思能感覺到懷中的繡葒在極力忍着笑,而她自己早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如果我們倆是妖怪,你以爲你現在還能活生生地站在那?”
林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當即同意帶她們二人離開,並且主動要求揹着繡葒。
其實薄相思的話有很多漏洞,比如,薄相思和繡葒的衣着差別爲何如此之大,再比如,就算她們是初到京城,總也聽說過香山惡名吧?爲什麼要來香山砍柴。還有,女兒家若想湊巧,刺繡去賣便好了,爲何要來砍柴?
可惜林平只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除了有些臂力,剩下的就是一腔同情心,什麼也不會多想。
當三人來到鍛造場,即將離開時,走在後面的薄相思微不可察地向後望了一眼。鍛造地這麼如火如荼,難怪山洞裡如此暖和,一點冷意都沒有。
景王府的柴房,馬廄,食房……打掃乾淨了,就是那些工人們住的地方。因有二十餘人,五六個擠一間,偌大的景王府還是容得下這些人的。
林平被分配在柴房,他想好了要怎麼向柴房裡的其他幾個人解釋,卻沒想好如何過守門侍衛這一關。
儘管林平再三解釋了薄相思與繡葒的身份,那身着大紅色鎧甲的守門侍衛依舊無動於衷。
黑暗吞噬掉所有,景王府裡面出來幾個小廝,在大門口兩側的石獅上掛上了燈籠。
做好這一切,在轉身回府時,薄相思分明看見,一個眉心生有胭脂痣的姑娘遲疑地向林平望了一眼。緊接着,便聽到林平的聲音響起:“蘊娘!你等等,你幫我勸勸這位差大哥好不好?你看這兩位姑娘,實在可憐得緊……況且這天氣,哈一口氣都能結成冰……”
其餘幾個小廝早進府去了,被喚做蘊孃的女子不忍地轉過頭,輕聲訓道:“我知道你有善心,可這是景王府,哪能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進來的?出了事你負責麼?”
顯然這個蘊娘與林平的關係非同一般,她不過說了幾句話,林平就蔫下了腦袋,方纔的堅持此刻全消失不見。
薄相思羽睫輕垂,頭也稍微低下去了一點,加上這是在夜晚裡,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真是給這位小哥添麻煩了,”薄相思滿臉歉疚地走過來,作勢便要將林平背上的繡葒給扶下來,“我們姐妹只是想出了那窮兇極惡的山而已,卻不想出來時已天黑。小哥不必糾結,總歸是下山了,我們姐妹二人回客棧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