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感受到由遠及近的異動,楚天刀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
果然是絕對的“引鬼體質”啊,這麼快,就引來了想要的獵物。
正好,早打完,早收工。
其他人那邊還沒有動靜,妖物行進的方向也不是從大樓內部向外,看來自己果然是第一個遇上妖物的了。哼,真好啊,是該說自己運氣好呢,還是該說這個妖物點兒背!
楚天刀面朝着黑暗中的虛空,一柄折刀如利箭般脫手而出!刀光一閃,如石子入水般在空氣中濺起了層層漣漪,而漣漪下,一個黑色的人影輪廓分明!
“好刀。”來人眼見潛行敗露,乾脆就現出了身形。月光下,他黑色的長袍如瀑,遮遍了全身上下。而那柄小小的折刀,此刻就停在他的指間,刀上寒光凜冽,夾住刀的手狀若枯骨。
“就是你?”楚天刀的身體斜靠着大樓的牆面,兩隻手插在牛仔褲的褲兜裡,模樣看上去睡眼惺忪,“這麼多天來興風 作浪的傢伙就是你?”
他感覺到了失望。
一個只要他出手便足以擺平的貨色,還用不起這麼大的陣仗。
想了想,他還是抽出了口袋中握着手機的手。
按照原定計劃,一人遇敵,首要的任務應該是撥通作爲此次行動指揮中樞的唐月緋的電話,然後由後者通過鬼瞳一族的傳心術調集所有兵源前往支援。
但是現在來看,恐怕不用麻煩了。
對方似乎並沒有準備回答他的問題,將折刀反射回去之後,長袍下的人以極快的速度隨刀一起向楚天刀飛襲而來。
面對這常人反應時間都不夠的連續兩重擊,楚天刀的反應只是同情般的一笑,而後伸手接過折刀反向一刺!
這一刀,勢如破竹。
月色如水消融中,一點黑袍殘片如紛飛的蝴蝶般隕落。
在破邪一族的血統威壓之下,普通的妖魔,連反抗都做不到。
“無趣啊。”確認了對方的倒下後,楚天刀習慣性的走上了前,朝着屍體心口的位置補了一刀。
破邪家的刺刀技,“消魂釘”。
永遠不要給你的敵人留下殘喘的一息,這是家族世代相傳的伏魔第一要則。
取出了口袋中的手機,楚天刀一邊撥通了通話記錄中最近的一個號碼,一邊以念生火點燃了另一隻手上的香菸。
任務完成,無人員傷亡。
呵呵,食心鬼,他略爲嘲笑的想着。唐老爺子果然是老了啊。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撥通的電話中,接線員的聲音一遍遍地迴響,令人毛骨悚然。
開什麼玩笑?聽到電話中傳來的聲音,楚天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周圍突然降下的氣溫讓他渾身一寒。
下一秒,來自頂級通靈人的本能讓他回過了頭!半米之外,一柄雪亮的折刀握在一截枯骨手中,對着他的胸口筆直而刺!
黑袍下,幽綠色的雙眼如同荒冢邊的鬼火般,閃爍逼人。
……
“陸城!”
大樓中的唐月緋再一次的搖晃着陸城的身軀,卻始終不見後者半點的迴應。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這是此時的她最真切的第六感。
外面守候的六人沒有打來電話,鬼瞳的視界感應也沒有傳來任何警報,這就表明了短時間內這裡是沒有危險的。但是實際情況是,在樓中呆的時間越久,她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強烈。
她感覺得到,外面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她一遍遍的安慰着自己,沒事的沒事的,自己只不過是第一次出任務緊張罷了,不管多強的妖鬼,只要沉着應對,外面六個大佬的實力加起來那都是分分鐘擺平,自己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但是沒用。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每當閉上眼,她的腦海中浮現的便是一樓入口處那被慘白的樓道燈光拖得長長的影子,那個人緩緩向前,一步兩步,像獵人圍捕陷阱中的小獸一般向自己所在的樓層靠近。
偏偏這個時候,身邊唯一有點戰鬥能力的陸城也出了問題,這使得原本已經神經衰弱的唐月緋再一次的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呼——”
長長的緩了一口氣過後,唐月緋還是選擇了取出手機撥通了張凌端的電話。
再這樣下去,光是這份幽閉空間下的緊迫感就足以把人逼瘋了。現在的她需要的是聽到別人說話,哪怕是電話中的聲音也無妨,她要知道有人還活着!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對不起……”
……
號碼空了。
一個撥打了多年、不同於王晨那僅撥打過一次的號碼,再一次的顯示了空號。
唐月緋瞪大了雙眼,手中的電話倏地滑落。
來了。
此時此刻已經不需要再憑藉什麼第六感了,對方已經主動出現在了她的“鬼瞳視界”可視範圍之內。憑着超越人類感官的“超視能力”,隔着樓層,她能感覺到對方一步步的逼近。
那種隸屬於頂級妖物的壓迫感,前所未有。
冷靜。她深吸了一口氣,扔下手機開啓了傳心術。
但是沒用。和那突然消失的電話號碼一樣,八族之間千年來最古老也最實用的傳訊之法在這一刻同樣失去了效用。
就像是孤島上等待行刑的囚犯,她和陸城,已經失去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繫!
跑。這是唐月緋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她不清楚自己呼叫救援的傳心術爲何會突然失效,也不知道這個妖物用了什麼手段讓自己用以聯絡的手機變成了玩具,更不明白它是如何突破大樓外圍六大高手的防禦,旁若無人的走進了這座廢棄大樓。她只知道如果不想死,眼下的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跑。
這麼看來張凌端那混蛋給陸城準備的攝靈符肯定是有問題的了。
一張普通的攝靈符,不會把人的陽靈抽乾到這種程度。但是她卻不能揭下陸城胸口的攝靈符。
沒有巫符家的法決要領,強行摘符,換來的必將是玉石俱焚。
背起了昏迷不醒的陸城,撐着質地還算堅硬的黑龍劍,唐月緋艱難的把步子邁向了樓梯。
它在從下往上來,那麼拖延時間的唯一辦法就是繼續往上走!
這幢樓廢棄多年,樓內的電梯早就不能用了,一切的攀爬行爲,對於普通人來說,就只能通過走樓梯。
呵呵,真諷刺啊。這座由千魘無常大人親自挑選的“主戰場”,此刻竟然變成了妖物對她這個指揮官和本次行動的“誘餌”展開追殺的狩獵場。
事發的太突然,突然到完全沒有徵兆!
這場獵鬼行動,現在看來,貌似根本就是那妖物的獵人行動!它沒有如預想般的走入圈套面臨圍殲,相反,這個妖物卻神乎其技的隔斷了他們八個人之間的聯繫,彷彿事先已洞察盡一切一樣,輕而易舉的掌握了主動權。
它沒有理由會知道他們的計劃。也不可能僅憑一己之力完成如此漂亮的反殺。
那麼這場都市危機背後的食心鬼,到底是什麼角色?
唐月緋不敢再想,因爲越想,就越是恐慌。
終於,這種愚蠢的爬樓行爲,在向上兩層過後就艱難地結束了。
作爲一個女孩子來說,要背起陸城這樣一個大男人本身已是不易,更遑論是揹着他爬樓梯呢?
在向上挪動兩層過後,唐月緋的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
她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沒救了。她不自覺地瞥了一眼窗外,呵,難道說要跳下去了麼?
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陸城,唐月緋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陸城,還不能死。
她衝着他嫣然一笑,只可惜,他沒能看見。
在陸城的身周佈置完“幽靈視界”之後,唐月緋舉起了手中的劍,面色坦然的走下了樓梯。
幽靈視界對高階妖物無效,但是在一定的程度上,卻可以做到隱匿氣息。
如果這樣再加上自己的獻祭也救不了他,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如果自己的死能換回一人的存活,那麼也死有所值了。
再見,冥君。
在路口的轉角處,一點血色狂潮如風暴般席捲而上!唐月緋知道,她賭對了。對方顯然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存在,而且兩人相隔的距離不過一層。
像這樣的辦公樓,長廊的左右兩側都會設置通向樓梯的“安全出口”。也就是說,整棟樓的樓梯其實有兩座。而有了這一點,就有了賭一把的籌碼。
在引起了妖物的注意後,唐月緋迅速跑向了另一側的樓梯,然後趁着妖物上樓的時間回到妖物原本的樓層!
她要藉着樓梯樓層之間的環形設定和這個妖物好好兜個圈子!
她有感應妖物位置的鬼瞳視界,妖物同樣有辦法感知它的氣息,他們彼此間都沒有優勢,但是有一點是不可逾越的溝壑,那就是這個妖物的體能。
這樣無聊的兜圈遊戲,對於一個食取人心如探囊取物的絕世魔頭來說,最多不會持續超過一個回合。
但是唐月緋還是選擇了這麼做,因爲她要儘可能的分散妖物的注意力,增加陸城的存活機率。
這一刻,視死如歸。
帶着微笑,握着長劍的唐月緋再一次回到了原先的樓層,而她面前站立的是那個夢魘一樣的惡魔。
他贏了。
察覺到她的意圖後,對方直接穿透了兩層樓之間的地板,使得身體在一瞬間完成了兩個樓層的轉換。
引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的食心鬼,終於還是就這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妖物的整個人都籠罩在一件血紅色的衣服中。它的臉上戴着微笑表情的白色面具,看不到它的臉,只能看見它露出眼洞的兩點血意森然的眼珠。
如果不是確信那百鬼迎親之夜的結局,光看這記憶中如出一轍的血色雙瞳,唐月緋怕是真的要誤以爲眼前此人,正是當日高頭大馬上、披上紅衣、帶上面具的鬼郎君!
“怎麼會……”原本已經接受了這一結局、準備慨然赴死的唐月緋突然間花容失色,面對這時隔多日後同樣的驚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對方看着她,面具後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笑意,連帶着一陣陰沉的笑聲,迴盪在空曠的廢棄大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