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歌下車時被祁赫天拉住,他無比認真道:“幾個小時的營業時間,你也許沒有很深的感覺,可我真的很用心在做。現在還不太好,但我相信以後一定會好。秋歌你說,會有人看到我的努力嗎?”
“會!”秋歌沒有猶豫,脫口而出。她看到了那個敢於走出過往的男子,是那麼認真而努力地生活,她也相信有眼光的女人都能看到。只是她已了有內心所愛,沒有辦法接受他的努力。
“謝謝!”祁赫天笑,像個孩子那樣帶着點滿足和得意,鬆了手對着秋歌擺手說再見。
望個這個男子,秋歌也發自內心而笑,同他揮手再見。
樓上,陳紹沒有回來過。這更加讓秋歌肯定他已回了X城,她簡單收拾了兩套換洗的衣服,訂了當天晚上去X城的機票。到達X城已是半夜兩點。秋歌打不到車只好在機場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坐上了去X城市區的航空大巴。路上秋歌給秋爺爺打了電話,委婉地套出了陳紹家的地址。
當秋歌按照秋爺爺所說的地址,找到的時候她沒有高興而反升起了略微的失落。眼前是一幢精緻的庭院式花園洋房,獨特的外觀設計遠比自己家的那幢別墅要出彩得多,更別提院外的柵欄小牆和院內的葉綠花香。秋歌心頭微微泛痛,曾經陳紹的家是如此漂亮而獨特,而他去過早地失去了。在他剛過成人的年紀,沒來得及揮霍天之驕子的任何驕傲,他一夕間失去了那麼太多,他會有多難以承受?
秋歌舉起的手又悄然放下,直覺感覺這已不再是陳紹的家。可當她轉身離去的時候,總覺得心有不甘,她還是按下了那道門鈴。不一會,接迎她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婦女操着濃重的當地口音問她找誰。
“我找陳紹。”秋歌淺笑,可那笑裡帶着痛,就連她自己也掩飾不了的痛。
婦女搖了搖頭說:“這裡沒有姓陳的,這裡是方家。”
“怎麼會,你這門牌上明明寫着這個地址的。”秋歌拿出記下的地址遞給婦女看。
婦女沒有接過而是說:“這幢別墅是我家少爺幾年前在拍賣場上拍下的,在那之前可能是你要找的那個人的家。可現在已改姓方了。”
“是嗎?”婦女的話證實了秋歌所想,僅管早就猜到,但她還是忍不住地失落。她望着門裡的那些處處優雅點點精緻,終於還是開口請求道:“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婦女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秋歌,這個丫頭不像是個沒教養的,怎地問出的話卻這麼無禮?
“對不起,小姐,我只是個傭人。我家少爺不在家。我做不了主。”婦女端正了語氣,像是怕她聽不懂那樣,一改先前的當地口音竟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秋歌訕訕而笑,在婦女探究的目光下離開了洋房。
秋歌再一次把電話打給秋爺爺,僅管說得很委婉,但秋爺爺活絡的心思還是發現了問題所在:“你沒跟陳紹在一起嗎?”
“嗯,我回到J城,他已經回了X城了。”
“這樣,我原以爲你們在一起,是那孩子多年沒回忘了自己家的地址呢,可這怎麼可能呢,那是他親手設計的家怎麼會忘呢。”秋爺爺在那頭咕嚨了幾聲。
秋歌心一怔,轉而無比的疼。那麼漂亮獨特的家竟出自他的手,而他即使回了X城,也沒有辦法走進去再看一眼。
“那他還會去哪裡?”秋歌問。
電話那頭秋爺爺想了一會又說:“陳家搬過幾次家,在沒有搬到X城區前,南郊倒是有一幢老房子,那離城區有點遠了也不知道在不在。好像是叫馬什麼的鎮,馬面鎮還是馬頭鎮,我也記不大清了。你先找個人問問。如果有這麼個鎮,你再去找。陳家後來發了跡又破了家,在當地應該是有人知道的。”
秋歌謝過秋爺爺之後,馬上打聽起南郊的馬面鎮馬頭鎮。問了很多人,總算有人說那不是馬面鎮也不是馬頭鎮,而是麻石鎮,盛產亞麻色的石頭,很久以前也有人叫那麻頭鎮。
秋歌得了可靠消息很快坐上去麻石鎮的車。尚是正午,天色卻暗,那雨將下不下的樣子,無端惹出了她的愁緒。車行了一個半小時總算到達了麻石鎮。原本以爲麻石鎮會像別人說的那樣一片亞麻色,可事實卻非如此。這個小鎮看不到過多的亞麻色,卻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它劃分了小鎮的兩個片區。一片是瓷磚琉璃的小康建築,一片是青牆黛瓦的民國遺風,截然不同的風格,讓人恍若經歷了整整一個世紀。
那雨終於還是下了起來,不大卻很密。秋歌跑進小超市裡買了傘,撐傘走上了連接一世紀的古老石橋。
她沒有刻意打聽陳家的老宅。她不願意再一次將陳家的落沒從他人的記憶裡挖出。她徑直走到了小橋另一端的那片年代久遠的建築羣落。淺白色大衣撐起的淺白色印花雨傘沒進了高高低低,棱棱角角的黛青裡,爲這幅靜謐而古老的畫卷增添了靈動和活力。
陳紹做夢也沒有想到,那淺白色的雨傘下映着的果真是那張翩若驚鴻的臉。他端着那隻破了邊的膠盆就那樣地怔在了低矮的門口,看那抹淺白從前面的巷子輕輕繞過,又從旁邊的巷子緩緩繞出,然後跳起腳避過了水窪和溼滑的青苔,接着再一擡頭斜了遮雨的傘便看到對面的自己。
她笑,淹沒了內心的驚喜,就像是他原本就該在這裡。隔着細細密密地雨簾她款款而來,像是壁畫裡的妖精,蠱惑了整一片青牆黛瓦。
“陳紹。”她婉轉地喚他,伸手將傘舉過他的頭頂。
陳紹傾身將膠盆裡的水倒在門前的暗溝裡。起身回頭時高挑的身材使他頭頂碰到了她因他傾身而放低的傘。他伸手按下頭頂。
秋歌臉上一陣慚愧,忙說道:“我幫你弄。”
“不用,你別動。”陳紹阻止了秋歌,遷就了她的高度微微蹲了身子,解救被夾在傘骨裡的一縷髮絲。一把傘下的兩人,兩寸左右的距離,他似乎聞到了她的髮香,她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跳。
不多時,他直身擡頭,她忙收起了傘。依舊是兩寸左右的距離,她擡頭望他,然後勾脣而笑,彎了雙眸深了酒窩。
“你的家鄉真漂亮。”秋歌盈盈開口。
“我家並不怎麼樣。”陳紹淡淡接過。
“我不介意。”秋歌跟隨陳紹進了屋。
屋內昏暗的光線是透過木頭窗戶和未關的房門進來的。陳紹在牆邊伸手一拉,屋裡頓時被一片昏黃籠罩。秋歌看清了眼前古董般的擺設,淡笑道:“我們S城祖屋裡也有這種餐櫃,不過沒有這個大。前年去那時看它積了很厚一層灰,我抹了好多遍纔算乾淨。”
“是嗎?”陳紹輕聲應了。在八仙桌邊的木頭椅子上坐下後點着了一支香菸,輕輕地吐出一個菸圈,然後再看着它慢慢消失。他懂這個女子的心思,她富貴有餘卻又淡雅無華,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落沒,她誠誠懇懇地安撫他的失落。她是聰慧的,更是讓人感動的。
“嗯,我還和爺爺一起修葺過祖屋,寫過對聯,貼過年畫。我還會做很多祭祖的活,你回來這裡應該帶上我的。”秋歌目光將這不大的外廳看了一遍後,最後停在牆角的一處神龕上,語氣柔柔地說着。
她伸手取了香,點燃後十指併攏將香夾在兩掌之間然後按壓在腦門處,虔誠地輕叩了三下後輕輕插入了香爐裡。
她再轉身時,他已從木椅上站起,看她的眼光裡透着一絲絲審視,一絲絲無奈。
“長輩們不會怪我的。”秋歌衝着陳紹狡黠而笑。
陳紹走向她在她身邊站定,怔怔地望着神龕上的剛點着的香,無語地抽完整支菸後,淡淡地問道:“你吃過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