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清只是小孩子,尚還不會完美地撒謊,以至於薄相思一眼看到他,便知道雅趣院裡一定有貓膩!
薄相思向來心疼南宮清,所以不想讓他失望,也就不會違逆他的想法,強入雅趣院。於是,她笑意盈盈地拉過南宮清,連連點頭:“好好,我不進去。不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會來寧國?而且又突然出現在太子府的雅趣院?”
看他身邊一直沒個侍衛的,多半是一個人來的。身爲一國王爺,偷偷跑到另一個國家來,幾乎毫無懸念,都會認爲是奸細。即使寧國與南國素來走好,即使南宮清心智不全,但寧國皇帝若知道了此事,也一定會心生間隙,處處防備南國。
到時南國皇帝察覺到了,恐怕南宮清的日子便不會那麼好過了……爲了兩國的關係,殺了南宮清,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爲我怕寧國的皇帝爲難你啊,”南宮清尚不知自己處於多麼危險的境地,只是單純地眨了眨眼睛,老老實實地答道,“我早就聽過皇兄還有皇叔他們說過了,蕭南的病是沒得救啦!寧國皇帝老兒就是自欺欺人而已!我怕那老頭兒一生氣,遷怒於你,所以趕緊跑來了。”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會兒,繼而一臉委屈地道:“其實我本來可以很早就到的,可是一路上皇兄老派人攔我,磨磨蹭蹭直到了現在!”
不攔你才奇怪,薄相思無奈地想道。但南宮清畢竟是爲了自己才犯險,倒也不好責怪他。
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跳躍在南宮清孩子氣的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總是這樣,以一片真心毫無保留地對待薄相思。這份感動,此時此刻感動的感覺,大概她,終此一生都不會忘記。
“其實你皇兄做得很對,”薄相思看着南宮清的眼睛,突然幽幽開口,“他是擔心你,害怕你在寧國出事。而你一出事,傷害到的不僅只是你的身體,還有寧國和南國,這持續了多年的友好關係。所以,你回去吧。”
“我不會有事的,”薄相思嘴角漾開一個輕輕的淺笑,“我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更何況,就算我治不好,不是還有月菲白在麼?他不會讓我出事的。”
對於這一點,薄相思有一種來自心底的,莫名的自信。
可是這份自信,很快就被南宮清給摧毀了。
他一臉驚詫地瞪着薄相思,素來純淨的眼中是滿滿的憤恨:“他都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了,你怎麼還相信他!”
這話南宮清幾乎是吼出來的,待說完後,面紅耳赤,一副氣血不暢的樣子。似乎意識到說錯了什麼,他連忙捂住嘴,連連後退,拼命搖着頭:“相思相思,我剛剛什麼都沒有說,你什麼都沒有聽見,好不好?!你千萬不要難過,不要難過……”
可他說都已經說了,哪裡是現在反悔來得及的?薄相思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眼裡的笑意慢慢收斂,直到變成面無表情。
如果這句話是別人說的,即便是上官權,她也會懷疑這是假話。她能夠清晰感受到月菲白的心跳,那是隨着她心跳的韻律而來的。
可說這話的人是南宮清,他怎麼會說謊呢……
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背影倒在地上,悽悽清清。她慢慢地回頭,慢慢地提步,慢慢地走。但天知道,她有多想健步如飛,飛快地逃離這個地方。可是腳下千斤重的步子,身體裡千斤重的心情,拖住了她。
南宮清懊惱地垂下了頭,暗罵自己怎麼就是管不住嘴。看到薄相思那落寞的樣子,他很想上前去安慰一番。可他知道,都是因爲他,薄相思纔會這麼傷心。他這個始作俑者,有什麼資格去安慰?
南宮清緩緩轉身,踏進了雅趣院。他怎麼能就這樣眼睜睜看着相思傷心呢?那樣,他也會很傷心的啊……他沒那個資格安慰,那就讓另一個人去吧。
即使南宮清智力不好,不懂人情世故。但他看得出來,月菲白看薄相思的眼神,就像他父親看母親的眼神一樣,而薄相思看月菲白的眼神,也就像他母親看父親。就算他再愚蠢,也明白了這兩人的關係。
當他進入雅趣院時,月菲白已經和蕭影分開。兩人各站一邊,毫無親密之舉。彷彿剛纔南宮清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幻覺而已。但南宮清從來不會懷疑這些,他還太小,無法去懷疑。
“我知道你遲早會來,卻沒想到你居然會來找我。”月菲白首先聽到腳步聲,轉過頭挑了挑眉,一臉怪異地道。
不僅怪異南宮清會來找他,更怪異的是,一向看起來都沒有什麼煩惱的南宮清,竟然沒有一絲笑容,反而委屈得像被偷了最心愛的玩具。
蕭影眼眸裡閃過一抹奇異,這個人……好眼熟。怎麼有點像,寧國那個傻子王爺?
南宮清停住了腳,定定地盯着月菲白,似乎他就是那個偷了他玩具的惡人。可他既沒罵這個惡人,更沒打這個惡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之後,南宮清以一個正常人的口氣,說着不同尋常的話:“把這個女人趕走好麼?永遠趕出相思的世界。”
“什麼,”這轉變太快,月菲白竟然一下子沒理解過來,“怎麼了?”
連一個不正常的人,都說話正常了。除了有重大事情發生,還能有什麼?
蕭影聽到這話時,握住茶杯的手逐漸用力,手指都開始泛白。這個南宮清,一個傻子而已,算什麼東西!也敢來挑撥離間!最可恨的是,月菲白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南宮清在蓄意挑撥,反而還好脾氣地問他……
她怎麼能允許一個傻子就來挑撥了呢?
蕭影梳理了一下心情,在南宮清還沒有說話之前,盈盈地站起身,掩帕笑道:“看清王爺身邊一個隨從都沒有的樣子,想必是還沒有去拜見父皇吧?清王爺千里迢迢來到我寧國,卻不拜見父皇,倒叫父皇臉上過不去了。”
說罷,她刻意靠近南宮清,試圖將他帶走。可誰知,南宮清竟然不管不顧地,一把將蕭影給推開,沒好氣地瞪着月菲白,惡狠狠地道:“你和這個女人卿卿我我那點事,相思全都知道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南宮清狠狠一拂袖,轉身離開。在走出雅趣院之前,還不忘狠狠瞪了一眼蕭影。
他南宮清雖然腦子不如常人,但他卻有很多常人沒有的嚴重潔癖。比如,他很討厭自己沒好感的人,靠近他!那樣會讓他覺得,自己也被染髒了!
蕭影斂下眼眸,恰好掩去眼中的憎恨。真是可笑,她堂堂一國公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卑微了?都是那個叫薄相思的女人!自從她來了之後,她的地位便一天天不如以前!
心下如此想着時,一雙修長的手突然伸到眼前,手的主人說:“地上髒,起來吧。”
蕭影微微紅了一下臉,小心翼翼地將手交付月菲白的手裡,彷彿交付一生那樣不敢馬虎。可月菲白並不多在意,他只將蕭影扶起來後,還沒有等她站穩,便飛奔出了雅趣院。
那火急火燎的樣子與緊皺的眉頭,和他平日從容淡定的模樣一點都不像。
薄相思在寧國沒有熟人,所以她還不至於因爲生氣,而跑到太子府外去。既然在太子府內,她只可能去五個地方。一是雅趣院,二是廚房,三是槐樹下,四是藥房,五是蕭南房間。
按照這個猜測,月菲白一處一處地找薄相思,最後發現藥房的門是緊閉着的,無論如何都打不開。
抓了個下人來詢問,下人說,薄姑娘剛剛進去。
月菲白盯着緊閉的雕花木門,他有一千種進去的方法,無論是卸掉大門,還是毫髮無損地開門。可是哪一種方法,他都不想用。
“相思……”月菲白眼裡閃過無奈,對着大門,耐心地解釋起來,“我和蕭影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她早就兩清了。本來她抱我的時候,我想推開的,可是她身子太虛,我怕刺激到她,所以……”
所以就沒有推開。可是說到那裡,月菲白就沒有說下去了,因爲連他自己都覺得,那解釋太過蒼白無力,也太孤單讓人無法信服,太讓人心寒。
可藥房內的薄相思顯然不是這樣想的。她端着一個藥碗,心不在焉地搗着藥,耳朵卻是豎起來聽門外的動靜。當發覺月菲白不再說下去時,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所以什麼?爲什麼不願意繼續解釋了?難道還有其他的方法?
可薄相思永遠都等不到那後半句話了,因此當時,宮裡來的太監突然跑到月菲白身邊,說皇上請他去皇宮!
但凡一些想結交月菲白的,都知道他不喜歡出入喧鬧的場合。可寧國皇帝,居然讓他去皇宮……參加……宴會……
月菲白本來想拒絕的,可這傳話的宮人,居然附到月菲白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了一句話。之後,月菲白便離開了太子府,前往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