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蕭毓心理諮詢，門上是大大的幾個鎏金字。
端木忍推開門的時候，衛蕭毓正在打電話，好像是誰要過來，聽衛蕭毓的聲音，似乎對方和他很熟，應該不是病人。
端木忍定期會看心理醫生，他不喜歡其他人在場，聽衛蕭毓打電話的內容，似乎那個人很快就會過來，所以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到沙發上，而是站在門口等着。
“小忍，怎麼不進來”，衛蕭毓接完電話，一邊在抽屜裡找藥，一邊問。
“你有朋友要來嗎？要不我下次再來！”
端木忍的手已經放到了門把上，衛蕭毓跑過來，拉住他直接將他拖到了沙發上，“誰來，都沒有你重要。”
“可是……”
端木忍掙扎了一下，衛蕭毓立刻假怒的皺了一下眉，把手裡的藥塞到了他懷中，站起來去倒水，“你懷疑我的職業操守嗎？不過是我的學弟有些事過來找我罷了，你就放心的在這裡吃了藥睡一覺，我在外面的接待室見他們就好了，絕不會打擾到你。”
衛蕭毓接好水，遞給端木忍，看着他將一大堆的藥全都吃完了，才滿意的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頭髮，幫他脫掉外套，將他按到沙發上，又拿了一張毯子給他蓋好，“睡吧，醒了一起吃飯！”
不知是因爲藥物的作用，還是衛蕭毓的笑容讓人安心，端木忍點了點頭，乖乖的閉上了眼。
直到確認端木忍已經睡着，衛蕭毓才輕輕的嘆息了一聲，重新調整好空調的溫度，打開加溼器，輕輕關上門到了接待室。
衛蕭毓衝了一杯濃濃的咖啡，站在接待室的落地窗前，望向遠處的天空。
從端木忍第一次到他這裡來，已經三年了。
少年已經越長越漂亮，可他卻彷彿看到了美麗的枯萎。
都說高僧修行，唸佛坐禪，戒掉貪嗔癡，無喜無怒。
也許那就是神的境界。
可是，真的看到一個人不太笑，也不太哭，爲何會有花葬的悲傷和心疼。
衛蕭毓點了一根菸，夾在指間，直直看着青煙升起，忍不住輕笑。
爲了他不再抽菸，卻總是在他睡着的時候，點了煙看它燃盡。三年了，誰也不知道，衛蕭毓纔是真正的“煙不離手”，直到燃盡，直到灼燒的痛感刺中心臟。
“啊……”
衛蕭毓痛的驚醒一般甩掉煙的時候，歐悅和潘希明正好走進來看到這一幕，立刻跳上去一人把住了他一邊的肩膀。
“學長，怎麼了，爲了哪個美女傷神呢？”潘希明看了看衛蕭毓手指間的烙痕，笑的別有用意，還推了推歐悅。
“去你的，沒大沒小的？”衛蕭毓拍掉潘希明的手，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喔……學長害羞了，真是天大的新聞啊！”潘希明撞了撞歐悅的肩，指衛蕭毓，“老大，你看，學長的臉都紅了。”
歐悅愣了一下，不說話，只是笑。
其實，衛蕭毓的臉根本沒紅，可是被潘希明這麼一說，又看歐悅笑的曖昧不明，倒真的以爲自己臉紅了，假借給兩人倒水，急忙轉過身去，“兩個臭小子，我只是太累了，今天大駕光臨有什麼事麼？”
再回身，衛蕭毓已經掛起了職業的面具，開玩笑，他是誰，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衛蕭毓心理諮詢師，看穿人心是本事，演戲也是本事。
潘希明裂了嘴，還想繼續玩笑，歐悅卻撞了他的腰一下，搶先開口，“學長，學校百年校慶要到了，學生會想邀請學長回學校爲學弟學妹們做個演講，另外這次學生會想多拉一些贊助，所以還要學長多幫忙了！”
“拉贊助，這不是外聯部的事麼？”衛蕭毓盯着潘希明笑，“怎麼，長不大的奶娃嗎？還要你們老大來跟我說？”
潘希明憨憨的笑着抓了抓頭，“真是現世報啊，學長我剛纔是跟你開玩笑呢，我這不是知道你跟老大最好嗎？怕自己分量不夠，所以才拉上他啊，學長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跟我這俗人計較，大發善心……”
眼看潘希明越說越誇張，耍寶一樣比劃着，臉上卻笑的無比燦爛，衛蕭毓拿起身邊一本書拍到了他頭上，“好了，你這小子，好久沒見，胡言亂語的功夫倒是見長啊！”
潘希明故作受教的笑了笑，剛纔說了太多話，口渴，猛地喝了一大口水，“學長，聽說我們學校有史以來最成功的那個常靖遠和你關係不錯，他最近正好在國內，幫幫學弟吧！”
“常靖遠”，衛蕭毓愣了一下，“你們怎麼會想到他！”
“他足夠有名，足夠有錢啊”，潘希明回答的理所當然。
“是啊，學長，學校百年校慶，如果能請他回學校，一定會很轟動，他可是商學院同學的偶像啊，聽說他還不到四十，是很多人奮鬥的目標”，歐悅也幫忙勸說。
衛蕭毓看着學弟眼中閃爍的光芒，笑了笑，果然是青春激情，“好吧，我可以幫你們聯繫他，不過能不能答應，我可不敢保證。”
“謝謝學長，學長出馬，絕對能行”，潘希明充分發揮拍馬屁的功夫。
歐悅也點頭感謝。
衛蕭毓笑着調侃了幾句，問起近況。
校園裡的故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似乎總是一樣，又似乎總是不一樣。三人越聊越開心，有時推推打打，有時大笑出聲，有時又無傷大雅的互罵幾句。
關於青春，哪怕只是談起，時間也流逝的特別快。
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門開，人走出，一個好聽略帶慵懶的聲音響起，“毓哥？”
端木忍還在揉眼睛，衛蕭毓已經跑進去拿了他的外套出來，“趕快穿上，別感冒了。”
端木忍聽話的點了點頭，很快穿上。
純白的羽絨服，紅色休閒褲，藍色運動鞋，似乎還沒完全清醒的端木忍，動作表情都有些遲緩，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漂亮，反而更增添了幾分孩子般的天真。
歐悅和潘希明看呆了，但更讓他們驚訝的是，他們一向桀驁的學長，竟然像個保姆似的幫別人拉拉鍊，圍圍巾！
驚悚，絕對驚悚！
詭異，太過詭異！
歐悅和潘希明交換了一下眼神，由潘希明打頭陣，“咦，怎麼是你？”
衛蕭毓回頭，“你們認識小忍？”
歐悅點頭，潘希明的聲音怪里怪氣，“我們老大撿回來的醉貓，有錢的大少爺，以爲我們老大藏了他的一萬塊不還的人，怎麼會忘記？”
衛蕭毓皺了一下眉，問端木忍，“小忍，你跑出去喝酒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你的胃不好，不能喝太多酒嗎？怎麼不聽話？”
端木忍低下頭，臉紅了一下，片刻之後擡頭看着歐悅，“我說過，我相信你沒藏我的包！”
對於那件事，歐悅早就不計較了，倒是潘希明，大概那天被刺激的不輕，冷哼一聲，“反正大少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希明，怎麼這麼說話？”衛蕭毓打斷潘希明。
潘希明瞪了端木忍一眼，用鼻子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說話。
端木忍知道潘希明在生氣，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拉了拉衛蕭毓的衣襬，“毓哥，我餓了。”
餓了？
又是餓了，是豬喔？上次也是睡醒了就吃！
潘希明在心中腹誹，那邊衛蕭毓的聲音溫柔的像對待孩子，“那我們去吃飯，你想吃什麼？”
“沒關係，毓哥決定就好。”
“那我們去吃粵菜，對你的胃好！”
端木忍點點頭，小聲問，“他們也去嗎？”
衛蕭毓愣了一下。
疑問的話，卻實在是邀請。
小忍這孩子，有多久沒有這麼在意過別人，他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就好像是一朵雲，存在於每個人的世界，每個人都能看到，卻沒有人在他的世界。
當下心中一凜，就對歐悅說，“一起去吧！”
潘希明老大不願意，“不用了，我們回學校食堂吃。”
衛蕭毓好笑，什麼時候這個學弟變得這麼彆扭了，雖然不知道他和端木忍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猜想也知道端木忍一定讓他吃了鱉，朝歐悅使了個眼色，親自動手拉他，“走吧，學長請客也不賞臉嗎？”
歐悅幫忙，“走吧，走吧，等回學校，食堂都沒飯了。”
雙重攻勢，潘希明不情願的挪動身子，跟着衛蕭毓下樓。
下了樓，三人在樓下等，衛蕭毓開車過來。
車到了，潘希明剛拉開前門，端木忍一彎腰坐了進去，潘希明瞪大了眼睛要發火，還好歐悅撲滅的及時，扯着他坐到後面，急忙催衛蕭毓開車，又不斷問一些問題，總算沒讓他有機會說什麼。
衛蕭毓從鏡中看看歐悅，欣賞的點了點頭。
粵菜館離得不遠，幾個人要了一個包間，衛蕭毓做主點了菜，潘希明青春年少，脾氣來的快，消失的也快，和歐悅衛蕭毓兩人越聊越開心，慢慢的又開始手舞足蹈。
端木忍不說話，單手撐着下巴，一直望着窗外。
菜很快就上齊了，幾個人開動。
衛蕭毓仍是和兩個學弟邊吃邊聊，偶爾會夾一些菜到端木忍碗裡，說幾句這個你該多吃些，那個對你身體好的話。
每當這個時候，潘希明就會瞪端木忍一眼，而被瞪的人卻根本沒看到。歐悅好笑，在桌下踢了幾次潘希明的腳，搞不明白他爲什麼就是這麼看不慣那個漂亮的少年。
端木忍吃的很慢，其他三人要顧着聊天，也快不起來。
話題不知怎麼的就轉到了常靖遠身上。
潘希明剛想說什麼，衛蕭毓卻擺了擺手打斷，轉向端木忍，“小忍，我的手機忘在車上了，你去幫我拿一下好不好，下午有一個病人要來，我怕他早到了找不到我！這是鑰匙。”
“好”，端木忍放下碗筷，用紙巾擦了擦嘴，拿着車鑰匙走出去。
直到他消失，衛蕭毓鬆了一口氣，“小悅，希明，我幫你們沒問題，不過你們千萬不要在小忍的面前提起常靖遠這個人。”
“爲什麼，學長，他跟那個大富豪有仇啊？”潘希明很不屑的重重咬了一口菜。
衛蕭毓苦笑了一下，“你怎麼就不能學學小悅，一點不成熟，難怪做不成老大。”
“喂，學長，我可是從來沒有想過做老大啊，再說，你怎麼知道他成熟，他壞的時候你沒見到呢！你知道別人叫我們這節學生會什麼嗎？狼窩，你說，狼窩的頭頭能是好人嗎？”
“喂喂，希明，你是狼就好了，幹什麼把我拖下水？”
“你不是狼，你不是狼半夜把人家撿回去，還不是看人家長的好看！”
“我是好心好不好，難道你半夜看到一個醉倒的人你不管啊！”
“管，管，當然要管，可是像你這樣管的惹一身懷疑可就太不值了。老大，看人有失水準喔……”
衛蕭毓聽兩人互相調侃，敲了敲碗，問怎麼回事。
歐悅正準備解釋，潘希明就繪聲繪色的把整個過程講了清楚，當然添加了許多他自己的臆想，誰知話音一落，衛蕭毓竟然很慎重的給他們道了個歉。
“小忍他不是那個意思，如果讓你們誤會了，學長代他給你們道歉。”
歐悅和潘希明都驚了，急忙擺手，“學長，我們開玩笑的，你知道，我們沒有別的意思！”
衛蕭毓點了點頭，臉色略微凝重，“小忍他……哎……算了，總之記得我的話，千萬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常靖遠這個人。”
歐悅和潘希明一向與衛蕭毓玩笑慣了，見他突然嚴肅，倒有些不適應，雖然不明白究竟，但也知道他這樣交代必有原因，不約而同點頭答應。
學長，對那個漂亮的少年，很特別。
兩人交換眼神，心中默契。
端木忍再回來，三人不再像剛纔那樣聊的起勁，一頓飯很快吃完，衛蕭毓結了帳一再說答應學弟的事一定做到，然後就帶着端木忍離開了。
歐悅和潘希明走出粵菜館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兩人下午都沒有課，決定走回學校。
潘希明似乎有什麼心事，一直低着頭走路，歐悅叫了他幾次都沒有反應，也不再打擾他，掏出手機聽音樂。
“老大，你覺不覺的學長對那個叫什麼端木忍的態度很詭異？”潘希明突然跳到歐悅面前，抓住他的雙肩，把他嚇的不輕。
歐悅急忙拉下耳機問，“你一路上就想這個事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外聯部不是狗仔隊好不好！
“是啊，你不覺得奇怪嗎？學長雖然一向待人和善，骨子裡卻高傲，我們認識他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見過他這樣對人，這叫什麼？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潘希明被自己這句話嚇住了，眼睛瞪的老大。
歐悅撲哧笑出了聲，“你當演戲呢，有那麼誇張嗎？學長不過是對他好一些罷了，看他像是學長的病人，學長是幹什麼的？心理醫生好不好，對心理有病的人好一點，有什麼不好？”
“你說的也對，不過我還是覺得學長對他太好。”
“你吃醋了？”歐悅手臂搭到潘希明肩上，笑的不倫不類。
潘希明莫名其妙看了他一樣，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打開了他的手，“老大，話可不能亂說的，我是正常男人！”
“喔？正常——男人？什麼時候升格的？外語系那個系花被你拿下了？”歐悅摸摸下巴，看着潘希明笑的別有用意。
潘希明愣了一下，抱頭做痛苦狀，“真該讓學長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也該讓C大那些歐悅暗戀者看看他們的王子的真實面目……”
潘希明搜腸刮肚想找出極嘲諷又不失文雅的語言來形容他們的老大，而歐悅卻已經又塞上了耳機，往前走了好大一段。
等潘希明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哇哇叫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