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個小時後。
白小鹿回到家裡。
看到楚超正在負一層健身房的八角臺上,和陳強打拳。
兩人都戴着護具和拳套。
所以拳風兇狠而毒辣。
就像是那些爲了榮譽和高額獎金拼命廝殺的正式比賽。
屈指算算……
楚超現在學習拳擊,也有四個月左右的時間了。
一天不落。
陳強帶他入門,教他各種打法,鍛鍊實戰經驗。
早已算是一個合格的業餘拳手。
當然,這是因爲,還從未參加過任何正式比賽。
看着那賞心悅目的肌肉,以及狂野生猛的動作,白小鹿注意力不由就被吸引,站在旁邊,很是專注的看着,感覺到一種刺激。
此時的場上。
雖然兩人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楚超體重才74KG。
而陳強的體重,則是穩穩破百。
不過,以輕量級對戰重量級,楚超卻是幾乎不落下風,現已佔據場上的絕對優勢。
終於找到陳強的一次防守失誤,楚超一記直拳下去,拳頭打在護具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即便有護具的保護,陳強依舊連退兩步,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口喘着粗氣,苦笑着擺手。
“加錢!”
“必須加錢!”
“我已經打不過你了。”
“這一拳,至少十年功力,我都挨不住。”
他脫掉護具,再脫掉背心,看着肩胛骨處的皮膚,一片通紅,已然產生淤血。
呃。
楚超伸手把他拉起來,不好意思的笑笑:“上頭了,一下爆發出所有力量了,不是,你別讓我啊……”
陳強:……
“我讓你我是伱孫子!”
“這他媽讓了嗎?”
“我都快被打出屎來了!”
他口不擇言的說道,也是真急了。
職業運動員的身體素質,簡直就是怪獸,楚超更是怪獸中的怪獸。
拳力極其驚人。
“你現在的力量,說實話,普通人,要是被打中心窩子,瞬間猝死都有可能。”
他嚴肅說道。
雖然楚超幾乎沒有打架的機會,但,他都有點擔心,身懷利刃,殺心自起了。
楚超瞪了他一眼。
“這我他媽當然知道!”
“跟女朋友打鬧的時候,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人玩壞了。”
陳強:……
白小鹿:……
“你瞎說什麼呀!”
她忍不住開口說道,隨手遞上一條毛巾。
楚超笑嘻嘻接過,看了她一眼,卻忽然說道:“哎呀,這是怎麼啦,眼睛怎麼紅紅的?哭啦?”
她今天去接她媽。
楚超是知道的。
現在既然一個人回來,那顯而易見,聊崩了。
這,也正常。
“你們聊啊,我先撤了。”
陳強這時很知趣的說道,便迅速離開。
王牌保鏢,力速雙A,情商也是頂級的。
看着他的背影已經走遠,白小鹿才拉着楚超的手,坐了下來,嘆口氣,再嘆口氣。
“我心態崩了……”
“三觀炸了。”
楚超臉上依舊帶着笑容,喝了口水:“快說,坐等,前排花生飲料健力寶……”
白小鹿瞪了他一眼。
“我媽在國外還有一大筆財產,之前轉移的,現在她想出去享福了,還想帶着我一起去。”
她很坦誠的說道。
“我草!”
這消息,讓楚超也驚了一下,當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轉向如此“詭異”的方向。
白小鹿這時直勾勾看着楚超的眼睛。
“如果是你,你怎麼辦?”
楚超笑了笑:“我爸媽要是有這樣的機會,我他媽還用去練體育?”
“哎呀!”
“你別打岔,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白小鹿嘟了嘟嘴巴,很是嚴肅認真的問道。
楚超想了想,正色道:“不去。我這個人除了面對女人沒有原則,其它時候,都是很有原則的。”
“呸你啊!”
“對啊,我也是這麼說的,然後就跟她狠狠吵了一架,再然後,我想舉報她。”
白小鹿有點悶悶的說道。
自己的三觀告訴她,這是正確的做法。
但心裡,爲什麼還是會覺得,有些搖擺,甚至有些……害怕呢?
楚超:……
一時也沉默下來。
“狠人。”
“牛逼。”
“我想給你磕一個,你這是真的大義滅親啊。”
“舉報!必須舉報!讓她去唱鐵窗淚!”
楚超語氣略誇張的說道。
一時間,白小鹿都有點不太確定,他到底是調侃,還是認真的了。
“你說真的?”
她再次確認道。
楚超長長嘆了口氣。
“真。”
“不過,不管你怎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要舉報,那我就支持舉報。你要不管,我就支持不管。你要包庇甚至加入,那也行。我都沒意見。”
“你記不記得,大概兩個月前,我們晚上看過的一本書,裡面提到一個概念,叫做課題分離?”
“負責處理好你的情緒,是我的事情。”
“負責處理好你的家事,是你的事情。”
“你媽媽做了錯事,那是她的事情。”
“原諒她,還是加入她,也是你的事情。”
“而你做出選擇之後,我如何看待你,那是我的事情。”
“在這之後,你如何看待我,那是你的事情。”
楚超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然後拿起桌上的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白小鹿聽呆了。
“這是你自己想的?”
大概兩個月前,有天晚上,確實和楚超一起看了一本書,叫做《被討厭的勇氣》。
裡面寫到一個重要的心理學概念,叫做“客體分離”,或者說“課題分離。”
誰的事情,誰的情緒,自己負責。
這是阿德勒心理學的核心。
但,對於她自己而言,只是看過去了,當時看的很入迷,很有觸動,但過了一段時間,也便就忘了。
卻沒想到,楚超竟然記憶如此深刻,而且似乎早就已經“內化”了。
呃。
白小鹿莫名感覺到微微的羞愧。
自己只是看了書。
而楚超,學以致用。
這……
“那我……去舉報?”
她試探着問道,咬咬牙,忽然覺得在一片迷霧中,找到一束光。
“你自己決定。”
“還有……這件事,舉報不是最後的結局,總要給她一條路走,你告訴她,不該拿的錢交出來,這是她的事兒。”
“她作爲長輩,以後我們孝敬她,保證她的生活,是我們的事兒。”
“就這麼簡單,一目瞭然。”
楚超很篤定的說道。
有些事情,本來也就沒那麼複雜。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聽着這些,白小鹿臉上終於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愛你……”
“你好帥哦。”
她糯糯說道。
楚超站起身來,哈哈一笑:“來,要是愛我的話,陪我打場拳,我也愛你,放心,我只用一成力。”
白小鹿:……
歡脫笑道:“我看你是想讓我死!”
“我現在就給我媽打電話,跟她徹底說明白。”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白小鹿抿了抿嘴,伸手摸向褲子口袋,拿出幾根頭髮。
“我媽說,我是她抱來的,不是親生的。她應該是氣急敗壞之下說的,但我不確定,我去衛生間,找了兩根頭髮,想鑑定一下。”
這……也是個煩惱。
就很糾結。
一方面覺得,難以置信,無法想象。
另一方面又覺得,如果是真的,那……
“不是吧?”
“這麼狗血?”
楚超忍不住吐槽一句,一時間也有點哭笑不得。
頓了頓。
才說道:“你看嘍。”
“不過,還是那句話,課題分離,對於你的人生而言,你不是父母的續集,也不是子女的前傳,更不是朋友的外篇,也不是我的內篇。你就是你自己。不妨大膽一點,因爲最後都是要死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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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超聳聳肩,攤手。
再次戴上了拳套。
雙手在一起碰了碰,便朝着沙包走去。
沒有對手,那就只能打沙包嘍。
白小鹿看着他的動作,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後,卻也不由輕輕笑出聲。
真好啊。
或許,體育運動,真的是能讓人一個人純粹。
不是高尚。
也不是脫離低級趣味。
就是純粹。
但已經夠了。
機敏而果斷,勇敢又清晰。
砰!
楚超一拳打在沙包上,上面連接處的鐵鏈,發出牙酸的聲響,沙包劇烈搖晃,還沒回歸到初始位置,又是砰的一聲,被他一拳砸開,便再次盪出。
白小鹿腦海中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不由走到跟前,笑着問道:“那你……有沒有做過錯事?”
楚超拳頭微微一滯。
不過,旋即以更快速的力量打出去。
砰!
“可能有!但是忘了!只要我原諒自己,就沒有任何人能夠譴責我!”
“這是我的課題!”
“至於別人怎麼想,原諒不原諒,那是她的課題!”
他忽然理解到,白小鹿問的是哪件事。
那件事,或許是自己人生前十八年,唯一一次犯錯誤。
但,都過去了。
也沒什麼好反思的。
自己,只向前看。
呃。
這話,白小鹿無言以對。
她能理解楚超的意思,也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邏輯,但,自己,一時半會兒間,卻還真做不到。
這也是一種人生的修行吧?
……
走到一旁。
白小鹿再次撥通電話。
這次,卻是直接打給110。
“你好,我舉報……”
……
……
還是解釋兩句,說一下這段劇情的意義。
被討厭的勇氣。
現在走到“十八歲”這個時間節點,我的構思是,會有一些心態上的成長。
體育對人的影響,不止是野蠻體魄,還有精神意志上的。
機敏而果斷。
勇敢又清晰。
拿我自己來說,我從小生長在一種“高壓”的家庭環境中,因此有着一定程度的討好型人格。
後來意識到這點,機緣巧合之下,開始踢球……
每天都去,風雨無阻。
哪怕是足球場沒有人,自己也會在那兒練射門。
持續了整個大學四年吧。
當時我的球衣,是巴薩,號碼是六號,人稱法律系哈維。
別人下午逃課是爲了去泡妞,爲了去網吧,爲了出去逛街……
我是爲了踢球。
忽然又想起一件趣事:
當時的女朋友,等我吃晚飯,沒等到,去球場找我。
徹底憤怒了,生氣了。
問我要踢球還是要她。
我說要踢球,哈哈哈哈……
然後,就喜提一個耳光。
人家憤怒離去。
……
俱往矣。
至於……
被討厭的勇氣,和“課題分離”兩個點,是我一直開始踐行的方法論,未必全然正確,但當真可以解決很多煩惱。
……