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憶

桐花遲遲開 完結

聞言,容尉遲驀地一怔,玄關處淡黃的燈盞散發着溫柔的光暈,暗影中的他,眼睛不復平時的清亮,有些氤氳,有些迷離,有些寒涼,彷彿穿越了千百萬年的等待,疲倦而蒼涼。

默了默,容尉遲顧左右而言他,“時間晚了,您休息吧,我先走了。”

“阿遲……”顧儀容眼神黯淡,表情呆滯。

容尉遲故意不看她,眼瞼微垂,薄脣裡緩緩吐出兩個字,“晚安。”

說完,反手帶上了門,離開。

房間裡,顧儀容忽然兩腿一軟,跌坐在沙發上,眼神無奈,而又茫然。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叫過她一聲媽媽。

黑色的車子飛馳在高速公路上,車窗半敞着,夜風呼嘯而過,吹起男人的髮絲,讓容尉遲那張冷峻的臉愈加顯得嚴肅無情,耳畔呼嘯而過的冷風鼓動胸口,忽然一陣陣心悸。

多年前那個他想要忘記,想要一輩子都不要再想起的畫面,再一次地浮現在眼前。

一股黑暗濃重地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將他團團包圍住,他忽然感到一陣噁心,抓着方向盤的雙手猛地握緊,腳下的油門加大,車子以更快的速度衝向前方不知名的道路。

拐角,一道強光忽然迎面惡來,他措手不及,來不及閃躲,只好猛打方向盤,強行將車子轉向一側,“砰”的一聲,撞上了安全島。

大腦突然一陣空白,他不禁頭暈,忍不住身子向前傾,輕輕地趴靠在方向盤上。

不堪的回憶,一下下席捲而來。

那一年,他九歲。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他跟其他所有的孩子一樣,期待着父母爲自己慶祝生日,擺上一個圓圓的蛋糕,然後許下願望。

可是那一天,他的父親出差在國外,飛機延誤,趕不回來,而他的母親,也就是顧儀容也對着一桌子的菜色感到無措,高級餐廳裡包下了整整一層,有的卻只是冰冷與孤寂。

當晚,他因爲失望,草草地吃了幾口飯菜,便搭上電梯睡進了早已預定好的總統套房裡。

夜半,他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見隔壁的房間好像有聲音,有女人的聲音,也有男人的聲音,九歲的他自然不懂那是什麼,只是本能地感到好奇,輕輕地邁着腳步,偷偷地走了過去。

隔壁房間的門虛掩着,屋子裡黑漆漆的,只有牀頭一盞小小的壁燈亮着,那絲光線卻是那樣刺眼,照着牀上一對糾纏的男女,女人他很熟悉,是他的媽媽,而男人……背對着他,他看不清楚臉,但他可以肯定,那個人不是他的父親。

驚惶地望着那一幕骯髒的畫面,他恍若一瞬間掉進了冰窖,九歲的小男孩忽然成長爲冷漠無情的男人,從此,他不相信感情,不相信女人。

他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把耳朵捂起來,蒙着被子,懦弱地哭了一夜。

而第二天,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去上學,但是他那一天逃學了,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一天,他一個人偷偷去了醫院,拿着父親用過的牙刷,跟他自己的,做DNA比對。

諷刺吧,九歲的孩子居然懂得什麼是DNA,真要感謝他的好媽媽!

回憶戛然而止,容尉遲忽然勾起脣角,意味深長地笑,擡起頭來,覺得自己沒有受傷,但是卻好累好疲憊,好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家?!

腦子裡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坐直身子,左打方向盤,將車子倒退,調整回正常的方向,開到路口,忽然轉彎,駛向另外一個方向。

離開公司後,尤桐直接抱着小小的紙箱回到了豪格家園,將東西放好後,簡單地整理了一下,然後又拿着鑰匙出門,搭車前往金陵世紀,她的東西還留在那,還有容小遲。

路上,趙婉華再次給她打了電話,“小桐,你今晚有沒有空,媽媽請你吃飯。”

“對不起,媽媽,我今晚也有事。”尤桐哽咽地說道。

趙婉華微微凝眉,尤桐這個孩子從來不會拒絕她什麼的,這兩天是怎麼了?!

“小桐,你沒事兒吧?!”趙婉華狐疑地問着。

尤桐微微一怔,堅強地說着,“我沒事兒,只是我最近的工作比較忙。”

趙婉華似乎是信了,“好,那你先忙,等你有空了,再給媽媽打電話,好嗎?!”

“好。媽媽再見。”

掛斷電話,尤桐將手機塞回包裡,再一擡眸,車子距離金陵世紀已經不遠了。

那高高的大樓,還有璀璨的霓虹,華麗至極,卻也冰冷至極。

刷卡,進了電梯,到達專屬樓層後,再掏出鑰匙開門,迎接她的還是一室幽靜,靜得駭人。

幸好還有容小遲,它“啪啪”“啪啪”地奔向她,四隻小腿跑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是那樣的可愛,那樣的讓她覺得開心,開心得都要哭了。

一一將屬於自己的東西整理好打包,當收拾到書桌時,瞧見那盆四葉草,瞧見那些被壓在玻璃下面的字條,那麼輕,像是羽毛一樣,可是卻又那麼重,重得她甚至快要拿不起來。

“汪汪!”一直乖乖的容小遲忽然叫了起來,然後歡快地跑向門口。

尤桐狐疑着扭頭望去,聽到門口有鑰匙開門的聲音,手不自覺地一抖,玻璃“嘩啦”一聲掉在地上,裂成碎片。

他……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